漆黑的山洞里沒有再射出第二支箭矢,趙亮三人稍等了片刻功夫,只聽見一陣沙沙沙的腳步聲響起,緊接著,一道人影出現在了洞口附近。
趙亮定睛觀瞧,只見來人身材嬌小,動作敏捷,手中平端著上了弦的弓弩,背后還掛一柄著長刀。皎潔的月光自藤蔓間隙投射下來,照在那人的臉上,細看之下,竟然是一位容貌秀麗的姑娘。
小明道長神色平靜,又呼了一聲道號之后,開口詢問:“這位姑娘,不知尊駕怎么稱呼?方才為何不問分明就放箭傷人呢?”
那女子的五官輪廓生的非常漂亮,但并不似中原人物,反而有幾分異族的風采。她聽了老道的問話,先是警惕的瞅了瞅旁邊的趙亮和小雅,然后用略顯生澀的漢語說道:“你們是什么人?”
趙亮試著用讀心術探了探她,可是沒想到,那姑娘心里的想法倒是不少,但他卻一點都沒搞懂。趙亮心中不禁一驚:我靠,難道語言不通,讀心術也會跟著不靈光?
同樣掌握窺心大法的小明道長,顯然也遇到了和趙亮一樣的問題,他對眼前這個姑娘的內心世界微感詫異,好奇道:“你不是漢人?”
“少說廢話!”姑娘的戒備心理極強,聞言再次把弓弩瞄準了小明道長,呵斥道:“快說!你們到底是誰,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了!”
小雅心思細密,她認真觀察那姑娘片刻,忽然道:“你受傷了嗎?”
經她一提醒,趙亮和小明這才發現,那姑娘身上有好幾處傷口。之前由于她穿著黑色的武士服,所以光線昏暗之下,一時沒能瞧出來。
小雅接著道:“請你不要緊張。別管我們是誰,總之絕對不是你的敵人。我們三人只不過途經此地,本想借此山洞休息一晚,沒料到會驚擾了你。”
女人和女人之間總歸好說話一些,那姑娘聽小雅這么講,臉上的神色頓時緩和了不少,但是,她端著弓弩的手卻絲毫沒有放松。
這時,只聽山洞里面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依娜絲,你讓他們進來吧,他們不是官軍。”
聞聽此言,那個名叫依娜絲的姑娘猶豫了一下,可最終還是放下了弓弩,朝趙亮三人做了一個“進來吧”的手勢。
趙亮和小明道長對望一眼,都同時點了點頭,然后便跟在依娜絲身后,一起走進了幽深的洞中。
眾人一進到洞里,就發現山洞盡頭處的地上燃著一小堆篝火,火堆旁邊有一個年輕的男子,正半坐半躺的靠著石壁,雙目炯炯有神的凝視著他們。
趙亮一眼瞧出那個男人同樣身上負傷,而且傷勢還不輕。
瞧著他們走到近前,男子微微頷首:“剛才冒犯了。在下平陽縣章夢飛,代我的朋友向三位致歉。她全是因為著緊我的安危,所以行事才不免莽撞,要怪就怪我吧,還望三位原諒則個。”
小明道長還禮道:“無量天尊,這位姑娘事出有因,好在沒有傷到人,先生也不必自責了。”
他湊近俯下身去,略微查看了一下章夢飛的傷勢,嘆道:“哎呀,章公子,你這傷的可不輕啊。”
章夢飛微微一笑:“不礙事的,我看再將養上兩三天也
就好啦。”他頓了頓,接著正色道:“不瞞三位說,我們是跟官府的人發生沖突,才受了傷的。藏在這里也是為了躲避官軍追捕的無奈之舉。不過請你們放心,我們并非壞人,更沒有干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純粹因為遭奸人陷害,才會淪落到如此境地。為了三位的安全著想,你們今晚在這里歇上一宿,明日天不亮便請早早離去吧,免得被官府尋到,連累了你們。”
趙亮聞言嘿嘿一樂,在章夢飛身旁坐下,然后說道:“你說巧不巧?我們也是被朝廷的大奸臣陷害,好不容易才逃出官軍的圍困,跑到這里,所以誰連累誰可說不定呢。”
章夢飛頗感意外,他仔細的看了看趙亮,發現對方并非是在說笑,于是不禁好奇的問道:“你們是被哪個奸臣給坑了?”
小明道長正欲答話,小雅忽然道:“你先跟我們講講你的經歷唄。”
章夢飛點了點頭,先讓那個叫依娜絲的姑娘繼續到洞口附近守著,然后對趙亮、小雅和小明道長講道:“在下祖籍平陽縣八丈村,自幼習文練武、苦讀兵書,唯望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為國效力。去年,我有幸中了武舉,于是便想趁著參加京城會試之前的這段時間,能到各個地方走走看看。尤其是那些兵家必爭之地,山川形貌必須了然于心,只有這樣,將來統兵打仗的時候,方能做到胸有成竹。”
趙亮欽佩道:“章兄說的有道理。為大將者,不識地利形勢之要,猶如盲人策馬、暗夜臨淵,難言勝算啊。”
廣個告,我最近在用的追書app,緩存看書,離線朗讀!
