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一個文明被人類自己毀滅后三千年,這顆美麗的藍星再次誕生新的人類文明,這是一個屬于異人的時代。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一年,張瀟基本適應了這個時代,卻感覺自己還是不能算融入其中。
作為一個經歷過末世大戰血與火洗禮的軍人,因為戰場負傷又癱瘓在床十年,為了能再次站起來,他決定接受一項極其危險的超腦實驗,寄望通過意識轉移得到一副鋼鐵身軀。可惜最后時刻,敵國的導彈襲來,他不知如何就來到了這個世界,擁有了這個也叫張瀟的七歲男孩的身軀和過往人生記憶。
成人的世界沒有容易二字。張瀟稚嫩的身軀里藏著一個成熟的靈魂,更沒辦法自欺欺人的享受童年。尤其這一世的他還有一位被人設計,戰死沙場還背了一個叛國罵名的老爹。作為一個叛國者的長子,他的童年需要背負太多沉重的東西。幸虧這稚嫩身軀里當家做主的是一個歷經末世戰爭,癱瘓十年的軍人。
十一年前,養母虎姨帶著七歲的張瀟和四歲的阿漢,被迫以屈辱的方式離開黑龍城張氏,投奔到奉陽白府門前,開啟了一段寄人籬下的時光。那是一段苦中作樂的日子,最開始時白家待三人還算不差,但是在張瀟第一次測試魂相只得到一片虛無后就變了。
張瀟受人暗算被破了識海的事情瞞不住了。白家不能接受這樣一個未來女婿。
先是白家老太君出來唱紅臉,找借口將娘仨趕出府門。一家之主白宗元沒有表態。
接著是白家三爺來唱白臉,變著法子假意示恩,其實只是為了還恩報義,最終目的是想騙虎姨取消張瀟和白家那位天賦絕倫的小姐之間的婚約。讓他們沒想到的是,虎姨對這個事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再難再苦也不給他這個機會。
虎姨的心思很簡單,無論如何都要完成丈夫遺愿,養大兩個孩子,讓張瀟娶白凌霄為妻,為張家三房延續香火,最好能生出個天賦一流的后代。然后查明真相,報仇雪恨。
所以,這些年的倔強和堅持,都是為了白家小姐。
她大名叫白凌霄。阿漢早就忘記了她的樣子,張瀟卻不會忘記。
在張瀟的記憶里,她是個五官俊秀的小姑娘,愛笑,一笑兩顆小虎牙,十分可愛的樣子。
那時候,他和阿漢寄居在白府,而她已經覺醒鴻鵠魂相兩年,正準備追隨羽圣修行。
白家有羽族血統,白凌霄六歲便覺醒了鴻鵠魂相,白宗元付出了極大代價才爭取到這個機會。
這樣的天才少女怎么可能嫁給一個不能覺醒異力的廢物?
婚約是張平潮和白宗元在北路邊境并肩作戰時定下的,那時候的張平潮還是人族之光,年輕一代強者當中極有希望問鼎天海盛會的天才。而現在張平潮尸骨早寒,張瀟不能覺醒異力,注定一輩子是個凡夫俗子。
前提是,他只是這個世界里那個弱小的張瀟。
小孩子的世界很單純,童年的張瀟五官端正模樣清秀,阿漢虎頭虎腦是個言聽計從的小跟班。沒有其他兄弟姐妹的白凌霄很喜歡找他們兄弟玩耍。也經常帶些只有內宅才能吃到的美食投喂阿漢。
張瀟至今還記得白凌霄離開奉陽城時哭的稀里嘩啦的情景。
一晃兒十年,那個會感傷離別,喜歡投喂阿漢的小姑娘變成什么樣了?估計她早就忘了當年事。
十年時光,改變了很多人和事。
蓬頭稚子長成了翩翩少年,虎牙姑娘自然也長成了窈窕淑女。
張瀟這十年,不好過。
虎姨是揣著糊涂裝明白,阿漢就是個小糊涂蟲。如果張瀟不是現在的張瀟,這一家三口恐怕早就追隨張平潮去了地下。身為來自上古文明的三千年老怪,盡管內心強大,但畢竟真實戰五渣,保護這一大一小倆糊涂蛋絕非輕松事。
白家老太君守寡多年,丈夫戰死后獨自培養三個兒子成材,期間與家族其他房頭競爭,早養成了強硬冷酷的心性手段。驅逐母子三人正是她做的決定。
家主白宗元醉心修行,這十年中極少過問府中人事。對母子三人的遭遇始終保持沉默。
白家老二叫白宗秋,是個癡迷歷史和文學的學院派,在北國著名學府廣德書苑擔任院長。此君天賦絕佳修養高深,不在白宗元之下,雖是庶出,地位卻不低。只是一心鉆研道德文章,詩詞歌賦,常年深藏于廣德書苑,幾乎完全不理白府的事。
真正威脅到母子三人生存的是白家老三白宗昌。此君十六歲時才覺醒了一個黃狼魂相,無論是魂相還是覺醒的年紀比起那些天才都相去甚遠。天賦雖低微卻自視頗高,一向喜歡以智多星自詡。為人狡詐多變,尤愛陰謀算計那一套。
礙著白宗元沒有明確表態,這廝不敢公然下毒手,便只好暗地里給娘仨下絆子。
巨人族向來不以智慧見長,虎姨也是個粗枝大葉的性子,這些年全靠張瀟在一旁拾遺補缺暗中提點,母子三人才沒有死在白老三那些陰謀算計之下。
