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大門敞開著,坐在轎子里掀起轎簾從門口看進去,能一直看到衙門大堂,只有一個治安官坐在椅子上。反之,張瀟的目光也能穿過大堂,院子,大門口,看到那里停著的二人抬小轎。
四目相對。
轎子里的人將轎簾完全掀起,露出一片明黃色。
“本王是來取北國江山的。”轎子里的人漫步走出,駐足在大門外,道:“御天龍舞空,請閣下行個方便。”
間隔數十丈,他的聲音并不高,卻準確的送進張瀟的耳朵。
張瀟有點驚詫于這位成名已久的桑國君主的年輕,貌似不超過三十歲的樣子,蓄著精心修剪過的短須,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成熟男子的魅力,腰懸琉璃骨名刀,舉手投足之間不乏王者氣度。
“這句話你該對北王周澤去說,而我這里是治安衙門,你顯然來錯了地方。”
“不會錯的。”御天龍舞空抬腳踏過門檻,說道:“并非所有王者都頭頂王冠。”
“被你這么一說,我若是還拒人于千里之外就顯得有點不光棍了。”張瀟道:“既然你想開誠布公,便不妨與你聊幾句,我其實很想知道張浚背后那位布局人是誰?”
“你為什么不認為那人是我?”御天龍舞空詫異的問道。
張瀟搖頭道:“因為我唯一能確定的是那人來自長安。”
“先生可愿滿足一下在下的好奇心?”御天龍舞空道:“你是怎么得出這個結論的?”
“我不確定你是否能理解我說的,首先你懂對弈嗎?”張瀟起身走到大堂門口,坐在門檻上,道:“如果北國是一盤棋局,桑國和張浚便都是棋子,你自然也不例外。”
“嘿嘿,連本王都是棋子,那誰有資格做下棋的人?”
“長安來的人。”張瀟道:“你只是想為桑國爭一條活路,而那個人要的是將整個天下握在手中。”
“你說漢王?”御天龍舞空搖頭道:“閣下,你說錯了,我可以很確定的告訴你,今晚的局不是漢王的手筆。”
“長安城里夠資格以天下為局,以諸侯為棋子的人可不只一個漢王。”張瀟道:“漢王的確有推波助瀾,但現在還沒到他親自下場的時候,我說的是其他人。”
“你的確很聰明,甚至比傳說中更厲害。”御天龍舞空道:“北國的局勢本來很簡單,因為你的存在變得不確定起來,既然如此就更容不得你活下去。”
張瀟道:“果然有這么一個人。”
“那人叫素還
真。”御天龍舞空按刀前行,已經走到院子中央,放慢了腳步,又道:“我還可以告訴你,他來自蒼穹書院凌云閣。”
來自蒼穹書院?張瀟先是暗吃一驚,但轉念一想,謝龍煌應該不會干這么無聊的勾當。蒼穹書院是東大陸第一道業學府,更是代天布道的圣地。掌握著王權之上的權力。作為謝龍煌的筆友,張瀟很清楚蒼穹書院對世俗紛爭的立場。
謝龍煌追求的是天地大道,人間至理。連帶著整個蒼穹書院都帶有一種超然世外的仙氣和傲氣。
這御天龍舞空這么說大概有兩種可能,第一是拉大旗扯虎皮虛張聲勢,第二是那個素還真的確來自蒼穹書院,但是并不能夠代表蒼穹書院的立場。
“你想告訴我是蒼穹書院在幫桑國謀劃奪取北國?”張瀟笑了笑,道:“看來我們聊不到一起了。”
御天龍舞空看出張瀟的不屑,道:“本王說的是事實!”
“你以為的事實而已。”張瀟看著他,搖了搖頭,道:“可惜你只是一顆棋子,跳不出棋盤,又怎能看清時局。”
“本王是棋子,你又是什么?”御天龍舞空不忿問道。
“我本來只想做個旁觀者,可是有人偏偏要把我拉進棋局來。”張瀟淡淡道:“所以我當然是對弈者。”
“哈哈。”御天龍舞空狂笑不止,反諷道:“閣下雖為凡人,但狂氣卻不遜異人中的圣者。”
張瀟不以為意,淡淡道:“陳述事實罷了,談不到狂妄,如果沒有我的存在,那位來自凌云閣的素還真先生大概已經把你們推上斷頭臺了,你們真以為漢王會允許桑國吞并北國的事情發生?”
