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扁舟,溯流而上。
長生盟的少盟主關凌霄,親自陪同謝斬、龍晴兒這師姐弟二人去往神秘的芙蓉谷錦官城,為的就是尋找當年謝家滅門事件的蛛絲馬跡。
可能有些人會覺得關凌霄的舉動有些莫名其妙,畢竟謝斬的事情和長生盟、關凌霄毫無關系,但實際上這個少主一直以來也只是掛著一個虛銜,大部分時間都行影無蹤,只在“必要”的情況下才會回來。
幫謝斬呢,對于他來說也不過就是舉手之勞,但如果真能因此與謝斬和他背后的龍首山派交好,那就是意外收獲了。
或者說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也說不定。
裴鳶和老龍劍客交好是她們的事情,薛儼和謝斬龍晴兒關系不錯也是他們的事情,就算謝斬答應加入長生盟,在關凌霄眼里也只是“他們”的事情,而他需要“自己”的。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關凌霄意識到人在天地間生存、江湖中行走靠的其實并不是出色的智謀和強悍的武力,而是一個人的人格魅力,而人格魅力這種特質在某種程度的具象化之后,就是他能擁有多少“追隨者”。君不見多少一流高手曝尸街頭,絕頂謀士死無全尸,而許多比起他們來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反而可以安度晚年,享近天倫。
和曾經那個自私、任性、利己的關凌霄不同,現在的他在接受了江湖的歷練之后,變成了一個很喜歡交朋友的人。
他幫助朋友,朋友也幫助他。
海陰郡守盧宏是他的朋友,他幫助盧宏干掉高峽,盧宏則給他官面上的庇護。
海陰郡城現在暫時接替高峽職務的代郡尉也是他的朋友,他幫朋友除掉了高峽這個絆腳石,朋友自然也會幫他做一些事情。
除了這兩位之外,關凌霄的朋友還有很多,當然,血蝠王并不算,從一開始關凌霄就沒準備讓血蝠王活下來。
現在,關凌霄想讓謝斬也成為他的朋友,所以他要主動幫助謝斬找尋當年的真相。能不能找到現在也不一定,但只要有“找”的這個過程,也足夠了。
此時此刻,關凌霄和他未來的朋友謝、龍二人正坐在一艘裝飾奢華的船艙內閑聊,這艘規模不小的商船沿月涌江的支流灄水河逆流而上,目的地便是離芙蓉谷不遠的繡城。盡管以樓船的角度來看這艘船算是小號,但也比其他的船只大上數倍有余,自然不可能只載了他們三個人,除他們以外還有十余名商人及他們的隨從也一并在船上。
不是說一葉扁舟么?怎么變成樓船了?列位看官可別誤會,誰說“一葉扁舟”就是指他們所乘坐的這一艘了?
在一處寬闊的水域,一只烏篷漁船突兀地出現在商船的身后,緊接著……是十余只一起出現,若是從天上俯視來看,這些漁船排列出的陣型有如一只鋒銳的箭頭。
小船速度奇怪,從出現在江面上的那一刻起,幾乎沒過多久就已經接近了商船,而它們卻不急著接近,反而將這艘商船包圍在了中央。
“該死!是江匪!”這商船的船主低聲暗罵道,他正欲指揮船工擺脫這些烏篷小船,但顯然已經有些來不及了。
烏篷船的包圍網猛然收緊貼近商船,每只漁船中都竄出來兩三人,這些人各甩出鉤鎖扒住商船的邊緣,然后極其靈活地順著鉤鎖攀上了船頭。江匪們各個袒胸露背,赤膊上陣,臂膀上刺著各式各樣的龍虎鬼神,執一柄近似于單刀的短樸刀,腰間還挎著一柄短小精悍的利刃,虎視眈眈地盯著船上的眾人,當家的都在船艙里,外面皆是些隨從與船工,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
關鍵時刻還是船主硬著頭皮說道:“敢問各位英雄是哪一路的人物啊?咱們是四海幫罩著的,千萬別大水沖了龍王廟。”船主這話還真不是扯謊唬人,許多商船雖然不直接隸屬于幫會,但也會定期上交一些保護費以求各大水路幫派照顧,其中又以仰仗勢力最大的四海幫最多,而靠著哪路幫派照拂的商船就會在船頭掛上哪家的大旗,這艘商船掛的自然是四海幫的“三江四海旗”。
所謂三江四海旗,就是指四海幫的大旗上繡著的是盛國內外的三江四海水路圖,意指三江之中無有不至,四海當中無有不從,普天之下水道上敢這么霸氣的,也就只有四海幫有這個底氣了,其他什么在旗子上繡龍繡魚繡生猛海鮮的幫派,在四海幫面前也就是河鮮海鮮。
按說有這三江四海旗的庇護,尋常的江匪水賊都不敢下手,但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怕四海幫……譬如今日來的這一位。
一道健碩的身影自船下飛身而上,此人左耳耳垂穿三枚銀環,口中銜著短刀,左手小臂纏著鉤鎖,右手一柄九環刀嘩啦啦地作響,前胸后背刺有一只異常巨大的血紅鱸魚,魚頭在左胸,魚尾在右背,臂膀則是通體青波藍浪。矯健身影正落在船主的身后,一腳正蹬就將船主踢飛了出去。
“四海幫?很了不起么?”這使九環刀的男子猛地將刀插在船板上,震得那九個鐵環叮當亂響,他輕蔑地稱道:“在別的地方四海幫的名頭好使,在灄水……我們紅鱗就是龍王!”
