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看著他笑了笑:“嘿嘿,反正整個青州城這么大,你就挨個酒樓慢慢找,老頭我在城西二十里外的竹林里等你,只等三天,三天一過,老頭可就云游四海去咯……”
只見他一邊說著,一邊哼著小曲往亭外走了去,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夜色里。
蕭塵一時半會兒捉摸不清此人用意,但想照做便是了,看看這青州城里,哪家酒樓的廚子會做這四樣菜。
第二日一大早,他便去了酒樓,問掌柜這四樣菜,前邊的清蒸鱸魚和紅燒鯉魚還好,可后面的臨淵羨魚與水清無魚,掌柜聽完實是不知所云,問了年輕的廚子,廚子也搖頭晃腦,表示從未聽說過還有這兩道菜。
這天蕭塵便去了好些家酒樓,然而無一例外,都無人知曉這臨淵羨魚和水清無魚是個什么鬼名堂。
就在第三日時,蕭塵幾乎找遍了大大小小所有酒樓,這日早上來到一間名為“醉仙樓”的酒樓。
掌柜見他手里拿著兩錠閃閃發光的黃金,自是眼睛也跟著冒光,然而一聽說那古怪菜名后,也感到有些摸不著頭腦了,但隱隱間又覺得臨淵羨魚這四字有些熟悉,好像哪年聽說過,但具體是哪年,他也記不得了。
“這個……客官你稍等,我去后面問問老徐會否做這兩道菜。”
掌柜一邊說著,一邊便要往后面廚房走去,蕭塵道:“我與掌柜一起吧,今天傍晚之前,若是能夠做出這四道菜,我給你十錠黃金。”
“好好,客官莫急,老徐是我們這兒的老廚子了,想來應是聽說過這兩道菜。”
掌柜又驚又喜,十分熱情地領著他往廚房去了,這十錠黃金,那可不是鬧著玩,相當于整間酒樓好幾年的收入了。
到了后邊廚房里,只見掌廚的是個年近花甲的老者,聽掌柜說,在他小的時候,老徐就在這酒樓里做廚子,每逢過年,也從不走親戚,就在店里一個人過,過了大半輩子,也未娶妻生子,平日里也很少與人說話,如此已經整整快三十年了。
“老徐,快過來快過來!”
掌柜十分興奮,不斷招手,徐師傅正在切菜,轉過身來,他身上有些油膩,看著面前這位干干凈凈的白衣公子,下意識往后退了退,生怕把油污弄在了對方衣服上。
掌柜笑道:“這位客官要四樣菜,你聽好了,分別是清蒸鱸魚,紅燒鯉魚……這兩樣是你的拿手好
菜,該是不難吧?”
徐師傅點了點頭,一雙渾濁的眼睛里,也看不出什么變化,整個人顯得非常沉默,甚至有些笨拙。
掌柜又笑道:“那接下來的兩樣你可聽好了,分別是‘臨淵羨魚’,和‘水清無魚’……”
說實話,連掌柜自己說出這兩道菜名的時候,都覺得有些荒唐,天下哪有如此菜名?只盼老徐能夠機靈點,不會就隨便弄兩道菜出來也好。
卻不料徐師傅聽完之后,那雙渾濁的眼睛,仿佛突然泛起了光,甚至連兩只手也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再次看向蕭塵時,整個人的神情都不一樣了。
掌柜見他這吞吞吐吐的樣子,可是急壞了,連連遞眼色:“老徐?我跟你說,可別在這時候犯傻,這位客官可是足足給了十錠黃金,會不會你倒是說個話啊?”
“會……會,我會……我會……”
徐師傅不斷點頭,就像是夢囈一樣斷斷續續說著,連身體也忍不住顫抖了起來,那掌柜總算松了口氣,十錠黃金,那可是十錠黃金吶!這回便是做夢也能給他美醒了。
“可是……”
就在掌柜正美著的時候,徐師傅又抬起了頭來,顫巍巍地看了蕭塵一眼,小聲說道:“要做這‘臨淵羨魚’,別的魚都不可,一定要鱖魚才行,而這鱖魚,只有蘇州太湖里才有,我們都是每年三月暮春后,方從蘇州進貨,可現在才正月初春……”
聽他越說越糊涂了,掌柜連忙打斷道:“啊!我想起來了,前些日我剛好令人從蘇州那邊帶了幾十斤鱖魚回來,就在后院池塘里,我,我這就去拿……”
“掌柜慢些……”
徐師傅伸手將他叫住了,搖頭道:“這臨淵羨魚,非蘇州的鱖魚不可,后院有沒有鱖魚,難道我不清楚嗎?”
說罷,他又向蕭塵看去,接著道:“蘇州距離青州約兩千里之遙,一去一回半個月足以,小公子若是等得,我這便讓人去蘇州取魚,待半個月后,小公子再來即可。”
掌柜在旁急得直跺腳,心道:老徐啊老徐,你平日里愣也就算了,這時候怎還如此老實?沒有鱖魚就沒有鱖魚,憑你的手藝,拿其他魚,難道就做不出一道美味來了嗎?這回倒好,眼睜睜看著十錠黃金飛走了。
“無妨,傍晚之前,我會將鱖魚取來。”
蕭塵慢慢說著,這兩千里距離,對凡人而言或
許很遠,但對于他而言,也就是一兩次瞬步乾坤罷了。
掌柜愣了一下,呆呆地看著他:“這……這,兩千多里,傍晚,客官你……你莫不是說笑……”
“我會取來。”
蕭塵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走去了,掌柜愣了愣,想說什么,卻欲言又止,蕭塵道:“放心,只要四道菜做好了,十錠黃金,一錠不少。”說罷,往外面走了去。
離開酒樓后,蕭塵立刻去到城外,他須抓緊時間,只剩這最后一天了,到天黑之時,那老乞丐便離開了。
思念及此,他祭出飛劍,瞬間化作一道劍光往南邊天際去了,這凡塵里的蘇州他從未去過,但憑借地圖,要找到也并不難。
大概接近中午時,他已來到蘇州城,但見天上細雨霏微,湖上煙波浩渺,岸邊嫩柳正吐新葉,行人匆匆趕路。
好一個煙雨江南。
想不到這凡世之中,也別有一番如詩如畫,蕭塵漫步雨中,實是搞不清那老乞丐的用意,明知青州無鱖魚,偏要自己來蘇州。
他忽然想到,時已入春,等未央醒了,便帶她來這蘇州城里逛逛,除去心中那些雜念,不再想什么正魔殊途。
若有來世,我不再是什么玄門弟子,你也不再是什么魔教妖女。
到了晌午時,蕭塵才來到城邊上的太湖,只見細雨飄飄,落在湖面,頗是一番寧靜。
正此時,湖邊忽有漁歌響起:“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那唱詞之人,卻是一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正在悠閑垂釣的白須翁,在他身旁放著個水甕,里面已有好幾條鱖魚游動。
蕭塵走了過去,笑問道:“老先生,你這鱖魚如何賣?”
“我這鱖魚啊……不賣。”
白須翁面帶笑容,說完之后,又唱起了漁歌,蕭塵笑道:“如今時節,整個蘇州城,恐只有老先生一人在此垂釣,先生出個價吧。”
“說了不賣,便是不賣。”
白須翁面上帶笑,獨自悠然自得,甚至未看身旁之人一眼,說罷,只見他緩緩放下手中魚竿,將身旁水甕捧起,竟將里面的魚,全部又倒回了湖里。
鱖(gui)魚:“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唐,張志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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