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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附于回、革二營的還有一些雜部營頭,幾年前曾在楚北與趙營起過齟齬的“整齊王”王和尚即是其中較強的一支。在他麾下,依然有著九條龍、張胖子等鐵桿伙伴聯營。“老回回”馬守應將這次進襲隨州、試探趙營反應的行動交給了王和尚指揮,另又差出瓦背王、張吳王等營頭隨他出動。
王和尚等自東南的武昌、安陸方向來,先劫掠了隨州南部部分鄉里,進而直接進攻州城。但隨州知州范巨安有兵略膽識,引州兵及臨時招募的鄉勇擊退了王和尚等部賊寇,王和尚遂暫作緩圖,從城頭撤兵,先四處剽掠錢糧。
范巨安在隨州任上年余,一直與隔壁棗陽縣的趙營保持著良好的關系,趙營兵不止一次開進隨州配合州兵清剿南北山區的匪寇,這一次王和尚來勢洶洶,范巨安便趁著喘息之機,速派塘馬去趙當世那里求援。
遠親不如近鄰,隨州是趙營東南部的一個屏障,趙當世經過隨州多次,也曾拜謁過范巨安,有些私交,當下與眾軍將討論一番,認為“王和尚非強寇無需大動”,沒有遠調分駐各地戰兵,而是決定以最近的駐扎在范河城的屯田軍前營即練兵營為主力赴援。
練兵營三千人,本來只做后備用,定期抽千人訓練技戰法,現在有了駐防老本范河城的任務,擔子加重,趙當世認為只顧訓練無實戰洗禮終究不堪用,進剿一些雜寇正是提升即戰力的好機會。此乃練兵營第一次外派,王來興將范河城中事與提領水丘談等安排妥當,親自統領當月受訓的千人出動。不過隨后趙當世還是穩重起見,加撥了飛捷右營,由統制馬光春帶著營內五百騎,輔助王來興。
范巨安親迎王來興入城,馬光春據守城外險要,以為呼應。
聽得趙營援兵到達,肆虐隨州南部的流寇果然緊張起來,次日正午,便從四野匯集,分出一部前來扣城。
練兵營沒有正式的軍官編制,平時負責練兵的教練使羅威與劉世俊便暫充作提調軍官。羅威有腿疾,行動不便,主要為王來興出謀劃策,劉世俊為劉希堯舊將,頗驍勇、有顯名,通曉行伍,負責前線指揮。
劉世俊幾個月來沒帶兵打仗,早已手癢,王來興留五百人與州兵守城,讓他領五百人先出城關迎擊流寇。
在城下布陣的是前部九條龍,王和尚本部正在數里外安營扎寨,他在這里為的就是盯住鎮子。他帶兵時間不短,自是防備著官軍出城邀擊,當下并不慌張,從容指揮早已預備好的兵士迎擊。
城下的流寇約二千人上下,本待以眾欺寡,將劉世俊部包了餃子,誰知這練兵營的兵士雖然少實戰,但勤加訓練下,作戰強度依然遠超茍且而活的賊寇。賊寇憑著一股兇蠻沖殺,劉世俊親冒矢雨,引兵奮力抵住。除了頭一遭交陣,練兵營兵士因為心慌死了十余人外,陣腳隨著時間推移慢慢穩住。相持之下,練兵營兵士逐漸適應了流寇進攻的強度,流寇們三板斧無效,組織度底下的命門當即暴露出來,從一開始的主動很快轉為了被動。
經驗豐富的馬光春遙望戰陣,急時令灌三兒百騎趕去掠陣,威嚇為主、殺賊為次,很好策應了練兵營兵士的作戰。
“虎——”
伴隨劉世俊領頭幾個軍官的怒吼,力戰中趙營兵在剎那間開始一齊咆哮起來。城頭上觀戰的王來興、范巨安亦是使兵士擂鼓振奮、山呼助威。包圍上來的賊寇大多是最近招募或裹挾入營的新兵,唯一經歷過正兒八經的戰事就是在黃梅、麻城等地城下那漫長乏味的添油蟻附,頭一遭與官軍野戰放對,心中本也十分忐忑,耳邊又突然響起如此震天響的吼聲,更嚇了個七葷八素,哪還有繼續向前的心思?再斜眼瞭視,滾滾煙塵中,不斷有官兵馬軍來去如風、往來游弋,斗志旋即便喪。
