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櫻沒有打擾何飛,只是原地等待著,默默等待著。
時間繼續流逝。
待過了約五分鐘后,何飛的聲音再次傳來,通過心靈鏈接直接浮現于程櫻腦海:
“嗯,通過你之前敘述以及對螝阿婆不具備物理攻擊能力的種種猜測,據我個猜測,你,應該中了某種幻覺,某種凌駕于普通幻覺之上的強力幻覺之中,這種幻覺不同于一般幻覺,干擾強度完全超越了當初荒鎮女螝的單純視野幻覺,甚至……甚至比山村貞子那能夠影響人類五感的真實幻覺還要可怕!還要真實!”
“是的,這是一種比真實幻覺還要強悍數倍的超真實幻覺,不,不是幻覺,達到這種程度已經不能將其稱之為幻覺了,或許用‘幻象’來稱呼更為合適。”
聽罷青年話語,程櫻皺眉一皺,身形搖晃之余嘴里還是本能發出不解:“嗯?幻象?”
何飛則繼續說道:“是的,幻象,一種完全凌駕于幻覺之上的真實虛假,將虛假營造到極致的超真實感官體驗,用我個人的話來說,這種虛假也可以將其稱之為……”
“真實幻象!”
所謂幻象,嚴格來講依舊同幻覺類似,屬于一種虛假欺騙能力,不過卻又完全凌駕于幻覺之上,一般而言尋常幻覺都足以欺騙人類視覺,厲害點的連五感亦能欺騙,其最終目的無非是通過欺騙達到殺人目的。
而真實幻象則更為恐怖,不單能輕而易舉欺騙人類五感,還能在欺騙五感的基礎上進一步影響到人的時間觀念以及人體生物鐘,如果說幻覺僅僅針對人類外部五感,那么幻像便屬于直接對人的內部思維進行屏蔽,就算中招者有能力破除外部五感欺騙,但卻辦不到將受到影響思維異狀排除,當然,不可否認幻象和幻覺一樣皆為虛假欺騙,并沒有直接將人殺死的能力,但也請不要忘了,是人就會有思想,有情緒,而環境亦能夠對人心態造成極大影響,時間一久中招者便會不自覺產生心理壓力,然后因心理壓力過大逐漸演變成絕望,最后在過度絕望下崩潰自殺。
自殺,實打實自愿自殺,絕不參雜絲毫幻覺因素。
退一萬步講,就算被困者始終不愿自殺,單憑幻象能欺騙人體生物鐘這點依舊能將人耗死,就如同此刻的程櫻那樣,明明現實才過去半小時,然而受幻象影響,程櫻的一切身體器官卻深信時間過去了5天,繼而本能發展為5天不吃不喝的虛弱狀態。
當何飛將他對真實幻象的個人理解通過心靈鏈接告知程櫻后,程櫻頓覺一陣后怕,原來是這么一回事,好惡毒的能力!這……這簡直就是專門針對人類心靈弱點所出現的能力,就好比一個人哪怕外表再強甚至強悍到刀槍不入,但唯獨身體器官無法鍛煉無法堅不可摧的道理一樣。
琢磨透這點,腦海兀自一驚,程櫻皺著眉頭說道:“既然我目前的狀態全是幻象所致,而幻象嚴格來講依舊等同虛假,那么,你的意思是……我此刻身邊的一切都是假的,而我目前仍置身于樓道之中?”.
不愧是程櫻,反應確實極快,哪怕身體虛弱大腦模糊,短短片刻間還是快速想通了其中關竅。
言罷,何飛的聲音亦從腦海傳來:“嗯,應該是這樣。”
待得到何飛的肯定答案后,程櫻略有心安,不錯,看來自己的早前猜測是正確的,她確實中了幻覺,只不過屬于一種強度更深的超真實幻覺,而自己也并沒有被轉移到別的地方去,身旁四周依舊是假的,可惜的是……正因幻象太過可怕,太過真實,就算明知是假的,事實上自己仍然無法逃離這處狹小封閉空間,幾面墻也依舊將她困于其中無法離開。
“那我要怎么樣才能出去?這些墻壁皆為實體!我,我根本出不去。”
“這……”
聽到程櫻問題,何飛頓時語塞,繼而再次陷入沉默。
靈異任務第四天,時間,凌晨1點33分。
尖沙咀酒店,3樓,304客房。
臥室內,此時此刻,何飛一臉凝重站于原地,就這么在程櫻臥室久無動作,他,面露緊張,眉頭緊鎖,唯有左臂伸于面前,將指尖戒指靠于嘴邊,似乎正憑借此物和某人互相傳遞著消息。
可……
他卻沒有說話,不是不說,而是說不出,又或者可以理解為他想不出辦法,找不到破解之法。.
