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月歆縱身一躍,跳到高空,占據了絕對的制高點,向下揮出一道席卷一切的滔天巨焰。
火焰呼嘯著、轟鳴著掃過所有的紙人,那場面極為壯觀,火星子紛紛隕落,不過片刻,紙人就全然被燒了個干凈。
只是空氣中并未消散的陰冷,時刻在提醒陳月歆,這場戰斗不會這么簡單。
瞬間,紙人重新在她的背后匯聚,發出扭曲而張揚的笑聲。
無數的紙人拼接在一起,又變作了阿妹的模樣,她狂妄得意的笑著,背后剎那生出一對用紙做的遮天大翅來。
陳月歆察覺到了她的氣息,霎時回頭,吐出烈焰,想要再次以火克紙,但這次火焰卻從紙面上飄然擦過,隨后勢頭好像被吸收了一般,漸漸的化為虛無,湮滅在紙里。
紙靈活的舞動,阿妹須臾振翅,一飛沖天。
待到她雙腳離地,陳月歆便看見,水流順著她的身體淌了下來,在地上匯成一小灘一小灘的水漬。
這次的紙,是濕的。
陳月歆隨即凝力,縱身跟上,在高高的天幕中與之對峙。
阿妹興奮的笑著,肩膀也抖動起來,眼神十分駭人,道,“好……好,居然敢挑戰我!我要把你也做成祭品獻祭!”
無數鋒利的紙張似乎化作了刀刃,從她的身上剝落,又填充,極速射了過來。
陳月歆張開火焰的屏障,屏障之上的紅色比剛才明顯要更大了一圈,她完全防住了這些打濕的紙張,令它們一接觸到極火,便熔在了里頭。
第二波攻勢緊接著襲來,阿妹也追隨于數不清數量的紙張之后,親自飛身上前,目光銳利,臉上的笑容收了幾分。
沒有紙張能跨越這道屏障,陳月歆皺了皺眉,一道白光在紙張的掩護下最后才刺出了手。
她抬起流火扇,瞬時與之撞上,發出一聲震天巨響。
雙方沉浸在紙張的海洋中,距離不過只有十厘。
陳月歆一轉手,虛晃一招,閃到側身,抬手用流火扇劈了下去,對準的正是阿妹左邊大翅的根部。
刺啦!
血液四濺!!
阿妹痛呼一聲,忍痛拉開了距離,與此同時,她念了一道咒語,包圍在陳月歆周圍的紙張,趁著這個空隙,全部貼在了陳月歆的身上。
一股密密麻麻又錐心刺骨的痛感自全身的表皮上傳來,她甚至能清楚的感覺到,這些紙人在蠶食她的皮膚,仿佛想要把她的皮給扯下來。
她們離地面太遠,哥倆根本看不清現在的狀況。
陳月歆感到一股憤怒由心底涌了上來,但她摁住了這股憤怒,沒有讓它吞沒自己的理智。
她凝神靜氣,倏忽聚力,喊道,“臨兵斗者,無所不辟!!”
轟!!
一道劇烈的紅光向四周炸開。
紙人全被炸散了,給地面上來了一場紙屑做的雨,所有的紙飄落下去之后,空中已然不見了陳月歆的影子。
紙屑落到機靈鬼手里,上面還有一絲灼熱的紅色。
他瞪大了眼睛,擔心道,“哥!你看,這、這是血!”
沉穩哥拿過來一查,果然是新鮮的血液,眉頭登時擰了起來,若是如此,只怕陳月歆多有不測,在方才那一聲響動中,被炸了個稀巴爛。
而阿妹自然也注意到了紙上的血跡,臉上登時又恢復了得意的神情,跟著,她轉了視線,目光緊鎖地面上的哥倆,恍若俯視螻蟻的神明,并且,是即將對螻蟻執行審判的神明。
機靈鬼拉著他的衣角,道,“咱們現在怎么辦……?”
阿妹調整了絕佳的攻擊姿勢,陡然如離弦之箭一般猛撲下來。
沉穩哥一咬牙,打算把機靈鬼拋到安全的范圍中去,自己來承受這一擊。
卻在冒出這想法時,看到了另一道更耀眼的火焰之色。
這火焰之色就在阿妹的背后。
陳月歆的聲音砸落下來,命令道,“小鬼們,趴下!!”
