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寶?
獻屁!
列位看官當然已經清楚了謝斬的故事,以及關凌霄建議謝斬先赴錦官城的緣由。可即便錦官城是名門正派,和朝廷方面也有一些曖昧的關系,難道就不會干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么?
答案想必也不言自明。
所以關凌霄萬萬不能說自己是來找魯班天工圖下落的,萬一當年從謝斬家搶圖害命的就是錦官城,你這不是羊入虎口送上門讓人滅口呢么?
這年頭不是每樁案子都“冤有頭債有主”的,被人一刀砍死然后扔進深山老林的倒霉蛋多的是,就算尸體僥幸沒被野獸吃掉,過了一段時間也絕對沒人能認得出來這死的是哪位。所以如果真撞在人家槍口上了,別說是長生盟少盟主,就是盟主宋歸潮親來也不好使。
“來了么?沒見過啊?你們是不是找錯人了?”
撒謊不會,裝傻還不會么?
所以關凌霄的說辭是“獻寶”。
這套詞的情節大概就是謝斬家祖傳了半部《魯班天工圖》,謝家由此發家,但也因此招來了一場劫難,謝家全家老小都被賊人殺的一干二凈,所幸魯班天工圖并未失竊,仍舊在謝斬手中保存。但謝斬平素只愛習武,不通機關建筑,覺得這圖留在自己手里既不安全,也無價值,便想轉手以高價賣出去,偶然間和關凌霄結識,便想將這半部奇書賣給長生盟。而關凌霄雖然知道這東西價值不菲,但長生盟要這玩意兒用處也不大,便提出由自己作為中介,介紹謝斬將天工圖出手給對此道頗有研究的錦官城,以置換一些其它資源。
這話,九分真,一分假。謝家的遭遇、謝斬其人只要錦官城花心思調查,那就全都有跡可循,而唯一扯謊的部分就是謝斬謊稱魯班天工圖還在自己手上。
如果錦官城不是當年洗劫謝家的人,那他們自然不知道天工圖的下落,謝斬要求以物換物還是高價出售,他們當然還有的談;如果正是錦官城派出了當年那伙賊人,且他們已經拿到了半部魯班天工圖,那就有的忙了——他們不但要驗證自己手里這半部是真是假,還要拿到謝斬手中那份,最后才能將謝斬滅口。
更別說在關凌霄編織的這套說辭中——謝斬那半部書現在放在長生盟總部,因為并不知道錦官城的態度,萬一你們不要呢?萬一你們嘴上說不要打發我們走之后再派人來搶呢?萬一路上遺失了呢?你們錦官城要是誠心要,那就派人跟我們去拿或者咱們約好一個地方再做交易。
此舉就是為了拖延和斡旋,無論錦官城是什么態度,都能讓關凌霄以空間換時間來構思對策,就算錦官城起了殺人滅口的心思,那三人也一定可以安全離開錦官城。
在錦官城的議事府內,關凌霄三人見到了錦官城的城主,也是錦官城的掌門——越戎刀。
一個罕見的姓氏,一個奇怪的名字,一個不凡的人。
在錦官城的歷代掌門人之中,越戎刀不是武功最強的一個,也不是謀略最深的一個,更不是聲名最廣的一個,甚至連長相也并不出眾。在外人眼里越戎刀似乎唯一的頭銜就是“錦官城掌門”,比起錦官城的建立者熊希平和改變錦官城的男人熊建山來說平平無奇。
但這才是越戎刀真正厲害的地方。
他是頭腦最清醒的那一個。
何謂頭腦清醒?就是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知道錦官城要什么不要什么,知道朝廷要什么不要什么……
換句話來說,他很善于取舍。
聽起來是不是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本事?那我打個比方大家就懂了。
不舍晝夜的讀書考功名和與朋友整天吃喝玩樂哪一個是正確的決定?哪個又是更容易更輕松的?
日復一日的打熬筋骨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習武又如何?
從這個角度來看他的優點可能更近于“自律”,但自律就是頭腦清醒的一種直觀表現。
關凌霄三人進來議事府時,府中只有越戎刀一個人坐在主位,看樣子也是恭候多時了,負責引領三人的熊有光自覺地站在了掌門身邊。
“關賢侄……我這么叫你,你不介意吧?“越戎刀看了關凌霄一眼。
關凌霄笑著點了點頭,又向越戎刀介紹了自己的同伴。其實他和越戎刀也沒什么交情,至于他爹宋歸潮和越戎刀——也是八竿子打不著,撐死有過數面之緣罷了,但江湖輩分擺在這里,越戎刀主動叫關凌霄一聲“賢侄”,倒是誰也不吃虧。
四人閑聊了一會兒,還是謝斬先進入了主題——雖然謝斬不善言談,但他們這套話已經排練了不知道多少遍,其中能涉獵的問題幾乎都已經有了標準答案,所以謝斬也不至于有什么紕漏。
說到底謝斬只要把自己的經歷講一遍,然后謊稱天工圖現在放到了長生盟的分部就可以了。而且謝斬并沒有將自己的“擔憂和疑慮”過多的掩飾,直截了當地就告知了對方自己沒有把天工圖隨身攜帶的理由,這也是關凌霄教給他的——有時候把難聽的話用坦誠地方式說出來,反而更能讓聽者信服。
“路上帶著不放心,拿到我們這來也不放心,難道放在長生盟手里你就放心了?”越戎刀試探著用玩笑的口吻問道。
謝斬也半開玩笑地回應了一句,無疑是對類似的問題做過準備:“長生盟的少盟主都在我們手里當人質,有什么不放心的?”
