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的氣氛,依舊緊張,追命凝神不語,忽然雙眼一閉,八年前在此發生的一切,仿佛又重新出現了一樣,那一日冷風瑟瑟,滿天的枯葉飛旋,樹林里,充滿了殺機。
“為什么……阿晉……為什么……”
“阿平,對不起……我要報仇……我程晉今生,欠你一條命……只得來世再還。”
“追命尊使……您看,現在如何?”見到追命閉眼沉思了許久,武長老小心翼翼開口問道。
過了一會兒,追命才慢慢睜開眼睛,向眾人看了一眼,見人人都緊張地看著她,淡淡說道:“無妨,諸位不必緊張,今日我只是過來打聽一下情況,哦對了,當年程晉一事發生后,周思思又是在何時離開的?”
“這……”武長老想了想道:“當時所有人的注意都在程晉一案上面,也沒人注意到周思思是何時離開青天峰的,但我猜想,應是就在程晉被逐出青天峰那幾日之內。”
“好,我知道了。”
追命已經知道接下來要如何去查了,看樣子,必須找到當年叫做周思思的這個女子,才能解開這其中的謎題,只是當年,這名女弟子究竟去了何處?時隔八年,如今又在何方……
以追命的手段,萬里追兇,勾魂索命,八荒六合不能逃,只要她想找到,那四海八荒之內,就沒有她找不到的,除非這個人,已經死了。
時已入初冬,這些天寒雨綿綿,朔風冷冽,猶給人一種步入隆冬的感覺,在無欲天的北邊,自是有著不少凡世之地,而這些凡世之地所在,大多靈氣不足,因此修真之人,也極少去到這些凡世之地。
七日之后,追命已經來到了距離青天峰大約一千多里的一處凡世之地,時入初冬,山上已是草木凋零,落葉鋪滿了松林。
來到一座山頭上,追命雙眼一閉,這一剎那,望氣之術又施展了出去,她的望氣之術,乃是夜影二十四人里面最強的,就連蕭塵,也未必及她。
任何一絲細微,皆無法逃過她的望氣之術,因此一旦被她盯上的人,才有“八荒六合不能逃”之說。
過了大約片刻,追命才慢慢睜開眼來,此時她望著西北方向,經過這些天的調查,她似乎終于已經探到了線索。
半個時辰后,她來到了一座叫做“小溪村”的地方,這里民風淳樸,大約有著百來戶人家,村中間有一條小溪經過,養活著溪兩邊的村民。
追命來到東村口,正往村里小路走去時,迎面遇見一個挑著糞桶,皮膚黝黑的中年壯漢走來。
那壯漢沒見過她,又瞧她裝束打扮,模樣神情,不似鄉下人,不禁一愣,忙道:“姑娘,我這味兒不好聞,您快讓一讓……”
追命臉上帶笑,并無嫌棄之態,說道:“無妨,這位大哥,我想向你打聽些事。”
“啊……”
那壯漢愣了一下,又連忙把桶挑到田坎邊上去,免得擋了其他人的路,說道:“姑娘,您剛才要問什么事兒?聽姑娘口音,不是我們這兒人吧?”
追命道:“我想打聽一下,近些年,有沒有外面的人進村?”
“外面的人……”
那壯漢摸著下巴仔細想了想,隨后像是一下想起什么來了,說道:“要說這些年從外面來村里的,那大概就只有巧兒姑娘一個了。”
兒姑娘?”
“對對對,大概是七八年前吧,那年冬天,大雪封路,我想去鎮里置辦點年貨,結果一出村,就看見一姑娘暈倒在路邊,就連忙過去,才發現,她竟然已經身懷六甲……”
“哦?”
追命眼神微微一凝,那壯漢接著道:“后來聽巧兒說,她家鄉遭受兵燹之災,丈夫死在了官兵手里,她一個人逃了出來……”
追命點了點頭:“多謝大哥相告,另外我想知道,這位巧兒姑娘,她現在還在村里嗎?”
“對對,就在西村那邊,姑娘您一進去打聽便知……”
“好。”
片刻后,追命來到村里,只聽四周犬吠響起,有許多戶人家養的黃狗都朝她汪汪叫了起來,主人家一邊喝住自家的犬,一邊又向追命看去,心想這姑娘是誰家的親戚,好像從來沒見過啊?
“這位姑娘,您是進來找人啊?”
這時,一位拄著拐杖的老嫗走了過來,追命向她問道:“對,這位大娘,您知道巧兒姑娘住哪嗎?”
“巧兒吶?”