哥倆無有怠慢,立刻匍匐在地,周圍的結界驟然緊縮,大小調到與他們的身姿平行。
那股壓迫感愈發近了,但就在達到那個臨界值的時候,瞬間停止了接近。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就連阿妹,在被抓住的那一剎那,也明顯的愣了一下。
擒住她雙翅的,根本不是剛才與她作戰的那個女人,而是一只紅得遮住半邊天的磅礴大鳥,它的一雙利爪,死死的戳進了她的翅膀中。
相比之下,她簡直就像是被大鳥抓在手里的玩具。
朱雀輕松一甩,就把阿妹連同她的紙張全數甩了出去。
阿妹霎時落地,還沒爬起來,一道紫炎便蓋了過來。
烈火焚身,痛苦難當。
紫炎之下,不過幾息的時間,那痛苦的呼喊才停止,又聞‘咣當’一聲,恍若是有什么東西砸在了地上。
陳月歆化作人形,落在那處,還沒等仔細瞧,又見一道微弱的白光自里頭飛了出來,朝遠方逃去。
她心中有數,也沒追,撿起了地上掉落的東西。
那是一塊青黑色的瓦片,上面雕刻著細膩的花紋,但眼見它光芒黯淡、平平無奇,她也沒多研究,正欲把它隨手一扔,這玩意兒竟自己做主,不由分說就竄進了她的神識之中,怎么也不肯出來。
陳月歆拿它無法,只能暫且作罷,回過身來去找那還趴在地上的兄弟倆。
她走到跟前,愉悅道,“喂,結束了,可以起來了。”
聞言,兩人這便先后爬起了身,機靈鬼見她安然無恙,激動壞了,夸道,“姐,厲害呀!你剛才用的那是什么招數?太酷了!”
“你看都沒看見,就說酷,拍馬屁的成分太明顯了啊。”沉穩哥拆臺道,一邊拍了拍他身上的塵土和污漬,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
“無妨,我就喜歡聽人夸我!”陳月歆喜不自勝道。
沉穩哥看著仿佛知音的兩人,無奈的嘆了口氣,把目光移回到了小徑上,道,“路出現了,走吧,該去和汪先生會合了。”
三人剛走上返回的路,陳月歆又突然打斷了進程。
她擰著眉頭,道,“等等!”
沉穩哥問道,“怎么了?”
卻不是因為別的,正是神識中的那一塊丑陋瓦片不斷地釋放靈力,好像是想指引她去什么地方似的。
她抿了抿嘴,想不出好的解釋說辭,便道,“這兒應該暫時不會有別的危險,你們先回去和阿迪碰頭,我還要再去另一個地方。”
兄弟倆對視一眼,雖然有些不解,但最終仍是點了點頭,道,“好,你要盡快趕回來。”
陳月歆應了一聲,扭頭朝某一條岔路走了。
一路上,她嘗試與這瓦片交流,發覺其中竟隱約有七七四十九道禁制,這似乎不是什么普通的磚瓦片,而是一件有來頭的寶貝。
瓦片將她引到了一條此前未曾來過的路上,路的盡頭,有一片明顯布滿了矮松的地方,就在塔林的掩映之后。
走到這兒,瓦片便停止了顫動。
她定睛一看,矮松中間,正是羽道泉!!
這回她可不會在丟石頭試探什么的,她把瓦片的事兒都完全拋諸腦后,三兩步就到了羽道泉跟前。
她抬起手,撐住了井口邊緣。
井沒有消失,她摸到的是實打實的羽道泉。
陳月歆深吸一口氣,朝井內望去。
黑漆麻唔的,什么也看不清,甚至都看不清里邊有沒有水。
她吐槽道,“還說喝了這口井里的水就得道了,我看純粹就是扯犢子,又說破局的關鍵是這口破井……”
“難不成……跳下去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還別說,她真覺得這是個法子,難得自己的腦子頭一回轉的這么快,要不試試?
如是想著,她便抬起了一只腳,踩了上去。
就在這時,一陣‘咕嘟、咕嘟’的聲音從井底下傳了出來,還有愈發清晰的拍打水面發出的聲音。
陳月歆撤下了腳,手里頭已然捏出了一團火焰,正義凜然道,“又是何方妖孽?!”
話音未落,一道身影霎時從里頭跳了出來,與其說是‘它’自己跳出來的,倒不如說是里頭的水將其快速的托舉上來的。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傳來,身影摔在地上,嗆了一地的水。
陳月歆愣愣的看著眼前的紙人,看了好半天,眼里的神情由驚訝變成了疑惑,又從疑惑變回了驚訝,最后還有一點狂喜——
“霏霏……霏霏?!霏霏,是你嗎?!”
紙人緩過勁來,半撐起身子,詫異的回望陳月歆,應話道,“月歆?你、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真的是你!!”她忙上前把人扶起來,解釋道,“不光是我,阿迪也是,這里頭的所有人都是,你看看自己,這個世界里就是這樣,只有破了這局,回去我們才能恢復原樣。”
此刻她的心情,一萬句草泥馬都已經不夠了。
張霏霏看了看自己的手,果如她所言,隨后又道,“沒事兒,來這里之前瞿先生就跟我說了,很可能會出現意想不到的狀況,雖然這的確太邪門了……”
陳月歆快語搶話,問道,“瞿星言送你進來的?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