事情的經過很簡單,由于睡覺前何飛曾吩咐程櫻去餐廳找阿斌詢問骨灰盒下落,所以待對方下樓后青年就一直在房間等待,等待對方傳回消息,不料誰曾想,這一等竟等了整整半小時,半小時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對于只需問幾句話即可快速回返的程櫻而言這也太慢了,最終,察覺到不對勁的何飛離開房間,打算出門看看,看看程櫻到底有沒有返回。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
線索,程櫻確實得到了,從阿斌口中得到了骨灰盒下落,只不過程櫻也回不來了,通過心靈鏈接,何飛得知對方被困住了,被螝阿婆用某種從未見過的恐怖能力困于酒店樓道。.
言歸正傳,由于從對方那得知身中幻象者時間流逝和現實不同,加之程櫻也已油盡燈枯瀕臨死亡,此刻,何飛陷入焦急狀態,正絞盡腦汁思考著破解幻象之法,不可否認大學生非常努力,然遺憾的是,幾分鐘過去了,雖說期間他倒曾想出過幾條方法,不過卻又在隨后時間里經反復斟酌被紛紛排除,發展到最后,他,依舊想不出辦法,找不到任何能破除實幻象的辦法。
(可惡!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
(雖說那螝阿婆完全沒有物理攻擊能力,不料卻擁有更為可怕的精神攻擊能力,這戚龍欣的能力太過詭異了……如單比幻覺能力甚至還在貞子之上!不能繼續耽擱了,必須盡快找到破解方法,加之幻象中時間流逝極快,在這么耽擱下去程櫻極有可能會被渴死!我,我該怎么辦?)
如上所想,何飛目前非常焦急,他的焦急來自于對程櫻的擔心,而愈是焦躁反而更加難以冷靜思考,這完全不像何飛以往風格,許是實在想不出破解方法又許是愈發在乎程櫻安危,終于,何飛恨恨握了握拳,旋即將戒指放于嘴邊說道:“程櫻你不用怕,我這就去樓道救你!”
話音剛落,正當青年打算離開房間趕往樓下之際……
“別!不要!你不要來!”
程櫻用一副毋庸置疑的語氣嚴詞拒絕了何飛,拒絕青年趕往營救,不僅如此,拒絕之余,依舊不等何飛回答,下一秒,職業殺手那既虛弱又滿含警告的話語進一步傳入腦海:“呼,呼,看來你應該沒有想到辦法吧,既然這樣那你就千萬不要來!我之前就是被困樓道才深陷幻象,這無疑證明著此刻樓道仍處于幻象影響范圍內,萬一你來了豈不是連你也有可能中招?你不能冒險!你是我們整個團隊的隊長,我不希望因我一人連累到你!”
“何飛,停下,快停下,不要來,不要來啊!”
腦海中,程櫻的呼喊聲嘶力竭,似乎正用最后的力量阻止,竭力阻止青年的行動,然……
噠噠噠噠!
遺憾的是,她失敗了,她的嘶吼被一連串急促腳步聲所掩蓋。
何飛沒有理會,完全沒有理會,就這樣二話不說推門而出,旋即不管不顧徑直朝樓提方向跑去。
(我會救你,我一定會救你,哪怕付出再大代價!)
不知是不是巧合,正當青年焦急奔出房間繼而沿走廊直直趕往樓梯之際……
吱嘎。
“呼啊。”
右側,隨著一道房門開啟聲,混著哈欠連天,下一刻,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揉著眼皮的陳逍遙推門而出。
更為巧合的是何飛則恰好途徑身邊。
嗯?
常聽說在婬蕩之人眼里看誰都和自己一樣這話果真不假,說時遲那時快,恍然回神,見何飛神色匆匆跑出程櫻房間,陳逍遙先是一愣,旋即嘴角一揚露出婬笑,繼而用比大學生更為麻利的速度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何飛。
可想而知,眼見奔跑受阻,加之來不及解釋,何飛自是倉促掙扎,正欲開口說話,不料陳逍遙卻搶先對其邊抖眉毛邊笑道:“啊哈!隊長這半夜三更急匆匆從某人房間跑出來干啥?難不成是值夜班?辛苦辛苦,嘿嘿!”
說話的同時還不忘用眼角掃向程櫻房間,暗示韻味極其濃厚。.
當然,陳逍遙這一系列表情話語何飛自然明白什么意思,很顯然對方誤會了,不過如今事態緊急,何飛也懶得和他解釋什么,皺了皺眉,甩開對方手掌,仍一言不發朝樓梯方向跑去。
噠噠噠噠!
