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人群里議論不止之時,終于,山上忽有一道霞光升起,眾人立時驚呼:“仙人來了!仙人來了!”
待那道霞光逼近時,逐漸化作了一道青色劍光,卻是有人御劍而來,人群里立刻安靜了下來,眾人皆閉住呼吸,凝神以待,少年一顆懸著的心,也終于漸漸放了下來。
劍光馳來,化作一個陌生青衣男子落下,卻并非先前黃鶯兒三人,一塵左右四顧,確定只此一人,為何不見黃鶯兒師姐呢?
眾村民也凝神不敢說話,青衣男子走上前,往人群里掃視了一眼,并不如先前黃鶯兒三人那般平易近人,相反看上去有些冰冰冷冷的,問道:“誰是蕭一塵?”
“我……我是。”
一塵往前走了幾步,抬頭看著這個有些冷冷冰冰的陌生男子,青衣男子向他看了看,微微點頭,也不知是何意,只道:“跟我上山吧。”
“等等……”一塵心有疑惑,又向他來時的方向望了望,問道:“那……黃師姐,她沒有來嗎?”
青衣男子道:“師妹半月前去無念峰了,尚有許多事要處理,所以今日,讓我來接你。”
“哦哦……”一塵點了點頭,又轉過身看著蕪娘,聲音里尤是不舍:“阿娘,那我……走了。”
蕪娘心里輕輕一嘆,兒行千里,盡管只一山之隔,但從此恐便是仙凡之遙,想說什么,終是沒有開口,只輕輕點了點頭。
一塵最后向阿娘看了一眼,方才依依不舍地慢慢轉過身,向那青衣男子走了過去,青衣男子話也不多,手一拂,劍光將他一罩,便帶著他御劍而去了。
村里的鄰居都來向蕪娘道賀,一塵能夠拜入仙門,那等同整個寧村也受了福澤,今晚的小村異常熱鬧,家家戶戶紅燈高懸,直至中夜才慢慢平靜下來。
屋中燭火微晃,蕪娘一個人坐在空空蕩蕩的房間里,心里也空空蕩蕩像是丟了什么。她素知門派里的爭斗比外面更殘酷,總是擔心一塵,往后每每夜里,也總是寒夢易醒,不是夢見一塵滿臉鮮血,便是夢見他被一群人拿劍追殺。
往后每每到了中夜,屋外有任何風吹草動,她都會醒來,然而起身開門后,院子里除了幾株搖晃的樹影,什么也沒有,索性自那以后,晚上她都不將大門反鎖了,免得哪天小塵兒突然回來了,進不了屋。
再說一塵被那青衣男子帶上玄青山,這一路上,只見云繚霧繞,山川秀麗,山下村鎮已漸漸如蟻蛭渺小,飛劍再往上升,山勢逐漸變得陡峭起來,再也望不見山下的村鎮了。
如此御劍天地間,少年看到了一座座平日里如何也上不來的陡峭山峰,還有那些懸崖絕壁,一時間心中甚感豪邁,又恐失足掉下去摔個粉身碎骨,是以緊緊抓著青衣男子的衣袖,心中暗暗發誓,此去玄青門,自己定要學成一身本事歸來!
一刻鐘后,青衣男子帶著他落到了一座山峰上,只見遠處有幾道瀑布飛珠濺玉,水霧升騰,在落日余暉下形成了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彩虹。
一塵怎樣也沒想到,玄青山之高,凡人始終難窺其頂,但飛了這么久,那最高的七座山峰竟然連山腰也沒到,仍然像是聳立在天穹上一般,不見其真容,心里不禁一陣愕然,問道:“師兄,我們不去那上面嗎?”
青衣男子抬頭向那最高的七座山峰望去,許久才轉過頭來看著少年,這一刻就像是看著曾經的自己一樣,也不似先前那般冰冷了,微微笑道:“你想去那上面,至少須十年。”
“十……十年啊?”
一塵更是愕然一驚,原本以為這次是直接去玄青山的七座山峰上面,卻怎想要十年后才能去,那這里又是哪?但見遠處有著亭臺樓宇,難道這里不是玄青門嗎?
青衣男子道:“這里乃是我們玄青門的‘玄關’,名曰‘平陽峰’,門中規定,新進弟子須在此磨礪三年,三年后則有希望上至‘陽關’,陽關有三座峰,分別是‘鑄劍峰’、‘煉藥峰’、‘無念峰’……”
一塵聽得怔怔入神,又問道:“那去了陽關后呢?”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不厭其煩解釋道:“去了陽關才算是正式入門,往后修煉便看個人造化,若是被哪位尊上看中了,興許便有望去到玄青七峰……明白了嗎?”
“是這樣么……”
一塵似乎明白了什么,想起之前他說黃鶯兒師姐去了無念峰,又問道:“那師兄是七座山峰,哪位尊上的弟子?”
