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它甩了甩大尾,渾身靈力皆收于一處,竟化作人形,青眼銀發,兩頰還有一層蟒紋,又令漫天黃沙平復下來,周遭一下安靜了,如同是它在靜靜的等待著汪文迪的答案。
“現在你已經恢復原身,力量遠超第四層的小妖,也遠超顒,為什么不走?總不可能特意留在這里,為了擋住我的去路吧?”他冷笑一聲,卻也收了武器。
鼓大笑了一陣,直勾勾的盯著他的眼睛。
汪文迪回身與身后的干將莫邪溝通,問道,“為什么不放它走?既不放它,也該把它下放到與之相符的層數,蜀山的老頭們都糊涂……?”
“是我自己要在這呆著的。”鼓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無謂的重復了一遍,道,“與神劍無關,是我自己的決定。”
天地間,宛若只能聽見它篤定的聲音——
“是我,自愿墮落為妖!!”
這句話幾乎響徹云霄,直接震驚了汪文迪的三觀。
居然會有神,自愿踏上妖途?
神妖殊途,在妖的眼中,神處處是天規、步步要守序,實為枯燥無聊的一族,固然號令天下生靈,但也有實力不濟者,屈居人下,地位不高,更是難過。
反觀自己,逍遙自在,隨心所欲。
可在神的眼中,則更看不起妖類,認為它們本性為惡,無有大智慧,于天機大道無益,只會為禍世間,人神皆得而誅之,妖類代表的是更加低下的所在。
再看自己,法力無邊,神威處世。
所以若神淪為妖,是用‘墮落’二字,妖進為神,卻用‘飛升’一言。
而鼓,鐘山之神的后代,直接是個不折不扣的神二代,此前更有天罰在先,竟然自愿放棄恢復神身的機會,與妖共存?
汪文迪多少有些不能理解。
他甩了甩手,岔開了話題,說起正事,道,“我要請神劍助我下到第五層,身有要事前往魔界之門,你若不收了此方天地,就休怪我出手強破,毀了你的器物。”
鼓不以為然,一語道破,“你不敢。”
它笑道,“要是因此破了鎖妖塔,蜀山那群老頭,可難纏的很。再說,你要是真不屑于計較這般因果,早在找到樓梯時,就強行打破咒術,自己下去了,何須費這么大勁來找神劍?”
“你……”汪文迪扯了扯嘴角,道,“這一切果然是你安排的。”
“是啊,你說你是過路人,我就偏要攔你的路。”它毫無懼色,繼續道,“顒那一招,或等七天,或找神劍勸它收手,這兩種辦法中,你肯定會選擇后者。而神劍既是蜀山之物,也自然會幫你。”
“我偏不讓你如意,引得神劍來此寶中與我一戰,又使四位妖將攔路。只是沒想到,你這小子確有幾分真本事,這么快就看穿了我的布局,找到了這里來。”
汪文迪更不理解了。
“為什么要難為我?”他皺眉問道。
“因為你識得我的來歷,若出去之后亂說……”鼓直言答道。
那就將泄露它的行蹤,引來天機,到時候就不是鼓愿不愿意離開這里的問題了,而是天神會降臨此處,強行把它帶回鐘山,強行逼迫它再度開始那日復一日的、乏味無比的修煉。
它還真是極其厭煩做神啊。
汪文迪如是想著,道,“就因為這個?”
鼓拉長了音調,道,“還因為,你打傷了顒。”
“這又是為何?”他翻了個白眼,道,“你和它不是對頭嗎?”
“憑我的實力,你覺得它打得過我嗎?”它來回踱步了一陣,喃喃似自言自語,道,“那家伙實在是太笨了,又笨又有趣,否則我也不會在這漫長而無聊的生涯中,選擇留在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
它所言倒的確如此,若它顯露真正的實力,顒明顯不是對手。
“提出你的條件吧。能讓我去下一層的條件。”汪文迪立馬單刀直入,內心反復衡量起來。
“其實只要你不泄露天機……可惜的是,我并不相信你。”鼓似笑非笑道。
他眉頭一動,也跟著冷笑起來,道,“言下之意,就是還要動手咯?那你可想清楚了,現在你面對的,除了干將莫邪劍之外,還有我!”
它倒也是個識時務的,不想勉強自己,思索道,“也罷,我還有一個辦法。只要你們七人中,有人能從外面進到此處來,我就勉強信你們一回。”
“這是你說的,”汪文迪稍顯得意,道,“只需觸碰金鈴而已,在這稍候片刻,我的朋友們皆能……”
“不一定,”鼓打斷了他的話,接著道,“這寶器,除了被主動裝進來之外,出入口確實在那金鈴上,但可不是誰碰金鈴都會落到這里來。你可以,是因為你持有雙劍,一接觸靈力,便能與神劍呼應,僅此而已。”
聞言,汪文迪閉上了嘴,靜靜的盯著天邊的土黃色。
外頭的人等了許久,不見他出來,也是愈發心急。
張霏霏上前兩步,道,“我看我還是進去找文迪吧!”
