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南行煙雨城第一百三十五章終分別落日余暉里。
搖椅之上晃晃悠悠的林老頭,突然間聽見道觀里傳來的嘈雜聲響。當中夾雜著讓他期盼已久的聲音,眼神一亮,整個人便從搖椅之上彈起,噠噠噠噠跑進了道觀。
果不其然,莫真,出關了。
老林頭很開心,二話不說便上手將莫真拖出道觀,在大柳樹下擺上桌子茶具,泡上一壺雨前龍井,一邊泡茶一邊叫慘。
老道士雙手攏袖站在一旁,滿臉無奈。
“小莫哇,你是不知道現在姓溫的那小子有多過分啊!他他他他把我活生生拖下山,一巴掌按在小椅子上,叫我好好聽,乖乖坐好,不然就要...就要...就要欺負我孫女了啊!”
老道士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小樓里忙忙碌碌的林曦,推開窗喊了一聲爺爺,拉出長長的后尾音,氣呼呼下了樓。
林老頭假裝沒看到,拉著莫真一把鼻涕一把淚:“小莫哇,你可得幫我啊,溫子念他真的太過分了,天天一大早的便下山,一頭扎進相聲館里。”
“你扎就扎了嘛,可是他...哎呦我的天啊,他強行拖著我、逼迫我、威脅我啊!”
“蒼天啊,大地啊,漫天神佛啊,可憐我一把老骨頭啊,七老八十了還被人如此折騰!!沒天理啊!!!”
很快,林曦走到幾人身旁,驚喜的望著莫真:“小莫,你出關了?怎么樣怎么樣,可還好?能行嗎?”
莫真點點頭,不動聲色的將林老頭想要將鼻涕擦在他身上的腦袋推開。
“這書不得了,可能每個人在書里看到的,都會不一樣。”
“呀,這么神奇的?”
“嗯,因為它,記錄的是一段歷史,一段從無到有,從弱到強的歷史。”
“從無到有的方法殊途同歸,但是變強的方式,就實在是太多了。”
莫真簡單說了一下在典籍里的所見,十分推崇典籍當中所記載的行徑
“每一個人,都會在典籍里的大道之中,走出不同的行跡,而這不同的行跡,自會有不同的風景。”
“說不好如何走才是最好,也說不好如何才能走得更久。”
“啪啪啪——”
一旁雙手攏袖的老道士撫掌而笑:“對咯,對咯,小莫說的很好。”
“貧道的師尊,昔日曾告訴貧道,大道萬千,獨自而行。每個人都只是大道之上匆匆而遇,匆匆而別的道友。”
“沒有人能夠長長久久并肩而行。”頓了頓,老道士悠悠道:“因為,每一個人都有一條路,要與親朋好友遇見、并肩、辭別、最后獨行。
莫真深以為然,老道士不愧為道士,有幾把刷子!
心中贊嘆幾分老道士道法卓然之后,這才將視線投到林老頭子的身上。
莫真,也很無奈。
“我說林爺爺,別人家的老頭子都是德高望重的存在,怎么到您這兒,就像極了街頭的地痞呢?”
林老頭愣住,掏了掏耳朵不敢置信!什么?老地痞?這這這……氣煞我也!
老夫決定了,不要你做我家孫女婿,自己躲著哭去吧!
仙風道骨老道士站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痞這詞用得好哇,有水平有水平!”
莫真這才從老道士口中得知,為什么閉了個關,林老頭子就會對溫子念產生如此大的怨念。
感情這林老頭子聽說山下新鮮出爐了一個名叫相聲的玩意兒,大感興趣,自發隨著溫子念一頭扎進相聲館。
那一天可把老頭子樂的,嘴都笑歪了。
但是,眼睜睜看著溫子念掏出一把又一把的紙張,擦了一把眼淚,隨手一扔。
身后噠噠噠跑出個戲班小廝,笑顏如花。彎腰撿起沾滿淚痕的紙張,躬身練練。
林老頭很好奇,趁著溫子念不注意之時,搶過來一張。
借著昏暗的燈光瞇眼細瞧!
嚯——娘西皮,這他娘的……是銀票?
林老頭著實被溫子念的這一手,嚇了一跳。
好家伙,你這樣視錢財如糞土的清高亮節之士,我家小曦曦受不了。
敗家子啊!
老頭子心里,溫子念的形象,瞬間崩塌得干凈,某些事情之上,溫子念已經不可能了。
至少,在林老爺子這里,說不通。
從那時起,林老頭打死也不下山了和溫子念嗑瓜子了。
心疼得很。
兜兜轉轉,老頭子還是覺得莫真,才是自己的孫女婿最佳人選。
終于等到莫真出關,結果卻很讓人傷心了。
尊老愛幼都不懂的貨色,還說老地痞?!
