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亂紀  第六百六十章 白發人送黑發人

類別: 奇幻玄幻 | 東方玄幻 | 爭霸流 | 619百更作 | 天衍亂紀 | 伏蟬   作者:伏蟬  書名:天衍亂紀  更新時間:2021-04-15
 
“這……這怎么可能?!”不死殿主心神一亂,以他的城府和定力,在想到某種可能后,也不禁露出震驚之色,“難道……難道他真的自己破除了釘頭七箭書?”

不死殿主心中凜然。所謂釘頭七箭書的兩種破解方法,打斷儀式的確是可行的,但第二種,卻只是存在于理論上的罷了。事實上,釘頭七箭書為人所知的幾次戰績里,沒有任何一次是由受術者自行破除的。

但這一次,他感覺自己的認知被刷新了。那只存在于理論中的奇跡,被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變成了現實!

這一代的真體,讓人感到恐怖。

大袖一拂,一股綿柔大力將昏迷的封池瞑托了起來,送至身前。不死殿主伸出手,掌心有黑芒閃耀,一股精純的絕仙本源被隔空打入封池瞑體內。

但很快,不死殿主的臉色變得難看無比,嘴唇微微蠕動,一雙手都有些顫抖了。隨著他心緒的變化,周圍的氣壓都降了下來,這處地下空間壓抑得可怕,宛如暴風雨來臨的前夜。

不死殿主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另一手也伸了出來,一股更加精純的絕仙本源在掌心濃縮,呈現出一團黑色液體的模樣,變幻著各種形狀。

黑色液體里仿佛蘊含了天地間不死不朽的無上精妙,可生死人肉白骨,扭轉命運乾坤。在它出現的剎那,一縷縷純厚濃郁的生命精氣四處溢射,不知不覺間,這暗無天日的地穴內竟覆蓋上了一層嫩綠的植被,且還在以一種超乎尋常的速度生長著。

地穴外,發生的變化更為驚人。原本高可參天、競相攀升的原始林木嘩地漲了一大圈,片片樹葉足有門板大小,一葉遮天,延伸向四方。原本交錯相互的枝葉更加擁擠了,層層疊在一起,不留一絲空隙,原本還有些光亮的地面徹底暗淡下來,宛如黑夜。

若是有人從天上往下望,便能看到這片地域的林木比周圍的高了一大截,像是一個個巨人俯視著整片山林。

而造成這些變化的原因,只是黑色液體泄露了一絲氣息!

凝聚出這團黑色液體后,不死殿主臉色登時蒼白了幾分,他微凝著眸,就要將其打入封池瞑體內。

就在這時,不死殿主手腕一涼,一只慘白如死尸的手掌抓住了他,制止他這么做。

“父親,沒用的。”

不死殿主身體一僵,霍然下視,只見封池瞑已然醒來,一對晦暗的眸子正落寞地看著自己。

“我兒……”

“釘頭七箭書傷人亦傷己,在對真體施法前,我就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我的修為還在他之上,原以為只要不被打斷儀式,就能一舉拜死真體,可是……”封池瞑仰天長嘆,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種無奈,“天不遂人愿,也是他命不該絕,竟能憑自己的力量重聚三魂七魄,破解釘頭七箭書。”

“殺人不死,必受其咎。而今釘頭七箭書反噬,孩兒魂魄已散,已是回天乏術。父親大人切莫白費了氣力,空耗本源。”

不死殿主雙目一熱,心如刀絞,不顧封池瞑的反抗,仍然固執地將那股精純本源打入他的體內。隨后,一股磅礴的不死之力包裹了封池瞑,配合絕仙本源,試圖重塑魂魄,修復元神之創。

封池瞑突然笑了,冰冷絕望的內心涌過一股暖流,但他也清楚,這一切都是徒勞。

釘頭七箭書的作法儀式已然進

入最后關頭,只需再幾個時辰,真體必死無疑。然而,行百里者半九十,就在這關鍵時刻,蘇恒竟以自己的力量打破禁錮,靈魂重聚,從死寂空間中回歸元神,一舉破解了釘頭七箭書。

釘頭七箭書為至邪之術,害人害己,受術者無恙,施術者就要承受它反噬的代價。而且,越是在作法后期發生意外,反噬就越強烈。

封池瞑所承受的,正是三魂七魄盡散的慘痛代價!

靈魂與本源一樣,同為元神之根本,一旦失去,便是身死道消的結局。哪怕蘇恒有三身不滅術在,若是魂魄散盡,他也不可能存活下來。

三身可以進行本源間的轉化補救,卻無法進行靈魂的衍變。因為,靈魂只有一具,就是在元神之身里,一旦失去,大羅難救。

封池瞑還能醒過來說話,一來是不死殿主的力量在強撐著,二來是他臨死前的回光返照。看到不死殿主素來威嚴的臉上已是慌亂無措,封池瞑黯然神傷,“可惜,孩兒今后不能再陪伴在父親大人左右,也不能親手為哥哥姐姐們報仇了……”

不死殿主心弦一顫,虎目蘊淚,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低喝道:“別說話,為父是不死殿之主,掌握不死之力,便是鳳凰涅槃也不過如此。為父不想讓你死,老天也收不走你的命!”

封池瞑苦笑搖頭,恍惚間,他忽然發現老父親的頭上多了幾根白發,威嚴的面孔上也有了一絲皺紋。

他手指微動,想去摸摸父親的臉龐,卻發現自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微微一聲嘆息,封池瞑認真道:“父親大人,孩兒臨走前,有幾句話要對您說,希望您能……哇!”