船主掙扎著站了起來,用雙手抹了一把臉,在看清了來者何人的時候又低眉順眼了起來:“哎呀……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霍大當家大人不記小人過……”
這男子摸了摸自己頭上的青皮,呲著牙笑了兩聲,然后又是一腳過去:“你再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哪個?”
在這灄水河中,有一種極其兇猛的魚類,喚作“紅鱗鱸魚”。這種魚的體型只有一般鱸魚的一半,但兇猛程度卻更甚,一口尖牙利齒幾乎可以撕碎一切的血肉,就算是體型巨大的鱘魚也不是這紅鱗鱸魚的敵手,一旦遭遇數只乃至數十只紅鱗鱸魚的圍攻,頃刻間就只見江水一片血紅,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而紅鱗鱸魚也因為這種“魚群戰術”,在灄水河中幾乎沒有天敵,唯一的不足就是它們的繁殖能力很差,否則這灄水河早就成為了他們的天下。
雖說紅鱗鱸魚在灄水河里不算是唯一的霸主,但“紅鱗幫”顯然是灄水河上說一不二的,紅鱗幫也正是以這紅鱗鱸魚為圖騰與象征,其現任幫主霍深霍淺兄弟統領紅鱗數百弟兄在這灄水之上呼風喚雨,就連四海幫的面子都可以不給。
要說四海幫和紅鱗幫的綜合實力對比,那紅鱗幫似乎只配給四海幫提鞋,但霍家兄弟的武功卻著實厲害得很,而四海幫既沒有那個閑心管這綠林道上的人,也不在乎這一江之水的蠅頭小利,便將灄水河“讓”給了紅鱗幫。為什么這么說呢?據說這紅鱗幫的兩位當家曾經和四海幫龍王之一過手,勝負未分,雖說霍家兄弟是以二打一有些不武,但也給足了對方面子,不然這兩兄弟還真能干出扒龍皮抽龍筋的事兒來——要是這龍王能勝這兄弟二人,四海幫又為何要在灄水讓步呢?
霍深霍淺乃是孿生兄弟,二人在外表上幾乎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兄長霍深所紋的紅鱗鱸魚魚頭在右魚尾在左,霍淺則正好與之相反,二人所配的耳環也是一左一右正好分開——船主把霍淺認成霍深自然是惹得霍淺不高興——這倒不是因為他與哥哥關系不好,相反這兄弟二人從小到大幾乎從未發生過矛盾,霍淺不高興的原因是這船主竟然分不清這灄水上兩位霸主究竟誰是誰,這不是不把紅鱗幫放在眼里么?
“霍二當家……”船主哭喪著臉陪笑道:“是小人眼拙了……”
“既然知道老子,那就別等著了……老規矩,船上的東西我們拿一半。”霍淺又把他的九環刀拎起來,用刀面拍了拍船主的臉,登時便出現了兩個通紅的環印。
船主慌忙說道:“這……恐怕不妥啊,我只是這船的船主,干些渡人過江的買賣……船上的貨物都是別人的。”
霍淺瞪了船主一眼,又指揮著紅鱗幫的弟兄們:“那就把人都請出來唄!”
過不多時,紅鱗江匪便紛紛挾持著那些商人們到了甲板上,霍淺便開始逼問這些商人的意見,他們都是些生意人,哪里懂得江湖上的打打殺殺,霍淺說什么他們也只能紛紛點頭,其中倒是有不愿意的,但當場就被一個紅鱗幫眾扔進了江里,其他人見此情形就更不敢說話,只得答應。
但就在霍淺準備讓商人們帶他去取貨的時候,異變陡生,那最里面的客艙中走出來三個人,為首那位貌不驚人的男人掐著一個紅鱗幫眾的脖子,就這樣走到了霍淺面前扔下:“要個一兩成也就差不多得了,紅鱗居然一開口就是一半,這是不是有點兒壞了規矩了?”
聽這人開口,霍淺冷笑了一聲:“在灄水,紅鱗就是規矩。你也別說我們強人所難……普天之下的綠林匪徒連謀財帶害命的都有的是,我們紅鱗能給你們留活口,你們還是感恩戴德吧。”霍淺雖然表面上粗獷,但實際上攥著刀柄的手已經微微發力,身體也有些繃緊——這三人看上去是有幾分本事的,不能掉以輕心。他只等對方露出破綻之后一刀斃其性命。
“那看來我們是談不攏了呀……”關凌霄笑著說道,“不過紅鱗最好還是收斂一點兒吧,小心哪天江水上面翻了船。”
以霍淺的身份,哪能讓紅鱗這么受人貶低,邊厲聲喝道:“你又是哪條道上的?我勸你別多管閑事,不然下一個被扔進河里的就是你。”
“呵呵……”關凌霄冷哼一聲。
“旭日長升,仙人長生。國運常盛,我盟常勝。”
“在下長生盟少盟主,關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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