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聽完晉陽公主的話,同樣也點了點頭,感覺趙琦說得也不無道理,站在御階下的趙括對此卻不以為然,冷冷笑了一聲,道:“公主此言,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廉頗老將軍雖然經驗豐富,但卻沒能將兵法融會貫通,因而以管窺豹,僅僅看到了秦軍這一處的明顯劣勢,未能從全局的角度把握整個戰場的走向。”
聞聽此言,趙王連忙問道:“你對此又有何高見,趕緊說來給寡人參詳。”
趙括不慌不忙的說道:“誠然,此番秦軍勞師遠征,糧草補給非常困難,同時楚魏等國也虎視眈眈,給秦國在其他方向上的戰略策應制造了極大的壓力。這些情況,都是有利于我方的因素。然而可惜的是,此等千載難逢的條件,卻被廉頗白白浪費了。”
說罷,他充滿自信的瞥了趙琦一眼,又接著道:“盡管秦軍的局面有諸多不利,但是由于我方目前采取全面守勢,所以長平戰場上的主動權盡歸秦軍掌握。他們想來就來,想走便走,完全不需要考慮趙軍的動向和威脅。簡單點說,一旦王龁感覺糧草補給有些吃力,或者別國突然進攻函谷關,那么他只要下令收兵,數十萬秦國大軍就可以從從容容的退守上黨郡,或者更后方的河東郡,以應對任何麻煩。等到各項戰爭條件再度變得對秦軍有利的時候,他們必定會整頓兵馬卷土重來,而我們呢?四十五萬趙國將士卻只能被動的守在丹水一線,寸步不敢離開!”
聽了這番話,趙王不禁微微頷首,進而好奇的問道:“你的意思是說,秦軍在不利的條件下急于求戰,而我們不僅不應該采取守勢、盡量拖延,反而當選擇更加主動的策略,與之針鋒相對,并在氣勢上壓倒他們?”
“我王英明,不如此,不足以奪取百萬軍爭之勝!”趙括說的慷慨激昂,頗有一種傲睨天下的名將風范。
站在近旁的趙琦卻感覺他這種論調純屬扯淡,不禁有些慍怒的反駁道:“馬服子此言未免太過自負了。秦國歷代名將輩出,秦軍則被天下稱之為虎狼之師,上百年來,他們與山東六國反復廝殺較量,幾乎鮮有落在下風的時候。這次為了長平大戰,他們幾乎發動了傾國之力,并由左庶長、大將王龁親自指揮,豈會是你說壓倒便能壓倒的?秦軍若是這么好打的話,早不知道被六國滅了多少回了!”
趙括微微一笑,反問道:“公主這么說,究竟是對趙軍沒信心呢,還是對在下沒信心呢?”
趙琦心里清楚,對方這是在故意給自己挖坑。她若回答說對趙軍沒信心,當場就會惹來趙王的不快;但如果說對趙括沒信心,那么對方也可以順勢反將一軍:既然我不行,那就請廉頗改變策略,立刻轉守為攻。
面對這樣的文字陷阱,晉陽公主同樣笑了笑,答道:“這并不是對誰有沒有信心的問題,而是采取哪種戰略更為妥當的問題。眼下與其冒險進攻秦軍,把
國運賭在哪一方戰力更強上面,不如扼守丹水天險,設法拖住對方,同時派出使者聯絡楚魏兩國,三家共同發兵,立刻能令敵人首尾無法相顧。”
“公主此言差矣。”趙括淡淡道:“以目前的局勢來看,恐怕楚魏兩國是不可能主動與我大趙聯手,一起進攻秦國的。”
“這是為何?”趙琦聞言不禁一愣。
趙括面龐上露出一絲冷笑,答道:“其中的道理很簡單,因為不論是楚國還是魏國,都要觀察形勢,選擇最有利的時機出手。一個多月前,我王采納了左師樓昌和平陽君趙豹的建議,派遣鄭朱為使,入秦議和。大秦相國范睢故意擺出隆重的儀式,熱情款待鄭朱,其目的就是為了迷惑楚魏等國,造成秦國打算接受和談的假象,使外部勢力不敢再輕易介入兩國爭端。如今秦國準備妥當,突然大舉進攻,而我們又連吃敗仗,退守丹水,其他國家見狀更會揣測,我大趙究竟有沒有勇氣與秦國一決勝負。”
趙晶此時也插話道:“如果我們表現的畏縮怯戰,那么楚國魏國自然而然會產生擔心,假如他們剛決定提供援助,我們便屈服于秦國,認輸求和,到那個時候,這些國家反而會變成秦國泄憤報復的對象。”
趙括點點頭:“所以,只有當我們采取攻勢,并且憑自己的力量擊潰秦軍主力,楚魏等國才能安下心來,積極派兵配合大趙,徹底打敗不可一世的秦國。”
這一番分析,講得入情入理,即便趙琦萬分不爽,一時間卻也感到無從反駁。御座上的趙王沉吟片刻,朗聲道:“這樣吧,長平之戰的大方略,容寡人仔細想想,改日再議。眼下先派遣特使去給廉頗傳令,命他不得怯戰,立刻組織優勢兵力,對秦軍展開反擊,務必奪回丹水西岸的各處要塞,鞏固長平戰線!”