那老嫗似是有些耳背,又自個兒不住嘆氣:“巧兒她命苦啊,這么多年,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其實她生得貌美,十里八村的漢子,都不嫌她有孩子,可她偏偏誰也不嫁……”
“哎!吳大娘,人家姑娘在問你巧兒住哪呢?你又在這里有的沒的跟人說一長串了……”
這時,一個中年漢子走了過來,向追命笑道:“這位姑娘,不好意思,吳大娘她耳朵有點背,剛才沒聽見你說什么,你要找巧兒姑娘的話,一直往這邊走,到了西村,看見三棵大槐樹,正對著那間小院,便是巧兒的屋子了。”
“你這臭小子,你耳朵才聽不見,我剛才明明聽見了……”老嫗拿起手里的拐杖,用力往那漢子屁股上敲了一下。
“哎喲。”
中年漢子一下躲開了,追命點頭微微一笑:“多謝了。”便往前邊走了去,心想這里民風淳樸,似乎八年前,尊上也是去到了這樣一個寧靜的凡世小村里,還失了記憶……
片刻后,追命找到了西村的三棵大槐樹,可院子里卻沒有人,屋門也關著,想來這會兒巧兒不在屋里。
“巧兒應是去溪邊洗衣服了,這也快中午了,她也該回來了吧……”
這時,院前路過一個村婦,追命向村外的小溪看了看,又沿著這小溪,往村外去了,剛要出村時,便見一個穿著樸素的女子,端著手里的木盆,走了過來。
追命一眼便見她不同尋常,而她也看見了追命,愣了一下,低著頭也不說話,便要離開,追命道:“你便是巧兒姑娘?”
“啊……”
巧兒抬起頭來,愣了一下:“這位姑娘,你是……”
追命只是笑了笑,看著她沒有說話,巧兒不知為何,此時忽然有些心神不寧,端著手里盛滿衣服的木盆,點了點頭,便又低著頭往自家院子那邊走去了。
大約在她走出三五丈距離時,追命忽然道:“八年了,周姑娘。”
“砰”的一聲,木盆掉在了地上,衣服落了滿地,追命轉過身去,只見巧兒驚慌失措,隨后目露驚色地看著她:“你……你是什么人……”
追命輕輕一笑,走了過去,慢慢將灑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撿回木盆里,說道:“周姑娘不必緊張,至于我是誰,
又如何找到你,稍后再告訴你……”
她話到最后,捧起裝好衣物的木盆,遞在了巧兒手里。
片刻后,兩人回到屋里,巧兒終于還是承認了,她便是當年的周思思,這些年,一直隱居在凡世里。
追命道:“如此說來,當年,終究還是康玉宸對你行了不軌之事。”
巧兒緊緊捏著手指,沒有說話,當年的一幕幕,康玉宸將她按在床頭,一下一下,用力撞在她身上,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她又怎能忘記,而她最愛的人,當時就站在窗外,看著那一切發生,她無力掙扎,無力嘶喊……
“娘!”
就在這時,一名七歲的小童推門跑了進來,房間里一下安靜了,小童站在門口,看著屋子里陌生的小姐姐,問道:“娘,姐姐是誰啊……”
巧兒一下抬起頭來,急急說道:“凡兒,你出去玩。”然而小童卻仍然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眨著一雙大眼,看著追命。
追命輕輕一笑,起身走了過去,又從身上取出一包糖果蜜餞拿給了他:“給你。”
小男童看著這滿包糖果蜜餞,又抬起頭看了看坐在桌子前的娘親,巧兒點了點頭,小男童立即接過糖果,高興極了:“謝謝姐姐!”
“嗯,去吧。”
追命輕輕一笑,伸手撫了撫他的頭發,待他去到外面后,才又坐回桌子前,說道:“這孩子,便是當年……”她話到此處,便不再繼續問下去了,又道:“那時至今日,你仍然恨康玉宸嗎?”
“我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忽然之間,巧兒身上戾氣大作,仿似突然變了個人,滿眼之中,全是這些年壓抑的仇恨:“我當初甚至想,把凡兒帶大,然后讓凡兒去親手殺了他……”
追命道:“死在自己的親骨肉手里,這確實很殘忍,不過這殘忍,卻不是對于康玉宸,而是對一個無辜的孩子,從此他將背負上弒父的罪名。”
“不錯……”
巧兒眼中一下聚起了淚水,仇恨漸漸消去,化作滿臉的凄苦:“凡兒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如此殘忍,后來一想,只能算了,那人在無定宗只手遮天,這一世,我怎么也斗不過他的……”
追命沉默不語,等片刻后,待她情緒稍稍穩定一些了,才繼續問道:“那程晉呢?這些年,你們從未相見過嗎?”
“晉哥……”
一提到程晉,巧兒雙眼里又漸漸聚起了淚水,搖頭道:“我其實不怪他……可是,我也找不到他……我身子沒了,他,他大概也不想再見我了吧……”
追命道:“那你可知,程晉為何會殺朱壽平嗎?”
“這……”
巧兒一下抬起頭來,臉上神情呆滯,不斷搖頭道:“不,我不信……我一直都不信,晉哥和阿平,他們是最好的朋友,我死都不信晉哥會殺阿平,一定是康玉宸這賊人!”
她話到此處,雙眼一下變得通紅,心中的仇恨又涌到了臉上,咬著牙道:“一定是這賊人殺了阿平,然后嫁禍給晉哥,他好除去晉哥……”
“不。”
追命搖了搖頭,說道:“朱壽平,確實是程晉殺的。”
“什么……”巧兒猛地抬起頭來,此時滿眼不可置信,仍是不斷搖頭:“怎么會,怎么會……晉哥和阿平那么要好,他為什么要殺阿平,不可能,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