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安定城。
樹蔭下的涼亭之中,一道魁梧的身影正迎著朝陽傲然而立。
這是一名年齡約三十上下的青年男子,其面頰較常人稍顯細長,深眼窩,鷹鉤鼻,身上一襲青灰色的勁裝,從長相到服飾都已顯示出此人必然身上必然有著胡人的血統。
在雍州及涼州的十幾個割據豪強之中,除了實力最強的馬騰、韓遂之外,還有幾個人的實力也是不容小覷,而這位安定太守楊秋正是其中之一。
月支城至安定城不足兩百里,幽州軍對成誼、馬玩動手之后他很快便收到了消息。
在接到成誼的求救之后,楊秋沒有立即發兵馳援二人,而是連夜派人前去打探消息。因此,此時他在等,他在等月支城那邊的回報……
矗立了良久之后,派出去的人卻依然不見動靜,楊秋的心頭也漸漸的變得有些急躁起來,以至于對前來喚他進早膳的仆人都發了脾氣。
沒辦法,生死存亡之際,他不能不急!
幽州軍的威名他可是如雷貫耳,此番若非為了自身的根本利益,他又豈會選擇同這尊龐然大物相抗?那和以卵擊石有什么區別?
因為利益和內心的恐懼,他選擇了同馬騰、韓遂結盟,但是結盟以后他卻并沒有獲得多少的安全感,幽州軍的威脅始終是籠罩在他心頭的一片厚厚的烏云……
就在楊秋焦躁不安的時候,卻見一名戎裝的青年將領疾步而來,這使得他的心緒立時平復了一些。
青年將領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同族兄弟楊弘。
“弘弟,可有消息了?”不待楊弘來到跟前,楊秋便疾步走上前去抓住楊弘的手臂道。
“兄長別急,有消息了……”楊弘抹了一把汗水,略帶喘息地道。
“好……慢慢講。”楊秋也意識到自己太過急切,遂拉著在涼亭之中坐了下來。
“兄長……適才據我們的人回報,幽州軍已于半日之前攻下了月支城,成誼、馬玩二位將軍盡皆戰死……據傳,此一役幽州軍不到兩個時辰便攻破了城池,成誼與馬玩將軍突圍不成,被幽州軍亂箭射死……”楊弘略略地平復了一下氣息,而后簡略地向獲悉的消息敘述了一遍。
“……幽州軍有多少人?統兵將領為誰?”楊秋聞言不禁暗暗一驚,隨后又問道。
“具體有多少目下尚不清楚,據估測怕是有數萬之眾!先鋒大將乃是雷云的義弟晏明……兄長,幽州軍的下一個目標只怕會是我們了罷?”楊弘嘆了一口氣,言語情態之間無不透露出一絲憂色。
“……弘弟,你立即著人休書一封,將之抄錄成四份,分別派出信使向新平的梁興、長安的張橫、西涼的侯選、程銀求援……至于給馬騰、韓遂的援書,少時由我親自來寫……還有,速速召集諸位將軍到我府中聽令!”
“諾!”
就在楊秋調兵遣將、四處求援的時候,晏明所率領的大軍經過兩日的奔馳,已然兵臨安定城下!
“大將軍,你瞧……那便是安定城了,是否立即組織大軍攻城?”望著前方不遠處的城池,豹師上將楊先微微揚了揚馬鞭,低聲向一旁的晏明詢問道。
“不忙……”晏明聞言笑著擺了擺手,“你速速傳令軍豹師就地安營扎寨,虎師負責警戒……我們還是先讓將士們稍事歇息、吃飽喝足了再說罷……”
“諾……”楊先聞言微微頓首。
旋即,他便令身邊的親兵前去傳命。
“楊將軍……待會兒你再著人寫一封書信送給楊秋,就說我晏明想會一會他,看看他是否有膽量出城相見。”待楊先傳達罷命令之后,晏明突然轉身望了他一眼,微微笑道。
“將軍要勸降那楊秋?”聞得晏明之言,楊先不由得一鄂。
晏明的脾性他如何不了解,此舉完全不符合他的一貫的作風。
按照以往的作風,到了安定之后他早就該揮著大刀指揮大軍攻城了……
“那是當然……兄長常教導我說‘不戰而屈人之兵’乃是上策,能不動刀兵便取了安定豈不更好?”見楊先定定地望著他滿臉盡是疑惑之色,晏明面龐之上不禁浮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
末了,他又笑著地補充了道:“我晏明的志向可是要做一位儒將,怎能一味使用武力使人屈服呢?前日我們剛剛干凈利落地攻下了月支城,他楊秋聽了即使不害怕,心里也總該有所動搖罷?此時我們再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不是沒有機會收服此人。”
儒將?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楊先聽罷頓時一陣汗顏,跟帶著一旁的王賁、王翳、咄力絀等人亦是一臉訕訕。
這位大將軍是什么樣的人他們不清楚?其統兵征戰雖然并不一味只靠勇武,但他其實更喜歡簡單粗暴;而今,這樣一個骨子里崇尚暴力的人竟也說什么‘不戰而屈人之兵’?這話怎么聽都是怎么的別扭……
旁邊的一些親兵想笑又不敢笑,真是忍得十分的辛苦……
見旁邊的人或訕訕賠笑,或強忍笑意,或神色愕然,默然不語,晏大將軍頓時惱了!