聞言,青衣男子微微一愕,搖頭一笑:“走吧。”
他來了玄青門快二十年,如今乃是陽關無念峰的弟子,但是玄青七尊……慢說他從未見過玄青七尊,便是連那七座山峰,也無緣上去過。他們于凡人而言,是所謂的“仙人”,但似玄青七尊那等絕世風采的人物,于他們而言,才是真正的神仙。
片刻后,兩人來到一座空谷里,只見谷中花開似錦,芳草萋萋,在較高的一座山坡上建有一座亭臺,亭中站著三位須發皓白的老者,中間的青衣老者宛若神仙一般,手持拂塵,凝立不動。
而在那亭臺下面,已然站了百來個少年少女,都在嘰嘰喳喳說著什么,顯然皆是此次入門的新弟子,青衣男子吩咐一塵去那邊后,隨即雙足一點,縱上亭臺,對著三位老者施了一禮:“云長老,翟長老,萬長老。”
三位老者微微頷首,他三人正是玄關平陽峰的三位長老,中間身穿青衣手持拂塵的老者乃是大長老云青,左邊身穿紫衣的老者乃是二長老翟墨,右邊身穿紅衣的老者乃是三長老萬巖。
“邵陽,那名少年,便是鶯兒此次渡引之人?”
云長老將拂塵搭在肩上,說話時向蕭一塵看了去,他瞧此子資質平平,站在人群里也并不出眾,是以有些疑惑。而此時,一塵也向這上邊望了過來,正好與青衣男子目光碰在一起。
“恩。”
青衣男子點了點頭,看著下方的少年,剛剛來時他仔細探察過,少年的體內并無師妹所說的仙元之氣,不過師妹四年前從玄關進入陽關,倒也有個名額給這少年,讓這少年成為玄關弟子,至于往后修行如何,便看個人造化了。
青衣男子又回過頭來,向三位長老看去,問道:“今日人已齊了,現在便開始入門試么?”
云長老搖了搖頭,又向遠處云繚霧繞的山脈望去,許久才緩緩道:“還要再等一人來。”
“再等一人?”
青衣男子不禁心起疑惑,究竟是什么人需要三位長老同時來等?片刻后,他似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全身一震,一下變了臉色,怔怔看著三位長老,不可置信地道:“難道……難道是天門那個……”
三位長老相視苦笑,同時點了點頭:“便是她了。”
青衣男子更是心神大震,滿目不可置信的神色:“她……她果真要拜入玄青?只是她若拜入玄青,怎么會來平陽峰,難道不是直接去……”話到此處,才發現言語有些不妥,拱手道:“抱歉,弟子并非此意……”
三位長老聞言也只是苦笑,青衣男子擦了擦額上冷汗,他并非言語冒犯三位長老,盡管如今他已是陽關弟子,來日甚至有望去到玄青七峰,但他曾經也是三位長老親手栽培出來的,人不能忘本,是以如今,他對三位長老仍是恭恭敬敬的,至于剛剛失態,也確實在乎情理之中。
平陽峰雖然也是玄青門名下的一座山峰,但與玄青七峰相比,有著云泥之別,而仙門收徒,多是看中資質與品行,真正天賦優異者,都是直接入七峰,那里才算是真正的玄青門。
青衣男子之所以感到震驚,正是因為,接下來要拜入玄青門的那個少女,那豈止是天賦優異?可說往后百年之內,整個仙元古地再難尋覓第二人。就他所知,近千年來,仙元古地出現如此天賦異稟者,唯獨兩人,而另外一人,便是當世的瑤光尊上妙音仙子了。
仙元古地得天地造化,靈氣充沛,是以人人皆懷靈根,但這靈根開與不開,便是另一回事了,凡人不過百歲,正是因為他們靈根未開,所以終生與仙門無緣,而一旦開了靈根,便意味著能夠凝聚靈氣,修仙煉道。
一般而言,能夠在十幾歲時開一條靈根,那便已算是天資優秀,而當年聽聞妙音仙子降世時便已伴有靈根相生,甚至還是曠古絕今的“三花聚頂”,所以如今才有這般成就。
而現在這個將要拜入玄青門的少女,雖說不是三花聚頂,但也絕非尋常靈根,普天之下再難尋覓出第二人,如此看來,難保百年之后,她不會成為下一個瑤光尊上。
青衣男子越想越是感到背后冷汗涔涔,如此過人天賦,無法以常理度之,那少女非但能夠直接拜入玄青七峰,而且還應是成為七位尊上其中一人的親傳弟子,她為什么要來這小小的平陽峰?
其時暮色已至,山谷里樹影橫斜,青衣男子抹了一把額上冷汗,又向下面百來個少年少女看了去,最終目光漸漸落在了他帶來的那個平平凡凡的少年,蕭一塵身上,而蕭一塵也正遠遠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