“蒼穹面前無王者!”御天龍舞空道:“如果這是蒼穹的賜予,就算是漢王也不敢違背吧。”
“或許吧。”張瀟道:“可惜這北國江山并不屬于蒼穹。”
“屬于誰?”御天龍舞空笑了笑,道:“你嗎?”
“不,我就是個治安官,沒那么大腦袋頂起這大帽子。”張瀟道:“北國是三千萬北國人的,我只是其一。”
御天龍舞空陰惻惻道:“閣下是在藐視蒼穹的意志嗎?”
這句話明顯不懷好意。
“你扣帽子的本事不賴,不過見事不明,只配當一顆棋子。”張瀟滿不在乎說道:“神佑番今晚精英盡出,就像一個賭徒押上了所有,如果你輸了,今后便再無翻身的本錢。”
“本王一定會贏!”御天龍舞空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感受飄落下來的雪霧,
道:“輸的人是你,今晚過后,北國王官集團將不復存在,兇手就是你和你的十八行,而我則是率領神佑番力挽北國危局的大英雄。”
“這就是身為棋子的局限了。”張瀟道:“你就沒想過那個素還真為什么要幫你們?”
“此乃天命!”御天龍舞空道:“奉天機承神意,大運在玄水龍帝后裔,素先生是遵循天意而來,我桑國千萬子民愿為天命獻祭,而你卻是在不自量力試圖忤逆天意。”
“有點意思。”張瀟道:“既然是天意不可違,想必這位素先生必定有十足把握能助你們成事,既如此他為何不親自來見我,卻讓你一顆身處局中的棋子過來?”
御天龍舞空蹙眉不語,張瀟這句話說到了他心里,讓他忽想起素還真說的事不可為,建議他暫時收手之語。他不知道素還真為什么那么說,只知道桑國現在是箭在弦不得不發。所以盡管素還真走了,他卻打算將計劃執行到底。
張瀟的話雖然刺耳,但卻與素還真說的話隱隱相合。先是素還真不看好,再是張瀟以弈棋者自居,言語間有小覷之意。
堂堂桑國君主,被人這般輕視,他心中難免憤怒。但他并非草率魯莽之人,開始計劃前,已經核實了各方消息,綜合對比了兩方面實力,確定己方占據極大優勢后才做出的決斷,自認為今夜以武力奪取北國控制權是十拿九穩之事。
“閣下莫非覺得已經勝券在握?”他看著張瀟,想不出有什么失敗的理由。
“不,你錯了,對我來說沒有什么所謂的勝券在握。”張瀟搖頭道:“只要今晚我正面接招,從對弈者的角度看,就已經輸了一招,即便我把神佑番的人全殺光,也只是吃掉了對方一顆棄子而已。”
“棄子?”御天龍舞空的臉色越發難看,獰笑道:“我把閣下當做英雄,而閣下卻視我如無物,看來我們沒什么談下去的必要了,就讓事實來證明誰是被時代拋棄的一方吧!”
大般若長光彈匣而出,寒光繚繞冷氣森森。
張瀟注視對方識海靈光中的那道金虹,金系器魂相,六級初境,淡淡道:“何必急在一時呢,我在你眼中不過是個有點小聰明的凡夫俗子,這個院子里只有我一個人,你至少也該等那兩位去后面救人的得手了再動手也不遲。”
“本王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御天龍舞空一臉錯愕。
媽的,還挺能裝蒜。
張瀟嘿嘿一笑:“真沒勁,我跟你坦誠,你跟我玩兒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我說的是一個長脖子娘們兒和一個
長得跟猴子似的怪咖,白天跟著張浚,在我這大門口站崗的那二位。”
御天龍舞空面色微變:“你知道猿飛秀之助和本莊明去救人了?”
陰神覆蓋的范圍內,一只蟲子進入到治安衙門都瞞不過張瀟的感知。更何況是兩個大活人。
“救回去也是廢人。”
張瀟笑瞇瞇看著他,又道:“你也不是單槍匹馬來的,與你同來的是大日壇宗的那位伏老先生吧?”