御前司馬聞聽此言,連忙大聲領命,然后領著廉頗的信使轉身離開大殿,去準備送往前線的旨意。
趙琦眼帶寒光,神色不善的瞥了趙括趙晶一眼,接著向趙王問道:“王兄,昨晚之事,以及之前的那幾樁案子,又當如何處置呢?”
趙王微微一愣,旋即反應過來,略顯尷尬的看了看趙括,不答反問道:“依王妹的意思呢?”
趙琦正色道:“趙括趙晶二人,慮事不周,行事魯莽,誤中秦國的離間計,先有門客夏堯暗害趙亮之舉,后有率兵襲擊大王王駕之失,險些釀成大禍,理應送交有司判罰!”
此言一出,趙括和趙晶都不禁臉色大變,二人這時候最擔心的就是晉陽公主咬住昨晚的失誤不放,進而影響到接下來他們帶兵打仗的計劃。
趙王同樣也有著近似的顧慮,于是輕咳一下,說道:“王妹言之有理。馬服子和趙晶確實太莽撞了,差點白白便宜了狡猾的秦人。不過,他們也是出于大趙安危的考慮,行事雖有紕漏,但是其心可嘉啊,王妹,你說呢?”
趙琦聽出了趙王話里面的
意思,知道不管怎么折騰,其結果也就只能是到此為止了。朝堂爭斗,未必每一回都能置對手于死地,而眼下的局面,既可以煞煞趙括趙晶的威風,延宕二人代替廉頗出戰的謀劃,又能夠擺脫鐘自文事件給自己帶來的不利影響,也算是很大的勝利了。
于是,趙琦淡淡一笑,配合著趙王講道:“王兄英明,倒是小妹把事情想簡單了。究竟該如何處置這二人,還是請王兄定奪吧。不過,之前那一連串的案子終須有個結論才好。秦國奸細為了陷害我,將我手下的門客趙亮視作突破口,連番栽贓,甚至還想殺人滅口,到如今他還被關在司寇府的大牢里呢。”
趙王點點頭,沉聲道:“之前,平原君和田墳給寡人稟告過鐘自文案、城南聶家案和夏堯買兇殺人案的情況,他們也都認為,那個趙亮確實是被人故意設計冤枉的。現在看來,背后的那些人志不在他,而是沖著王妹來的,其心實在可惡。”
他輕輕敲著桌案,兀自分析道:“寡人已經把整個事件都想通了。秦國為了擾亂大趙朝堂,暗中收買司寇府的內史毛不均和牢頭夏堯,讓二人通過聶家兇案,抓捕你的門客趙亮,并故意將其安排在鐘自文的牢房里。然后,他們掐準鐘自文越獄的時機,當場逼他自盡,再編造是你派趙亮入獄行刺鐘自文,進而引發朝臣不滿,掀起內亂爭斗。平原君他們奉寡人之命查辦此事,發現秦國在暗中弄手腳,于是對方便打算殺趙亮滅口,繼續將水攪渾。幸好田墳非常警覺,及時制止了那次暗殺,這才導致夏堯畏罪自盡。而毛不均則垂死掙扎,妄圖栽贓你與嬴異人呂不韋勾結,并假借呂邦之口,引著趙括他們對你出手,再次激蕩內亂。”
聞聽此言,趙括頗為信服的點了點頭,而明白內情的趙琦和趙晶則同時在心中暗道:大王自詡聰明,憑想象力居然把整個事件圓了起來,也是有夠難得。不過,他能這么想,對自己來說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想到這里,他倆也趕緊假裝欽佩的連連贊同。
只聽趙王繼續道:“哼,秦國人向來喜愛使用這種鬼蜮伎倆,坑害戲弄山東六國久矣!只可惜,這次我大趙君臣同心,識破了他們的陰謀,沒有亂了后方的陣腳。由此足見,上蒼是庇佑我們的!”
趙括大聲贊嘆道:“我王英明!秦國奸計失敗,再難配合前線戰事,于我軍來說,的的確確是個天大的好兆頭!”
趙王被他說的哈哈一笑:“傳寡人旨意,著令平原君協同司寇府,嚴審毛不均,盡快挖出秦國在邯鄲的奸細!”
“那趙亮呢?”晉陽公主問道。
“趙亮和呂邦二人,理應無罪釋放!”趙王說的很爽快,不過,緊接著他又補了一句:“盡管嬴異人和呂不韋有可能是被栽贓冤枉的,但是眼下畢竟局勢特殊,還須防范秦國質子逃跑,所以命令邯鄲郡守趙雄飛,從即日起,對質子府嚴加看管,以免出現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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