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真能說得出口啊……前腳還‘吾之子房’,后腳就讓我送死去啊!你見過張良自己提刀砍人的嗎?”在聽完齊單的想法之后,賀難立刻便忍不住道。
齊單親至水寒城找賀難壓根就不是問計來的,不說他現在手下也養著一票的謀士,就說五皇子本人做出的謀劃也絕對不在賀難之下。
所以,真正的答案可謂是昭然若揭——齊單,需要賀難去“賣命”,至少也是“賣力”。
換句話來說,齊單才是策劃者,而他需要賀難去做一個“執行者”。
齊單微微一笑,輕輕呵了一口氣:“博浪錐……這個故事你不會沒有聽說過吧?”
賀難剛欲反駁在博浪沙朝始皇帝扔鐵錘也不是張良本人,但話到了嘴邊的時候卻突然想到了什么:“原來如此……你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
“不然呢?”齊單打斷了賀難的話,他是怕隔墻有耳——盡管賀難暫住的這個小院里并沒有外人,但齊單還是習慣性地謹慎行事。“本來我也曾想過像你一樣用‘嫁禍’這招來彈劾……嗯,你懂的,但他完全沒有表露出任何要跟老大競爭的意思,我能看到他在京城的日子不多,但完全就是一副不問世事的樣子,除了逗鳥觀魚就是和一群番人學鳥語……”
齊單也去找過齊駿不少次,總是能看見齊駿和外邦人在秦王府中交談,大多數時候是那個名叫薩穆爾的,不過偶爾也會有其它沒見過的外邦人在場。
“等等!”賀難突然伸出一只手掌來,示意齊單先停下,而他自己臉上卻出現了一種罕見的、凝重的神色。
“你剛才說……番人?”賀難雙眉緊蹙。
“怎么了?”齊單看賀難的臉色出奇的難看,不由得問道。
賀難呼出了一口氣:“那你聽我跟你說……”
在接下來的數個時辰內,賀難給齊單講了自己在數月之前剛返鄉的經歷——與宋烏炎的爭斗,以及他背后賈巴爾、馬歇爾等人的存在,還有隱藏在幕后的神秘商會。當然,賀難對此也有所保留——比如郁如意在寫給他的信中也提到了“商會”的存在,賀難只訴說了商會中人在江南地段也有所染指,不知意欲何為。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跟那個外邦商會有勾結?”齊單也在腦內理清了紛亂駁雜的思緒,織出了一副龐大的關系圖來。
賀難搖了搖頭,鄭重其事地說道:“真實情況恐怕更加嚴重,如果我猜的不錯……他很有可能就是‘商會’的幕后主使。”
“你我都知道秦王‘富可敵國’,試想,他這么龐大的財富從何而來?他又要用這筆財富來做什么?或者說……他要做什么事,才需要這樣一筆龐大的財富呢?”賀難又道。
沉默之后,又是沉默。
賀難所提出來的,齊單未必不曾想過,但此種想法實在是太過大膽。
“如果僅僅是他想利用外邦人來為自己謀取天下的話也就算了……只是我親眼見過外邦人的行事手段。”賀難的兩條眉毛幾乎是絞在一起的,“我曾經親眼見過外邦人為了防止我抓活口而不惜殺害自己人,也曾見過商會的成員為了保守秘密服毒自盡……”
“而最恐怖的是……我還曾聽聞商會中有一種最為歹毒的東西,此藥不知名稱,只知道吃下去一顆之后就會逐漸對這種藥物上癮,一段時間沒有服用便會四肢百骸癱軟如泥,三魂七魄飄飄升仙……這便是商會用來控制一些不服從他們的人的手段。”賀難還真不是夸大其詞,他和小郁一直保持著書信往來,雖然小郁第一次將那“升仙丸”送往柳青風柳三哥處辨別時柳青風有所誤判,但事后那半粒升仙丸還真給柳青風帶來了一些小麻煩,而柳青風也是一路調查比對,才分析出了升仙丸的實際作用,但是否有解藥還未可知。
百毒不侵的柳青風尚不能避免僅僅半顆升仙丸的影響,更何況尋常人了?