御天龍舞空眉頭緊鎖,在擔憂前面那句救回去也是廢人。
黑夜中飄來一個蒼勁的聲音:“你體會過老夫的寒霧結界滋味,猜到老夫的身份并不足為奇。”
“你其實不該來湊這個熱鬧的。”張瀟嘆了口氣,道:“北國和桑國之爭跟你關系不大,次相府的格局也不止于此。”
“老夫是來找你的。”伏寒山的聲音縹緲,似乎哪里都存在,又似乎哪里都不是聲音的源頭:“老夫活了八十歲,沒見過你這樣的凡人,與你交手更是生平未有之奇遇,上次與你大戰一場過后頗有些體會,所以今天特來印證一番。”
“我就怕招呼不周,讓江湖前輩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張瀟笑道:“兩位聯手這么大陣勢,會不會太瞧得起在下這個凡夫俗子了?你們就不怕傳出去對二位的名聲有損?”
伏寒山沒有理會張瀟的挑釁,反問道:“你也在等待那邊的結果?”
話音剛落,大牢那邊就有動靜了。
一道綠光沖天而起,一棵大樹魂相突兀的出現在那里。
身著夜行衣的瘦小異人快如流星往這邊電射而來,人還沒到近前就被滿身綠光包圍,只見無數苔蘚綠草從他全身各部位生出,尤其一雙眼睛里竟生出兩棵小樹,生生將眼珠子頂出了眼眶!
張瀟對著夜空說道:“伏老先生,你現在還有機會逃走,再心懷僥幸,等那個女人也死了就來不及了。”
大牢的方向,虛空中浮現一個巨大的蛇王魂相,口中噴出點點藍焰,落在那棵大樹,立即泛起濃煙。大樹枝杈在濃煙中迅速枯萎。雙方一交手便十分激烈。
張瀟這邊顯然是有所準備的。
御天龍舞空毫不氣餒,闊步走向張瀟,大般若長光圍繞他盤旋舞動,傲然道:“就算你有準備又如何?你這個所謂的弈棋者終究是個彈指既死的凡人。”
話音未落,就見那邊又亮起一團金光,伴著女人嘶啞憤怒的咆哮,一條牛頭蠹沖天而起,穿透蛇王魂相后凌空一轉破空而來。直撞向御天龍
舞空。
御天龍舞空眼光一轉,大般若長光電射飛出,在空中硬接了牛頭蠹一擊,當的一聲脆響,向后退了三步,喝道:“好厲害的一擊,原來北軍主帥和副帥都在這里,難怪你有恃無恐。”
張瀟微微一笑,“你信心十足,毫不動搖,看來還有底牌。”又道:“何不都叫出來比比大小?”
“大軍撤出城外,三兩個高階異人留在城里改變不了局面。”風魔九郎的聲音出現在大門口:“神佑番畢竟是一國底蘊,就算比不得北廣德南云雷,但是用來對付十八行這么個江湖勢力,卻不過是舉重若輕。”
風魔九郎,御天龍舞空,伏寒山加上一個魂相受創的蛇王本莊明,四個六級異人,其中伏寒山和風魔九郎還都是六級中境,面對張瀟這邊三個人,貌似優勢很大。
“素還真的確是個好對手啊。”張瀟嘆道:“用一顆棄子試探我的底細,如果今晚我不能給他一點驚喜,恐怕今后的日子將更不得安生。”說罷,足下猛然爆發最強力道,瞬間迫近到御天龍舞空身前一尺。
白光一閃,一道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強光直刺御天龍舞空的雙眼,LED強光刺眼,御天龍舞空不確定這道光的威力,下意識的閉眼躲避,緊接著噼里啪啦的電光閃爍。
御天龍舞空認定對方法寶厲害,暗叫一聲不妙,連忙運轉魂力將額頭處元素化,泛起一層金光保護。
不料這法寶發出的竟是雷霆之力,元素化以后的金屬導入效果更好。
一連串操作過后,張瀟已經收起電棒,趁對手御天龍舞空脖頸神庭穴受到電擊后,識海麻痹的剎那,將一根金針刺入他的百會穴,這位桑國君主,六級金系器魂相的異人神經系統瞬間遭到重創,一下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現在是三對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