“將軍,末將這便去命人寫信……”頂頭上司惱羞成怒,楊先當即十分聰明地選擇了避開。
此時,他已大致能明了晏明為何為如此反常了。
多年以來,他的這位老上司一向最喜歡打硬仗、惡仗;對手越厲害,通常他反而越高興……
此番月支城一戰,幽州軍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對方的兩萬大軍擊潰,這種對手實在提不起他的興致。安定的楊秋雖然也算小有實力,但是面對人多勢眾且擁有眾多精良裝備的幽州軍依然是螳臂當車罷了,其結果早已注定,所不同的也不過是時間上早一點晚一點的問題罷了。
因此,他是不愿意再在楊秋身上多花工夫罷了,他心目中的對手是西涼的馬騰與韓遂,是那個傳聞中武藝不在呂布之下的“錦馬超”,是那支驍勇善戰、來去如風的西涼鐵騎!
勸降信是送去了,然而結果卻是有些出乎預料!
“你說什么!那楊秋斷然毀書拒降?還當即將你趕了出來?”
大帳之中,晏明一雙虎目微張,魁梧的身軀上散發著一股逼人的威勢,令那前去勸降的辯士感到心驚膽戰。
“他還說什么?”一側的楊先聽罷也不禁眉頭緊鎖,而后問道。
“他還說……他還說將軍若想要安定城,憑本事取,休想憑口舌來賺城池……”那辯士聞言微微揖手,低聲言道。
“不識抬舉!”晏明聞言不禁又是一怒,“他既然如此之說,那我晏某人便成全他!”
此番難得地起了回不動刀兵的心思,但是對方卻并不買賬,這令他心頭感到十分惱火。
“既然如此,此戰宜速戰速決。”聞得晏明之言,楊先繼而轉身望著他道。
月支城一戰雖然順帶著將石城的馬玩一并收拾了,但周邊還有梁興、李堪、張橫等人,甚至還有西涼的侯選、程銀;這些人如果有心援救楊秋,三到五日間便可率軍趕來,屆時再想攻取安定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楊將軍,明日你先以三支豹師去試探一下楊秋的虛實。此人既然如此強硬,想必是有所依仗。”略略地思考的一番之后,晏明即將目光投向了楊先。
“諾。”楊先聞言微微揖手。
“將軍……何必如此小心謹慎。楊秋的實力遠不及我軍,麾下更無能征慣戰之將領,明日以大軍一舉攻下城池豈不省事?”聞得晏明之言,另一側的虎師第一師群副將咄力絀霍然出身道。
“不急……”晏明聞言微微擺手,“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此時楊秋已經有了防備,大軍強攻縱然得勝,亦會折損不少,我們還是盡量保存實力罷……要知道,我們真正的對手可不是楊秋這種小角色。他不降,我們便另作圖謀……”
他的脾性雖然有些的暴躁,但是雷云長久以來的訓誡和教導已經讓他的心性變得成熟起來。此時盡管心中十分惱火,然而他的頭腦仍然十分的冷靜。
聞得晏明之言,帳中的諸將均不約而同地微微頷首。
以馬、韓為首的西涼軍,那才是他們此番真正的對手!
次日,幽州軍迅速行動起來!
一架架投石車與云梯很快便架起了,三個豹師在城北擺開陣勢,對安定城上的守軍發起了猛烈的攻勢!
因為是試探性的進攻,因此幽州軍并未竭盡全力,但即便如此也讓楊秋大吃苦頭,部下損失慘重……
一日下來,原本還頗有信心堅守城池的楊秋已然心生恐慌;其一面命人征召城中的青壯加固城防,一面又派人連夜潛出城去催求援兵!
幽州軍這邊,在一番試探性的進攻之后,幽州軍十幾個師便開始輪番上陣,對安定城進行了不間斷的猛烈攻擊和襲擾,令楊秋及其麾下的將士苦不堪言,寢食不寧。
事實上,此役幽州軍也只是做出了一副強攻的姿態,根本沒有傾盡全力,更沒有動用攻堅的專用的火器,其目的自然是想在保存自身實力的同時又大量消耗楊秋的實力。
或許是出于恐懼和過于緊張的緣故,這一點楊秋一時間卻是未能識破,還以為幽州軍正在強攻城池,甚至還不惜親自披掛上陣,這才勉強“打退”了幽州軍的進攻。
為此,他更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在堅守了三日之后,其部下的兵將差不多已經三去其一,死傷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