“如果真是這樣……”齊單的手緊緊攥住了膝蓋處的褲角:“他這是在玩火……”
玩火……自焚。
無論是當今的五皇子還是山河府的前府丞,都意識到了這些外邦人會給腳下這片土地帶來些什么。
“當然,商會和你三哥也不一定真的有什么關聯。“賀難又給齊單寬了寬心:”沒準兒你三哥身邊的外邦人和商會不是一路人也說不定。“
事實上也的確存在這種可能,但對于齊單來說都一樣。三哥擋了自己的道,商會又何嘗不在暗中圖謀這方遲早屬于自己的天下?
若是兩件事合為了一件事,那壞事變成好事倒也說不定。
“哼……看來你還真得出去走走了。”齊單說道。
“我本來也沒準備在這里待上很久。”賀難看了一眼齊單,“我出京城也壓根不是為了躲你,而是我師父交代給我了一些事兒,本來準備回家探個親就走的,但是我師父突然改變了主意,所以我才在這邊多留了將近半年。”
聽到賀難提起了李獒春,齊單不由得生出幾分好奇,幾分緊張,他又回想起了賀難那日架在他脖子上的黑刀:“你師父到底讓你出來辦什么事?”
賀難吸了吸鼻子,鼻涕倒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可能把這件事告訴你,就像我也不會把咱們倆的事告訴我師父一樣。”
“呵呵……隨你便。”齊單也知道自己這輕描淡寫地一問根本撬不開賀難的嘴,不過他也很清楚,如果賀難保守不住李獒春的秘密,那同樣也保守不住自己的秘密。
“我回京城繼續盯著我三哥,你就‘順便’去刨那個商會的根兒吧!”齊單的話術同樣刁鉆,不經意間便把“順便”這兩個字塞進了句子里,想悄無聲息地套賀難的話出來。
沒想到賀難卻把齊單的心思給看穿了:“先說好,這可不是順便——且不說我師父這邊我還有的是事情要做,就是你讓我辦得事都已經不是順便就能做的來的了——得加錢。”
錢,對于齊單來說不是問題,對于賀難來說不算重要。這個錢所指的,也別有深意。
“我給你謀劃了一條路,你也得給我一條不是么?“
“那得看你能幫我做到哪一步了。”
“用計于勢,不在于事。”賀難用指尖蘸了茶水在桌上寫道:“雖然我當時給你寫的……是你三哥,但你懂的……不會只有你三哥。”
秦王齊駿,只是賀難的謀劃中的第一個,但不是唯一的一個。換句話來說,秦王也好,楚王也罷,都是謀劃中的一個個目標,只不過賀難認為秦王應當是最優先來解決的,不過這也不代表在同一時間只對付他一個人。
齊單的最終目標只有一個,芳蘭生門,不可不除。
“讓你三哥去對付你大哥,讓你大哥去對付你二哥,讓你二哥去對付你三哥……”賀難壓低了聲音,低到齊單必須也附耳才能聽清的地步:“并不需要你來主動出手,你現在要做的,就是……”
“又是驅虎吞狼?”齊單皺了皺眉,他現在對這種計策顯然有點兒應激障礙。“你就不能用點兒別的、有新意的么?”
“還有點兒離間計的成分,不過在用間這方面你應該比我更擅長不是么?”賀難揶揄道,然后又反問了齊單一句:“好用,為什么不用?”
一招鮮,吃遍天。真正的謀略也未必就要花樣百出,奇策連環,真正的謀略追求的應當是“有效”。
只要好用,為什么不用?
“雖然說是驅虎吞狼,但用計者至少也得是個猞猁什么的……所以我做不到,但你可以。”賀難又自嘲了一句。
“當然,既然話都說到這兒了,不妨你就順手幫我搞定一下蔡家的事情吧……如果我走不開,那你不就白安排了么?”賀難看著齊單如水的面色,又舔了舔嘴唇笑道。
齊單看著賀難那張寫滿了臭屁的臉,沉聲問道:“你是什么時候想清楚這些的?”他所指的當然就是賀難“順理成章”地就讓齊單不得不幫他把眼前蔡家這些爛糟事兒給解決。
“一天前,咱們倆見面的時候。”賀難把嘴角最大弧度地彎曲著。
齊單藏在桌下的手又攥緊了褲角:“你是想說……我們之間的差距差了一天兩夜是么?”
賀難笑著搖了搖頭:“你不能這么想……你我不是互相打過啞謎么?你用了多長時間解我的謎?”
“半天。“齊單是個求真之人,他想知道賀難到底有著什么樣的器量,所以盡管他實際上解謎用了不到半天,但還是把自己中間睡覺的時間給算了進去。
“那我就是一天。”賀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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