未經訓練的兵士最容易產生雪崩效應,一個跑了,其余也都喪失戰意,丟了手上兵械,望九條龍本陣逃來。他們如此便潰,反倒使趙營兵愣住了,不過旋即他們就回過來,爆發出了更強的殺意——沒有比看見背對著自己的敵人更能激發一個士兵心中殺戮yù
的場面了,更何況是上百成千只顧逃命的賊寇。他們興奮地追在逃跑的賊寇身后,一直殺入九條龍的本陣。九條龍又氣又急,但偏生沒有任何辦法,眼見潰兵逃回,沖散本陣兵馬,攔都攔不住,九條龍腦中頭一個蹦出的念頭就是走為上策。
趙營兵出城兩刻鐘不到,賊寇就已經開始崩潰,這讓王來興始料未及。不過眼下賊寇著實是敗了,他也無心多想其他。
趙營兵追殺了將近五里才收兵。一路上有不少不及逃跑的賊寇跪下乞降,也都被趙營兵俘了押回城里。憑女墻放目看去,原路返回的趙營練兵營兵士們當真是走在一條尸首鋪就的血路上。
范巨安也在城上扶垛眺望,此前他一直眉頭緊鎖,直到趙營兵旗開得勝,他才露出輕松的笑容。并不失時機贊美道:“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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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果然練得一手好兵,觀今日一戰,英姿颯爽,無不以一當十,殺得賊寇魂丟膽喪。”
王來興忘了自己頜下的須髯并不算長,今年才二十出頭的他故作老成,下意識地起手去撫道:“大人過獎,不是趙營的兵士能戰,而是賊寇太不堪戰了。此還是賊寇先鋒,尚且如此,其余亦不足慮。”
九條龍敗歸,點計人馬,死傷了近千人。“整齊王”王和尚拍案而起,幾乎當場拿斬九條龍,幸得左右苦勸現乃用人之際,才留了九條龍一命。
眾人退下后,王和尚獨自一人越想越氣。自從老闖王死后,他帶著兵馬兜兜轉轉,先后多次易主求強,但情形卻是每況愈下,自從跟了回、革二營后,更是觸了大霉頭,高不成低不就的,整日東躲西藏,幾如土寇,只能渾渾噩噩熬著日子。想當年,也是在湖廣,他就在趙當世的手下吃過虧,現在又攻打隨州受挫,心里愈加堵得慌。這趙營就如同一個夢魘,籠罩著他,直教他吃不好也睡不香。
細思之下,更覺此番就算付出一切代價也要拿下隨州,不然自己終究難以出頭,一輩子給人壓在底下。一晚上,王和尚輾轉反側,心中所想盡是那座遙遙矗立的城池。
翌日起早,天蒙蒙亮,王和尚便集結全軍,與九條龍、張胖子并瓦背王、張吳王等萬余人朝隨州開拔。眾將見他滿眼血絲的兇惡模樣都是噤聲不敢言,心下都知今日必將上演一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血戰。
賊寇在辰時到達隨州城關附近。望著城下波濤攢動、花花綠綠的茫茫賊海,已經有過守城經驗的官兵們并不像上次那樣驚慌失措。在看到了昨日賊寇不堪一擊的表現后,他們之中有許多人都對自己更增添了幾份信心。
王和尚本陣位于城西一處小山丘上。這個小土丘原本頗高,此前王來興見了覺得會不利于城防,很早就差人將它鏟平不少。圍繞小土丘周圍的,是賊寇中最為精銳的一千名老卒,也是王和尚多年不倒賴以為生的家底。他們全都穿著棉甲,外面套著藍色的布衫,十分鮮明耀眼。
山丘東側,賊寇分為北中南三部。
北部賊寇總數約摸三千,其中兩千人靠前,一千人靠后。仔細觀察可以發現,前方的兩千人裝備較差,雖說全配備了槍矛刀斧,但并無一人著甲,反倒是后邊的一千人,基本上有五成的著甲率。