沒想到接下來越戎刀的話鋒居然又回到了關凌霄身上:“既然關賢侄覺得這天工圖于長生盟無甚大用,想必也是看過的,不知道關賢侄可否說說上面都記載了何等內容?”
這話,刁鉆。越戎刀也擺明了不會因為三人一句“沒帶在身上”就相信他們的話。如果關凌霄能答得出來,那尚且可信;若是他答不上來,那這三人的動機都有問題。
關凌霄見招拆招,欲擒故縱:“既然越城主看出來了,那小侄我也不妨有話直說——我謝斬兄弟這半部書里記載的東西不少,小侄也的確粗略看過一番,在經過謝斬兄弟同意之后便差人著手依照這圖樣試建了一棟酒樓,想必越城主不會因為這點兒小事討價還價吧?”
一席話,又將話題的重心轉移到了“交易”上。
“你記了多少,蓋了什么……老夫是管不著,但也別吃定我們錦官城就非要這個玩意不可。”越戎刀顯然也精通生意經,哪怕心底再想要也不會張口就開價,萬一開高了怎么辦?“說吧,你們想要什么?”
“長生盟想賣錦官城一個人情,而我這兄弟則缺一把趁手的兵器。”關凌霄信口開河,好像真要做交易似的。“久聞錦官城鑄造工藝天下無人能出其右,寶劍換奇書,還算妥當吧?”
“呵呵……這事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定下來的,現在時候也不早了,容老夫先考慮一晚也無妨吧!有光,你去負責安排三位貴客的休息食宿、更衣沐浴。”越戎刀下了逐客令:“過了今天再來找我也不遲。”
主人都這么說了,三個客人也不好繼續,就跟著熊有光離開了議事府,到錦官城的客驛下榻去了。
是夜,子時七刻,關凌霄又一次邁入了議事府。
他不是來做賊的,他是來赴約的。
“你怎么來了?”整間議事廳內只有正座旁的小桌上點著一根粗蠟,關凌霄借著燭光看見了越戎刀的身形。
“越城主讓我三更來,還要過今日的三刻,那我就準時來了唄。”關凌霄背對著大門,以便隨時逃跑。
“呵呵……你果然比關凌霄聰明。”越戎刀說了一句極度危險的發言。
關凌霄臉色如常:“越城主的意思……我不是關凌霄?”
“不是。”
“為什么?”
“我說了,你比關凌霄聰明。我見過關凌霄,雖然已經很久了,但你除了和他頂著一張臉之外沒什么共同點。”
“女大十八變,男大也當如此。閱歷可以改變一個人,難道我就不能變聰明?”
“閱歷當然可以改變一個人,但只能讓傻子變成正常人,不能讓傻子變成聰明人。”
“關凌霄是傻子?”
“不止,他是一個無能的二世祖,但你不是,所以你不是他。”
“那我是誰?”
“不知道。”
關凌霄的聲音突然變了,他的聲音變得和眼前的越戎刀毫無二致:“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其實我才是越戎刀?”
“看來你比我想象中會的還要多。”
“雕蟲小技,何足掛齒。”關凌霄的聲音又恢復了。
“就是不知道你的本事是不是和我想象中的一樣高。”話音未落,越戎刀揮手遞出兩道刀氣。
越戎刀練的也是刀,只不過他用的是手刀,這是一種名為“卻影刀”的功夫。氣走雙臂,以手為刀。
長刀出鞘,將那兩道刀影破的干干凈凈,但攻勢絲毫未減。
刀尖殺到了越戎刀的面前,而越戎刀雙手連舞,也將關凌霄攔在了自己的“刀陣”之外,又過了十數個回合,二人默契地停手。
“看來你果然不是關凌霄,以他的天資和能力再過二十年也不會有這樣的功夫。”
“這一點我倒是同意。”
說罷,“關凌霄”揚手一揮——卻影刀,如影隨形!
如影隨形,就是方才越戎刀起手試探的那兩道相疊的刀氣。
“!!”看到自己的招式從對方掌中發出來,越戎刀震驚的眼眶都要爆裂了,但此時也不是該驚訝的時候,他也用了一招如影隨形,四道刀氣匯集一處,但看來仍是越戎刀這本體更勝一籌,“關凌霄”不得不閃身躲避。他倒是有更高明的法子破掉對方的招式,但沒必要使用。
“你……究竟是誰?”在越戎刀的印象中,能現學現賣他人招式的人江湖上只有一個,可那已經是百年前的江湖了,如今的人們只配聽他的傳說。
“我不是任何一個人,所以……我也可以是任何一個人。”
“你……”越戎刀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表情來回應這句話。
“聽聞越城主‘善決’,那在下想請越城主決斷一下,咱們是要為敵呢?還是要為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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