“這位小兄弟講的沒錯,”章夢飛繼續說:“自從朝廷聯蒙滅金之后,我們便又開始承受新敵人的巨大壓力。蒙古軍隊在端平元年突然伏擊了大宋挺進河南的兵馬,致使收復中原的計劃胎死腹中。緊接著,他們又揮師南下,連奪我朝十幾個州府。直到五年前,蒙古大將塔思率兵攻陷安慶府,朝廷才終于回過神來,奮起全力拼死抵抗,逼著蒙古人無奈撤軍,兩國暫時停戰。可是照我判斷,這樣的局面絕不會維持太久,蒙古的鐵蹄遲早還是要踏進我們疆界的。所以,大宋男兒不能有絲毫懈怠,必須日日苦練本領,時時備戰防范。”
小雅知道后面所發生的歷史,自然也對章夢飛的這番見識感到佩服,她開口問道:“既然你一心報效國家,期望有朝一日能率兵抗敵,那又怎么會跟官府發生沖突了呢?”
章夢飛聞言搖了搖頭,嘆道:“唉,此事說來也挺無奈的。”
他指著外面說:“那位名叫依娜絲的姑娘,祖上是遼國的奚族名將桑柘莫干。大遼覆滅時,桑柘莫干率領親族歸順了大宋朝廷,之后由于發生靖康之變,他的后人又舉家從中原遷到江南,輾轉了兩三代人,才最終于江州府扎下根來。在下的老師與依娜絲的父親是多年的朋友,所以我來鄱陽湖考察地形的時候,特意登門,想替老師拜訪一下故友。可是沒料到,依娜絲的父親和家人,兩年前因為瘟疫已經相繼去世了,整個家族就只剩下她自己和一個老奴仆。”
“真是可憐啊,”小明道長輕輕嘆了一聲,對趙亮和小雅介紹道:“兩年前,江州府遭遇了百年未見的大洪水,等水災退去之后,緊跟著就爆發了瘟疫。那個時候,這一片地界幾乎十室九空,慘不忍睹、慘不
忍睹……”
趙亮點點頭,轉而又問章夢飛:“后來呢?你還沒說是怎么跟官府產生糾纏紛爭的。”
“此事正是跟依娜絲有關,”章夢飛答道:“她家有一件遼圣宗耶律隆緒當年賜予奚族的傳世珍寶,價值連城。柴桑縣令高新建得知此事之后,便想趁依娜絲家破人亡之際,將那件寶貝弄到手中,然后作為壽禮獻給江州知州賈似道。依娜絲不愿意把代表家族榮耀的寶物拱手讓人,于是接連三次拒絕了高新建欲購此寶的要求。這樣一來,不僅惹惱了那個想拍上峰馬屁卻沒拍成的高縣令,而且還間接得罪了封疆大吏賈似道。”
“所以他們就下黑手了?”小雅問道。
章夢飛面色一沉,冷哼道:“巧取不成,便只能豪奪了!這幫狗官,居然給依娜絲扣了一頂私通外敵的罪名,說她跟蒙古人秘密勾結,暗地里充當探子,出賣大宋的情報。證據就是依娜絲有異族血統,所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臥槽,這不是莫須有的罪名嗎?”趙亮罵道:“明目張膽的栽贓陷害,難道就沒人管?”
小明道長長嘆一聲:“唉,仙長,誰能管得了呢?咱們門派不一樣被那狗官說成是密謀造反,故而發兵圍剿嗎?”
章夢飛聞言好奇道:“道長說的狗官,難道是……”
“就是江州知州兼江南西路安撫使的賈似道啊!”小明道長氣得白胡子都飄了起來:“貧道看出那家伙被妖孽上身,本打算降妖驅魔,可沒想到法術不精,讓那妖怪連番逃脫,反過來還倒打一耙,調集官軍前來絞殺我們道家門派。”
章夢飛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依娜絲說之前附近一直有大批官府的兵馬來來往往,好像在圍困一伙山賊,敢情就是你們啊。”
“什么山賊,我們都是堂堂正正的道門弟子!”小明激動的站起身來:“他們這純粹是在混淆視聽,潑臟水!”
趙亮趕緊安慰小明道長,讓他不要過分生氣,當心腦溢血爆發,然后又問章夢飛道:“依娜絲被官府陷害,后來呢?你們這是拒捕了嗎?”
“不瞞這位兄弟,”章夢飛回答:“我一向都看不慣、忍不了這種誣陷忠良之事。就算素不相識,在下也一定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更何況依娜絲跟我還頗有淵源。所以,當柴桑縣的衙役們包圍依娜絲家的時候,我便奪劍在手,領著她一起沖殺出來。”
“你身上的傷就是那時候造成的嗎?”小雅問道。
章夢飛點點頭:“我們殺出重圍之后,又被官兵追了很遠,接連激戰三次,才終于把對方甩掉,逃到了這里。一來我腿上的傷勢有點重,無法再跑更遠,二來附近又有大批官兵在行動,我們擔心一不小心跟他們遭遇,徹底完蛋,于是便暫時藏身在這個山洞之中。”
說到這里,他關心的問道:“你們怎么樣,突圍的時候傷亡重嗎?”
趙亮笑了笑:“我們四十多人被賈似道的上千兵馬圍困在山頂,后來老天保佑,尋到一條小路才偷偷摸摸逃出來。我估計最遲明天天一亮,他們就會發現我們金蟬脫殼了。”
章夢飛聞言一愣,略微思索了一下,忽然道:“壞了,我們現在得趕緊走!”
請:m.99m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