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沉默不語了,老徐慢慢低下頭去,仍是不開口,蕭塵眼神一凝,終于說道:“這些年來,徐師傅時常愧疚,那一日,若是沒有與人斗氣,若是沒有去醉仙湖取水,而耽擱回去的時間,也許……也許就能救得妻兒了,是嗎?”
“你……你……”
這一剎那,老徐更是陡然一驚,仿佛看見了什么世上最可怕的東西一樣,指著蕭塵,神色間恐懼到了極限,踉踉蹌蹌不斷退后,甚至踢著板凳險些摔倒。
蕭塵伸手將他一扶,和聲說道:“徐師傅不必害怕,在下乃是玄青門弟子,正在調查二十幾年前古村疑案一事,定然不會加害于你。”
一聽是玄青門弟子,老徐這才安下心來,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著眼前這個白衣公子,怪不得白天那么快就從蘇州把魚帶回來了,原來是玄青山上面的“仙人”弟子……
“你……你……”
只是此刻,老徐一時半會兒仍然難以平靜,當年那宛若修羅地獄的一幕,至今仍然縈繞在他的眼前,每每一閉上眼,便能看見死去的村民,看見那一張張全是鮮血的臉。
“我死得好慘吶……我死得好慘吶……救救我……我不想死……救救我……好冷啊……陰曹地府好冷啊……”
“啊……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忽然之間,老徐像是看見了鬼一樣,嚇得連連后退,臉色蒼白至極,嘴里不斷念著“不要殺我”一類的話,顯然因舊事而暫時失了神志。
蕭塵迫于無奈,只得將他按住,快速往他頭頂施了一層玄青門的“清心訣”,這才使他慢慢冷靜下來。
過了許久,蕭塵才開口道:“可以說說……當年的事情嗎?”
“當年……”
這一刻,老徐像是又陷入了多年前的回憶,一幕一幕,又一一掠過心間。
過了許久,才聽他緩緩地道:“那一年,我二十八,因醉心于廚藝,故成家較晚,但也有了個孩子,那段時間村里常常鬧獸患,有天我從村外回來,看見幾頭豹子沖進了村里,傷人許多,村民們當時都驚慌失措,又有一頭花斑豹向我家里沖了去,當時我嚇得魂飛魄散,屋中可是還有尚未滿月的孩兒和孩兒他娘啊,就在危急時刻,只見一道人影沖過去,幾拳竟將那豹子打死了……”
說到此處,老徐停了一會兒,才繼續道:“后來才知,恩人姓楊,名叫楊晉,帶著妻子路過吳家村,夫妻倆都才二十出頭,因躲避戰亂而四處流離,也有一個尚未滿月的孩子……”
蕭塵眉宇微鎖,問道:“然后呢?那楊氏夫婦二人,可曾說過他們的來歷?”
老徐搖了搖頭,繼續道:“他們只說是從他國而來,楊晉應是練過武,村長見他赤手空拳就能打死豹子,為人又和善,便讓他夫妻二人留在了村里,有了楊晉在,那些野獸,便再也不敢進村傷人了……”
“唉……”
說到此處,老徐深深嘆了口氣,繼續道:“楊晉夫婦二人,與我家隔得不遠,每每夜里,總是聽見嬰孩啼哭,哭得十分厲害,也不知一個小小嬰孩兒,到底是遭了什么罪,后來才知,原來楊晉那娘子,根本就沒給嬰孩兒喂過奶,她從未有過身孕,哪里來的奶?”
“也就是說,那嬰孩并非楊晉夫婦所生。”蕭塵皺眉問道。
“沒錯……”
老徐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孩子那么小,怎能不喝奶?我家娘子見那孩子那么小,哪里喝得粥?于心不忍,便讓楊夫人把小孩兒抱過去,她來給孩子喂奶……”
說到此處,老徐又長長嘆了聲氣,雙眼里逐漸又露出了恐懼之色,聲音也變得有些顫抖:“就在一個月后,那次聽說蘇州來了一位名廚,我便去了青州,正如公子方才所言,那位名廚拿出一道臨淵羨魚來,當時我年輕氣盛,氣不過,就去醉仙湖取了一碗水,做了碗水清無魚,也正因此而耽擱時間,等回到村里時,已是深夜,那一幕……我怎樣也忘不了……”
他說到此處,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了,臉色也越來越蒼白,眼睛里全是恐懼之色,顯然已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蕭塵見狀,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徐師傅,別緊張,你說說,你當時究竟看見了什么,兇手到底是何人,使的又是何種手段……”
“我……我看見,我看見……”
老徐渾身又忍不住顫抖了起來,顫聲說道:“我看見房屋倒塌,滿地尸首狼藉,血流成河,所有人,所有人都死了……沒有一個人活下來,所有人,全都死了……”
“你看見是何人所為嗎?”
“沒有……沒有……我回去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死了……”
老徐顫顫巍巍地說著,一雙眼睛,也變得越來越渾濁,蕭塵想象得到,那一晚殘酷的畫面,問道:“那楊晉和他的妻子呢?你看見他們了嗎?”
“沒有……沒有看見……”
老徐呆呆地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他們,大概也已經死了……村子里彌漫起了一層瘴氣,我連娘子的尸身,都未能從亂石堆下面挖出來,不得不離開……”
當年之事,正在一點一點浮出水面,然而卻又被一層層迷霧所籠罩,蕭塵知曉接下來已經問不出什么來了,自己的身世,仍舊是個謎,只是現在唯一能夠確定的是,自己并非古村之人。
夜色迷離,留下一些銀兩后,蕭塵便離開了客棧,算算日子,自己離開青木崖差不多快一個月了,也不知沈婧那邊如何。
兩天后,他又回到了青木崖,只見谷中流水潺潺,草木蔥郁,繁花似錦,百鳥歡唱,全是一片春意盎然之景,比起他剛來的時候,山谷里已經暖和了許多。
進入山谷深處,這日正巧沈婧在外面煉藥,見他回來了,立即上前問道:“如何?找到那個人了嗎?”
“找到了。”
蕭塵輕輕點了點頭,但此時不知為何,在青州城的事情,卻讓他感到有些心情沉重,索性不再去想,向洞府里面望去,問道:“未央呢?她如何了?”
“她……”
聽他問到花未央,沈婧雙眉漸鎖,慢慢低下了頭,不知如何與他說,最終輕輕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