呵呵,等著哭吧。
大柳樹下的三人,自然不會知道坐在茶桌旁悶悶不樂的老頭子心中的沸騰。
莫真打算下山了。
倒不是想要找溫子念做些什么,而是有些事情,他已經拖的很久了。
久到連他都開始淡然了。
那怎么可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是還沒十年,心底的那份不痛快就已經變得如此淡然,漸漸釋懷。
不可以,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莫真端起茶杯,朝著林老頭奉上:“林爺爺,剛才是我說話不過腦子了,在這里向您道個歉哈,請您不要往心里去。”
老小孩老小孩,年紀越大的人,脾性越有幾分孩子氣。就是不知道是返璞歸真,還是童心未泯?
林老頭子癟癟嘴,一甩臉,將頭扭到一旁,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將莫真晾在一旁。
莫真啞然,朝著老道士以及林老頭彎腰行了個大禮之后,將林曦拉到一旁交代到。
“小曦,我現在把腦子里的書交給你,你閑暇之余就多看看,回頭等子念回來以后,你幫我帶一句給他。”
“替我謝謝他的一路照顧,要不是他,我可能死了很多次了。也謝謝你呀,林小曦。”
林曦起初聽得挺認真的,只是怎么聽著聽著便感覺莫真言語之間,藏著辭別的意思呢?
“你…你要走?”
“嗯,我要走了,但是不方便帶你們一起,你們就在這兒等我,我很快回來。”
“那你要去那里?”
“我也不知道順藤摸瓜,最后要去那里,反正我現在很牛的,空手可打死老虎噢。”
林曦有些不舍:“你一定會回來的吧?”
“那必須要回來呀,我可是答應先生了,要照顧子念呢。”莫真板著臉,認認真真的與林曦保證。
“那…那好吧,你要快些回來。”
莫真深深吸了口氣,手掐劍訣,輕輕觸摸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腦海中的云彩,翻滾著化作一條長長的絲線,隨著莫真手指離開眉心指向林曦,如大柳樹上搖曳的柳條,輕輕撫摸林曦的額頭。
暮色里,白袍少年翩然下山。
又一次豪擲千金的溫子念,心滿意足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背著雙手悠哉悠哉。
路過山腳供行人乘涼的木棚之時,眺望碧綠深潭,忽有一明月自湖中央升起,化作萬千身影。
或如大鵬展翅扶搖萬里,或如鯉魚躍門龍騰四海,又或如蓮花連連覆滿碧潭。
溫子念心神大震。原來人間還有此等風景?太遠了瞧不仔細,待我殺將過去看個明白。
當即,一念起氣機輾轉九萬里,小小青衫里,云霧繚繞,風雷陣陣。
下一個瞬間,整個人便化作一陣清風,剎那遠游湖中央。
眼下的一幕,又讓溫子念撓起了頭。
難不成一切都是假的?幻覺了?!
大鵬鳥呢?錦鯉呢?龍呢?
站在湖中環顧四周,那里來的氣象萬千?只不過是微風徐徐,漣漪陣陣,一副平平無奇的尋常風景而已。
敗興而歸!
只是他不清楚的是,如果他沒有看到湖里的這一番風景,沒有覺得人間恍若仙境。
也許他能在山腳,遇見莫真離去的背影,問一句你要去干嘛呀?
啥,順藤摸瓜?那個好埃,帶我一個唄!
只是世間事,便是如此的巧妙,甚至很多時候不得不讓人以為,冥冥之中真有那么一尊不可思議的存在,波弄著叫做命運的琴弦。
而天地間,每個人的命運,也都在降生的剎那間,蓋棺定論。
溫子念不知道,所以他一點也不著急,湖里的風景沒了,可是岸邊的風景還在。
站在湖心遠觀彼岸,溫子念生了幾分陶醉。
你瞧那些紅的明朗的燈籠,你瞧岸邊來來往往的人煙,你再瞧滿天的徇爛。
人間真好。
站的久了,久得有些疲倦,溫子念踏波而行,慢慢悠悠走上岸,沿著岸上的幽靜小道緩步前行。
也不知道是誰這么閑,黑燈瞎火的修這么舒坦的石板小路做什么。嘖,浪費錢。
嘖嘖,也不知道誰人一笑擲千金,嚇得人家一言堂不得不威逼利誘,收購了戲班子。
就為一個肥水不流外人田!
上了山,進了小樓。
樓里的氣氛有些冷淡。
老頭子借著燈火,靠在柳樹下一動不動,似是聽到聲響,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呦,回來了?
繼續乘涼。
溫子念咧咧嘴,不就為了幾張票子嗎?兜里還有很多,至于理都不理嗎?
再者說了,又不是花你家的錢,心疼個屁呀。
得,愛理不理。
在溫子念的眼里,他就只是個過客而已,吃夠了喝足了,笑的也差不多了,那就該啟程了。
去往何方?
書生說了,他要去南方,向南走。他的道在南方。
大道,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