所幸的是虎姨出身巨人族的王族,不但天賦神力還百毒不侵,并且幾乎是刀槍不入,遇到動武的事情不需要張瀟,只要提防她受人誘騙她闖禍便足以自保。
十年彈指一揮間。
虎姨到底還是邁出這一步了。
雖然不確定她是怎么謀劃的,但張瀟這些年一直在為這一天做著準備。
因為他深知,迎娶白凌霄并非易事。
當年張平潮和白宗元約定的是張瀟滿十八歲之日便是婚期,虎姨一直牢記這個約定,并且為了這一天堅守多年不拿白府一針一線。她想當然的認為只要不讓白家還了當年的人情,白宗元這個愛惜羽毛的白家老大便不會拉下臉退婚。
白宗元的確不會做什么,甚至他都不會明里暗里表態吩咐白家其他人去做什么。但是白老三這個自作聰明的狗賊一定會揣摩他的心思幫他做處在他的位置不方便做的事。
毫不夸張的說,距離婚約定的日子越近,張瀟就越危險。
如果依著自己的想法,張瀟早就把這門要命的親事給退了。哪怕白凌霄長得天仙花朵一般。
可惜不行。
婚約是張平潮的遺愿,也是虎姨最重要的心愿之一,為了這個事她已經付出了太多,張瀟視其如母,不忍見她傷心。
沒有退路,只好逆水行舟。
這一準備便是十年。
所以,盡管嘴上跟阿漢說不要,其實心里頭早就想過娶白凌霄。
當然前提是白宗元肯把女兒嫁給他。這個事,張瀟自己不會主動去推進,如果白宗元不惜名聲悔婚,他是完全能接受的。就算是虎姨,破口大罵一頓之外,也只有捏鼻子認賬的份兒。
那可是六級異人,人類最強大的圣人境才七級。
白宗元在北國絕對是一手遮天的人物,連北國的王室都被他擠兌的跑到大漢國都長安偏居,美其名曰神圣東盟七國一體。其實就是依附在掌三國相印的次相郝神通羽翼下求存。
能把名義上一國之主逼到這個地步,白宗元除了修為高強外,政治智慧同樣也是當代梟雄級別的。如果他強烈反對把白凌霄下嫁,北國境內誰都莫可奈何。
如今佳期如夢而至,白宗元依然沉默著,白家三爺照舊上躥下跳,虎姨倒似乎找到了入局的法子。
究竟是什么法子呢?
張瀟心中竟隱約有所期待。
上午抓了三個大日壇宗的騙子,借口送人犯領賞把阿漢支開,去看看金三兒這廝葫蘆里賣的什么毒藥。
金三兒是治安局的副局長,張瀟是治安局兩位一級治安官之一,名義上金三兒是頂頭上司。
張瀟與他極少接觸,平日里公事之外絕無其他往來。只因這廝除了人事外,什么事都干。
奉陽城中的買賣家,明著叫金局長或者金三爺,暗地里都喊這廝驢配的糞球子。
張瀟早就知道這位金三爺其實另外一位三爺的人,這幾年明里不敢,暗里沒少給小哥倆下絆子穿小鞋。所以這趟押送任務絕非他說的那么簡單。
張瀟有必須走這一趟的理由,當然也有十足把握不會讓對方暗算成功。
既然有可能是白老三布的局,就多半跟虎姨的那個計劃有關。
至于說危險,當初來奉陽時還很弱小的張瀟就沒怕過白宗昌,如今籌謀已久翅膀漸硬,就更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來到這個正處在半封建半殖民階段的世界已有十一年,經歷過超腦洗禮的特種兵王當然不會白白浪費這十一年光陰。只是因為阿漢成長的太快,平日里動武的勾當都交給他了,而瀟哥向來是君子動口不動手。故此,除了張漢和兩年前在崇山戰役中結交的結拜大哥外,知道張瀟實際戰力的只有死人。
監牢在治安衙門后院,張瀟過來的時候金三兒面沉似水站在巨鹿囚車旁,顯然已經等候多時。張瀟已經做好了聽他聒噪幾句的準備,不料這廝竟一反常態,只是面無表情說道:“人犯在此,速去速回。”
果然有貓膩,而且這個局貌似還不小。看樣子虎姨真是把白老三給逼急了,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打動白宗元的。這個答案只能是自己欲擒故縱深入虎穴來探究了。張瀟心念電轉,瞥了一眼囚車里的犯人,寶豐樓的耿先生,也許是化名,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家伙是個義軍。
“準備好上路了嗎?”張瀟接過韁繩,拱手告辭,坐上巨鹿車,轉身對囚車里的犯人說道。
一語雙關,這人是個義軍,牽扯到前幾日大鬧治學衙門的大案中,走到這一步已經是窮途末路。
“一死而已。”囚犯嘶啞的聲音聽起來讓人想起兩片泡沫一起摩擦的動靜,很不舒服,這是因為辣椒水灌多了,顯然在大牢里沒少吃苦頭。
“不錯,視死如歸,不愧是為理想活著的主兒。”張瀟瞥了瞥金三兒遠去的背影,笑了笑,對犯人說道:“敬你是條漢子,這條路咱們走的長一點。”
揚鞭動身
十年不見,白凌霄,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