話未說完,胸腔微悶,喉嚨里陡然涌上一股血腥味,他微側過臉,一口鮮血猛然噴出,染紅了身前的衣襟,也濺在了不死殿主的手上。

“不要再說了!”不死殿主怒喝,目眥欲裂。

封池瞑勉強笑了笑,下巴處的殷紅顯得格外刺眼,他搖搖頭,還是倔強地說道:“有些話,現在不說,以后就沒有機會了。以后……父親大人就是再想聽到孩兒的聲音,也不可能了……”

“我兒……”不死殿主心中大慟,顫顫巍巍地伸出手為封池瞑擦去臉上的血跡。哀至心頭,他再也忍不住,這位威儀萬方的一殿之主,終于垂下了淚。

封池瞑心中酸澀,在他的記憶里,這還是父親大人第一次落淚吧?

是因為我啊……

“父親大人戎馬一生,雖功參造化,位及至尊,膝下卻無子嗣。與凡俗女子結合,方才有了幾位哥哥姐姐,以及孩兒。哥哥姐姐們走得早,甚至都不曾見過孩兒一面,便離父親大人而去。死者已逝,生者徒悲。”

“數十年來,父親大人待孩兒如寶,雖然嘴上不曾說過,但孩兒心里怎會不知?孩兒亦立誓,今生必報父親恩情,還要手刃仇人,祭奠哥哥姐姐們的在天之靈。”

“然而,命運難測,造化弄人。孩兒沒有福氣,修道半途,便要夭折,諸多抱負愿望,皆將成空。孩兒不孝,不能報答父親大人的養育之恩,不能與父親并肩作戰,不能再陪在父親大人身邊,而讓您孤獨一人。”

“從今往后,望父親大人好自珍重,切莫因思念一個不成器的兒子,傷了自己的身體……”

殷殷之言,懇懇之語,就像是一柄刀子狠狠插在不死殿主的心頭,他沙啞著喉嚨低沉道:

“我兒何不成器?你一直都是為父的驕傲!以前是這樣,今后亦是如此,永遠都是。”

“有父親大人這句話,孩兒此生足矣。”封池瞑微閉上眼,兩行泛著微紅的淚水自眼角滑落。他的神情有些不甘,有些遺憾,“父親大人,孩兒死后,望您以大局為重,切莫與邪王為伍,對抗花邪君。”

“什么?!”不死殿主霍然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來。

封池瞑眼瞼微垂,“花邪君能執掌神器,還從九霄閣上救回殞滅邪尊,回歸永恒之界后,代師與邪王爭奪殿主之位,其本為劣勢,卻有界主橫插一手……諸多事跡,皆可看出,花邪君乃是有大氣運之人。”

“這一點,父親大人應該比孩兒看得更清。”封池瞑抬眼望來,不死殿主則是沉默著,“有神器在手,花邪君潛力巨大,有朝一日,成就甚至還會在父親之上。依孩兒愚見,邪王未必會是他的對手。”

“長生殿殿主之爭,魚龍混雜,實是一汪泥潭,任何人涉足其中都很難自拔,所以寂滅殿一直都是作壁上觀,就連父親大人在此之前亦是如此,不想蹚這灘渾水。”

“父親大人的選擇是正確的。但今后,若是因為孩兒的事改變初衷,甚至不惜折損尊嚴為邪王所算計,陷己身于險地,那……”封池瞑眼中陡然綻放出熾盛的光彩,灼灼地盯著不死殿主,“那孩兒泉下得知,亦會愧疚萬分,死不瞑目!”

不死殿主愣住了。

“邪王設下連環計,算計我不死殿,欲借刀殺人。為了小妤,我不能放過真體,但如今,孩兒無能,自食其果,已是犯下無法挽回的大錯,平白搭上自己的性命。父親大人身為一殿之主,絕不能再落入邪王算計之中,被人牽著鼻子走。否則,惹火上身事小,還為人恥笑,此孩兒之罪也。”

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那個真體蘇恒,父親大人定要找個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之鏟除。此人不死,他日必成大患!”

“父親大人,您可知孩兒心意?”

不死殿主默然,只是看著他,良久不答。

兩人對視了片刻,封池瞑一聲嘆息,“除此之外,孩兒還有一愿,希望父親大人應允。”

“孩兒自小跟隨父親修煉,因母親凡人的身份,心里便有些瞧不起她,與之疏遠,卻忘記了母親十月懷胎之恩情。三十年了,孩兒有近三十年不曾見過她,也不知母親大人是否還健在,一個人過得怎么樣……”眼睛微瞇,兩股熱淚如開閘之水滾滾而出,封池瞑顫抖著聲音,悲呼道:“孩兒愧對母親大人!”

“人啊,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都是到失去后,才得以醒悟,卻空留悔恨。今生今世,孩兒再無緣見母親大人一面了……孩兒死后,望父親大人將孩兒尸身葬于母親屋旁。孩兒生不能侍奉母親大人,就于死后彌補吧。他日,母親大人壽終正寢,有我陪在她身邊,她就不會像生前這般孤獨無依了。”

“這……是我們父子欠她的。”

說著,封池瞑瞳孔漸漸渙散,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再變成白茫茫一片。他努力睜大著眼睛,想看清什么。

最后,他突然微微一笑,“孩兒從未見過哥哥姐姐們長什么樣子,但現在,孩兒好像看到了……看……到了……”

聲音越來越低,直至低落塵埃里,化作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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