中部賊寇人數最多,大約有四千人。和北部一樣,裝備差的大部分士兵排在前面,他們之間距離很小,幾乎可稱為摩肩接踵,密密排布成十余列,恍若道道墻垣。剩下一部分裝備好的則排在后邊壓腳。
南部賊寇人數最少,只有兩千人,分成前后兩部分。引人注目的是,前一部分的輕裝賊寇清一色裝備著弓弩,陣前也排布著好幾列的拒馬鹿角。而他們身后的賊寇,則稀松平常得多。上千人的部隊,多數手持棒槌鏟鍬。
王來興還是第一次見到流寇規規矩矩列出陣列叫戰,還未開打,便隱隱感到有些棘手。
“看賊軍這架勢,是想挑釁咱們出城野戰。”范巨安一邊觀察賊寇的布陣一邊說道。
王來興點頭道:“以范公之見,我軍當出城否?”
范巨安目不斜視道:“當然。賊軍看著勢大,實則外強中干,只要突破一點,其必自潰。”
對于這一點,王來興是深以為然的。以往的戰例已經不止一次告訴他,賊寇之中的大部分都只能憑借絕對優勢的兵力打打順風仗,要說真能死磕逆戰的,還真是少之又少。一旦戰事受挫,賊寇極易演變成大面積的潰敗。這也從側面反映出賊寇素質普遍很低的事實。
“范公所見,我軍突破的地方何在?”范巨安年長,王來興為表示對他的尊敬,即便有了想法,也要先請教他。
范巨安瞇著眼重新掃視的一遍場外賊寇的陣勢,乃道:“很明顯,中路是賊軍主要的施力方向,北路的賊軍用以策應,而南面的則是壓陣。”
王來興附和道:“范公果然有眼光。照此說來,咱們當該當避敵鋒芒、攻其軟肋,主攻他南路部隊了?”
范巨安撇撇嘴道:“話是如此,然你瞧南路賊軍陣前那些密布的障礙,分明就是為了阻止我軍攻擊所為。我軍若一意強突,正面有強弓壓制,側面也難保不被北中兩路賊軍反噬。”
話說到這里,王來興覺得是時候說出自己的想法了,便道:“范公所言甚是。既如此,不如咱們給賊軍來個顛鸞倒‘鳳,其必中計。”
范巨安啞然失笑道:“怎么個顛鸞倒’鳳?”只覺這些武人有時說話恁的有趣。
接著王來興就將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范巨安聽,沉吟片刻,道:“此法若成,今日便是那‘整齊王’的死期。”
王來興鄭重道:“自古邪不壓正,我軍萬眾一心,必能馬到成功。”
范巨安也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心下既已認可了王來興,便隨即與其開始調遣兵馬。城外賊寇鼓噪多時,終于見到官軍出城,相繼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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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路賊寇的指揮是張胖子,他聽到前軍傳來消息,抖擻精,嚴令本軍不得妄動。
首先出城的依然是五百趙營練兵營兵,他們出城后先直線跑了一段路,正當賊寇中路軍嚴陣以待時,忽而調轉矛頭,殺向了北路。
在北路指揮的九條龍眼尖,一眼就看清來者乃是昨日差點讓自己丟了性命的那支官軍,全不敢怠慢,小旗一揮,前部的兩千士兵旋即涌上前去。卜一交手,賊寇陣腳再一次因為對手的沖擊而松動。但在九條龍壓陣隊的嚴厲監督下,兩千多的賊寇還是憑借著數量優勢,前仆后繼地生生用肉體穩住了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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