(咦?咋回事?跑這么快,又這么急?去的還是樓梯,這……)
終于,待徹底看清何飛反應后,這一次,陳逍遙愣住了,腦海更是瞬間冒出大團問號,不可否認他一開始確實有所誤會,直到對方掙脫就跑,直到對方拔腿狂奔,直到看清何飛臨走時的緊張表情……
(難不成……)
心念電轉間,眉頭驟然一凝,原本打算去廁所的陳逍遙瞬間改變計劃,他,不打算去了,而是毫不猶豫轉身就跑,尾隨何飛一起趕往樓梯。
噠噠噠噠噠!
“呼!呼!”
深夜的寂靜被打破,午夜的死寂被遮掩,走廊,奔跑連連,呼吸,急促連連。
連同一起的,還有兩道身影的快速飛奔。
隨著腳步接連逼近,隨著距離逐漸縮短,放眼望去,就見有兩名年齡相差不大的青年雙雙奔跑著,正一前一后拔足狂奔。
奔跑間,聽到身后響動,何飛下意識回頭,見陳逍尾隨而來,眉頭微凝間,繼而邊跑邊問道:“你跟來做什么?快回去!”
很明顯,由于深知樓道危險,不想拖旁人冒險的何飛語氣盡是責怪,話雖如此,可陳逍遙卻自行無視了‘回去’兩個字,反而微笑著說出三個字:
“來幫忙!”.
從客房到樓梯中間距離再遠能有多遠?加之跑動迅速,數秒后,二人奔至3樓盡頭,雙雙抵達樓梯入口。
此刻,注視著腳下樓道,凝視著身下樓梯,又見整條樓道空蕩死寂,何飛略一躊躇,最終還是咬牙邁步踏入下方樓道,連同一起的自然還有尾隨而至的陳逍遙,只不過……隨著兩人雙雙下樓,隨著二人開始前行,青年道士很快注意到走在前面的何飛步子邁的很謹慎,整個人一副小心翼翼模樣,最終,在那愈演愈烈的好奇促使下,陳逍遙忍不住了,瞅準機會將心中的疑問張口說出:“喂,隊長,能不能告訴我咱這是干嘛?”
“去救人,程櫻被困在樓道中了!”
燈光,看似耀眼奪目,氣氛,看似安靜祥和。
同其他地方一樣,凌晨時分的尖沙咀酒店被夜幕籠罩,內中一切陷入沉寂,餐廳停止供餐,電梯停止運行,住客們紛紛安睡,僅有少量電燈仍維持著工作,按照慣例為不可能有人途徑的樓梯提供照明。
是的,不可能,幾乎不可能,沒有人會三更半夜途徑樓梯,更不會有住客三更半夜離開酒店。
然,凡事總有例外,就好像故意要違反以上定律般,隨著時間步入午夜,隨著午夜邁入凌晨,酒店樓道里正晃動著身影,回蕩著腳步。
噠,噠,噠。
何飛走的很慢,陳逍遙走的很慢,二人既慢又小心,似乎每邁出一步都始終維持著高度警惕,好在期間什么事都沒有發生,直到走了大概一分鐘,直到途徑2樓拐角之際,二人有所發現,雙雙發現了程櫻!!!
不錯,是程櫻,正是那往日不茍言笑的職業殺手!
唯一奇怪的是,當兩人發現程櫻之際,無論是何飛亦或是陳逍遙,二人竟不約而同露出驚愕表情。
原因?
原因來自于對方的詭異狀態。.
放眼望去,此刻,二人視線中,下方,也就樓道拐角內,目前程櫻就這樣雙臂抱腿背靠墻壁,臉色蒼白面容頹廢的同時嘴唇亦大幅度干裂,這明顯屬于長時間不喝水所造成的缺水癥狀,可就算如此這依舊不算最為古怪的,真正令人無法理解的是……
二人如今明明就在站程櫻不遠處,然程櫻卻絲毫沒有反應,就好像完全看不到兩人般整個人呆滯異常,一雙眼睛盡是茫然。
嗯?
見狀,何飛試探性對其大喊道:“程櫻!我來了,我是何飛!”
“喂喂!你聽到了嗎?”
接下來,詭異的事情發生了,不管他如何呼喚,不管他如何擺手,對面,程櫻仍然像聾子瞎子那樣依舊坐于原地,依舊毫無反應。
這……
腦海狐疑頓起,心中不解頓生。
接連數次,確認呼喊無果,何飛同身旁陳逍遙本能對視一眼,雙方皆從對方眼睛里感受到一絲寒意,然后……
何飛動了,當先動了。
毫不猶豫快步朝程櫻走去,然而……隨著腳步走動,隨著雙方距離逐漸縮短,當何飛距離程櫻僅剩最后兩米時……
程櫻消失了。
整個人就這樣瞬間在何飛的視野里瞬間消失了!!!
僅余空無一物的墻角展現視野。
沉默,死寂,鴉雀無聲。
嘴巴本能大張,雙目更是圓睜。.