這回陳月歆拉住了她,安撫道,“情況未明,霏霏,未免有危險,還是我先試試。”
說罷,她快步走了過去,以自己的靈力去觸碰那一枚金鈴。
一瞬間,一陣刺眼的金光閃過,不過稍縱即逝間,陳月歆便不見了蹤跡。
瞿星言眼眸微張,不由分說就跟著碰了金鈴,又是一剎那,他也消失在了原地。
七人一下去了其三,剩下的四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很快,張霏霏最先開口,道,“我是一定要進去的,你們三個和天馬一起,就呆在外面等著,不要涉險。”
熊巍與她對視一眼,點頭道,“好,小姐,注意安全,快點回來。”
她毫不猶豫的觸碰金鈴,也隨之而去。
與鼓所言無異,的確不是任何人進入袋中,都能抵達汪文迪所在之處的。
陳月歆就沒有落到正確的地點。
她掉在了一片黃沙之中,放眼望去,這里就是一片沙漠,她在無邊無際的沙漠中,像孤獨的旅人,沒有任何生存資源,也沒有任何同類的蹤跡,只有不知多厚的沙子,和頭頂的一輪烈日。
好在她本身很抗熱,她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沙土,以靈力發散,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就好像這里真真切切就是一片真實存在的沙漠。
她環顧四周,隨意的選定了一個方向,邁開了第一步。
就在她腳步落下的那一霎時,天空中突然傳來一聲吼叫聲。
須臾,無數道迅猛的黑光從四面八方利落射來。
她反應迅速的張開焰色的屏障結界,從這無死角的攻擊中保護了自己,抬眼一看,不遠處有一只憤怒的怪物。
它長得像是大雕一樣,身上布滿黑色的紋路,腦袋又是雪白色的,朱色的尖嘴,一對利爪比之老虎過無不及。
陳月歆瞇了瞇眼,腦子飛快的運轉起來,自顧自道,“這玩意兒怎么這么眼熟?”
她嘀咕著,腦中很快得出了結論。
“原來是……”她勾了勾嘴角,笑道,“欽丕啊。”
據汪文迪所言,欽丕被天罰后,怨魂化為大鶚,其狀如雕,而黑文白首,赤喙而虎爪,其音如晨鵠,見則有大兵。
她話音一落,對方發出一聲極其危險的低吼,瞬時發動了攻擊。
只見它飛身而來,雙翅中化出無數砂針,鋪天蓋地的黑光一同蔓延而來。
陳月歆眨了眨眼,隨即一道烈焰徑直攔在了欽丕面前,火焰融去砂針,紫氣吞噬黑光,處處都占了上風。
它不甘于此,大地傳來一陣劇烈的顫動,砂土形成的小妖紛紛破土鉆了出來,密集的突破了焰墻,倏忽改變地形,令她腳底下降,沙子更成流沙之勢,小妖們則一同從高處撲向她。
“就這?”她匯聚靈力,不屑的嘲諷起來。
她周身遍布火焰,好像煉獄修羅,空氣中凝出無數的火團,越來越多,又團團分明,在她半個身子都陷入沙地里時,一陣紅光陡然閃過,連同她自己也變作了火焰中的一團,叫人根本分辨不出。
隨后,火團倏爾朝所有敵人攻去。
欽丕不知這是什么招式,只得喚來黃沙抵擋,然而還是陳月歆更勝一籌,無數火團穿透了沙土而來,吞噬了小妖,以一種根本不可抗拒的姿態全數撲在了它身上,周圍驟然紅光暴漲!
火焰中傳來欽丕痛苦的哀嚎聲,很快,有新鮮的、不一樣的顏色從中淌了出來,再如此下去,它就會被這些火焰整個烤焦。
欽丕連連發出高亢的吼叫,下一秒,四周妖氣瞬間匯聚起來,炸開了這些火團,但它已經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樣子,被燒得連好模樣都沒了。
它憤恨的瞪著出現在那兒的陳月歆,火焰褪去,黑氣從它腳底轟然而起,再一看,它選擇了逃跑,迅速的離開了現場。
陳月歆瞇了瞇眼,將手指頭一根根攥緊,傲然道,“想從我手里逃跑?哼,白日做夢!”
她眉心神印顯形,雙手捏出法決,紅色的發絲在風中交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