何飛不敢相信般抬手揉了揉眼睛,一陣揉搓再次看去,沒有,什么都沒有,無論怎么看,明明上一秒還置身眼神的程櫻如今已然不見,在他靠近的時候不見了。
怎么回事?人呢?人哪去了?
這是發現程櫻消失后何飛大腦油然而生的念頭。
但……
饒是如此,事實上,詭異仍未結束,遠遠沒有結束,或者說更為古怪的事還在后面。
見對方消失,大驚之余,何飛回頭看向陳逍遙,許是注意到青年目光,接下來,陳逍遙說出一句話,向他說出一句話,用滿是狐疑的表情與口吻朝何飛問了一句話:
“咦?你回頭看我干嗎?你已經來到程櫻身旁了你不把人扶起來看我做什么?”
什么!!!
聽到陳逍遙的回答,何飛驟然面色大變,整個人打了個激靈,于此同時一股名為寒意的東西亦剎那間席卷全身,從腳低瞬間升之頭皮,驚他慌張莫名,嚇得他手足無措。
慌亂中,何飛用發顫的聲音朝身后,朝幾米開外的陳逍遙問道:“你……你依舊能看得到程櫻?”
“是啊?怎么了?嗯?莫非你看不到?”.
得到陳逍遙答復,何飛陷入沉默,陷入不語,只是重新回頭盯著墻角一言不發,至于陳逍遙……
待聽完何飛那古怪至極的問題后,撓了撓腦袋,又看了眼對面在自己眼里仍清晰可見的程櫻,不知為何,或許是期間想到了什么又興許恍然有所猜測,待回答完何飛詢問后,接下來,青年道士也有了動作,抬腳向前,幾步來到何飛身旁,再次看向墻角,卻見程櫻已然消失,眨眼間消失不見!
和預料中完全相同,繼何飛之后,距離拉近的陳逍遙亦剎那間雙目圓睜面色驟變,嘴里更是喃喃自語道:
“這,這……居然不見了!?”
常聽說人類眼睛不如動物眼睛,其實這話純屬謬論,是的,嚴格來講人類的眼睛非常之好,而這種好并不是指看得清楚又或是看得較遠,而是指綜合性,全面綜合性。
何為全面綜合性?
所謂綜合性是采光、色調、聚焦以及映射等等視野狀態的綜合匯聚,不可否認某些方面動物的眼睛占據優勢,比如貓科動物的眼睛就具備獨有聚光性和光線儲存功能,繼而能讓貓科動物在夜間看清事物,比如部分猛禽具備強悍遠視功能,從而能讓這些鳥類看得更遠,堪比望遠鏡,又比如很多昆蟲眼睛凸顯在外,從而具備多方位觀察視角等等。
不過,世間是公平的,有得必有失,得到什么總會失去什么,誠然,很多動物眼睛某方面超越人類,可事實上呢?事實上貓科動物大多數為色盲,很多物體的顏色在其眼里和人類看到的完全不同,而那些能把眼睛當望遠鏡用鳥類猛禽則多為近視眼,距離一旦縮斷,視野便會模糊不清,就連看似視野開闊的昆蟲其實也個個都是天生散光眼。
唯有人類,唯有人類的眼睛最為全面,最為綜合,雖無哪方面特別突出,但卻是唯一沒有缺陷的眼睛。
人類的眼睛才是最為優秀的眼睛。
何飛從來不認為自己眼睛出了問題,陳逍遙更不認為自己眼花。
所以,當親眼目睹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的一幕后,二人懵了,雙雙被眼前這既詭異又無法理解的畫面驚的目瞪口呆詫異連連。
發現此種狀況,咽了口唾沫,很快,何飛與陳逍遙又如同說好了似的互相對視一眼,只不過這次二人從對方眼中所看得已非詫異,而是驚駭,驚駭中隱隱摻雜些許懼意。
(程櫻去哪了?人呢?).
(明明靠近前還蜷縮墻角,怎么我與何飛一靠近就……)
(嗯?一靠近就……)
(靠近?)
不知是不是狐疑中冒出某種想法,沉思片刻,下一秒,陳逍遙首先回過神來,搶在何飛之前驟然抬頭,抬頭之余青年道士更是毫無征兆一把抓住何飛胳膊!接著便強拉對方匆忙后退,同時后退,似在躲避什么又似在驗證什么,直到二人雙雙退至幾米外,直到兩人重新回到當初落腳點,再次看向墻角,定睛細看,便見墻角位置隱約多出某樣東西,某種不甚清晰的東西。
一團波紋,一團如石子入水般所引起的空氣波紋。
而此刻,這團波紋就這樣程球狀覆蓋著墻角,籠罩著角落,將這片區域空間全方位覆蓋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