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皎皎,星光爍爍。
空無一人的林間小道里,蟬鳴陣陣。
一個背著籮筐,手中提著幾壇小酒的少年,半醉半醒沿著青石板鋪就的階梯,緩緩登山。
一邊走,一邊打著嗝,一邊嘆氣。
掂量掂量背后籮筐里沉甸甸的愛,心里盤算著筐里的東西,是否有落了什么,嘴里不斷的碎碎念道:“我這誠心應該很有分量了吧?這樣上去會不會被打?”
“嗯不會不會,小曦又不是山下這些動輒撒嬌賣萌裝可愛的大佬,應該不會這么小氣才是,可是...可是常言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要是還生氣的話......咋辦吶?”
書到用時方恨少,此時的溫子念,眼前又一次升起云霧,四顧茫然。
“唉,師叔啊師叔,你是不是偷偷背著我藏了些書?讀了這么多年,按理來說不管碰到啥事兒,都有所參考才是,怎么會...沒有例如《如何討好女孩》、《如何在女孩子手里活下來》、《如何與女孩和平相處》一類的書呢?”
“難道如此漫長的時間里,歷代圣賢都沒有因為女孩子而感到煩惱嗎?就沒有人好好琢磨琢磨‘女孩子’這個問題嗎?唉......”
書生還說了“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可是世間事,哪能事事由己,等你準備好了再去從容面對?比如現在,溫子念并沒有準備好,卻不得不上山。
因為時不我待,因為事不由己。
山上小樓里的姑娘,也不見得已經放下手里的劍,素手沏茶等著自己回來。在瞧瞧這月光,它多么皎潔,多么適合搬條小凳子坐在樹下以月華洗劍呢?
罷了罷了,既然已經是伸頭一刀縮頭一劍,哪怕是拍拍屁股飄然遠游,也是要被攆著屁股一頓亂砍的結局。
那就不妨硬著頭皮上,也不枉好男兒一往無前,身前三尺不留人的豪邁。
登上一級階梯,爬上一個小坎兒,時不時吐出一口壇中的芬芳,借著月光,溫子念終于登上最后一級階梯。
道觀外,不知何時起,大柳樹上掛起了一只大紅燈籠,混著月光照在柳樹下的搖椅上,照在搖椅上睡著的圓臉兒上。
溫子念吐了吐舌頭,借著燈火月光,依稀可見柳樹下,除了大紅燈籠搖椅之外,還有一布裹的長條狀之物,靜靜擱在一旁。
溫子念大有毛骨悚然之感,暗呼“慘也慘也,果然不出我所料,有人提著劍等著我上山哩!”
輕輕放下籮筐,躡手躡腳將其放到一側,確保接下來的劈頭蓋臉的一頓亂砍,不會傷及籮筐。
畢竟不管如何,那些從來往富商身上搜刮下來的稀奇玩意,都是無辜的嘛,總不能尚未被人看見,就死了個干脆噻。
放好籮筐,站回路口,正了正衣衫,撫平幾縷皺褶,溫子念便扯了扯嗓子,干咳幾聲制造出些許聲響打破柳樹下寧靜。
搖椅上的圓臉兒姑娘霍然睜開雙眼望來,眼神犀利如雷光,撕開黑暗的天幕直直落在溫子念的心中,驚得溫子念渾身一顫,干笑道:“那啥...額...我...我回來了。”
搖椅上的圓臉姑娘坐直身子,面無表情的看著溫子念。
可能是錯覺,溫子念在林曦盯著自己不言不語之時,那擱在一旁的長條狀之物,輕輕晃了晃。
溫子念暗呼不好,要動手了!當即舉起手抱頭蹲下,大聲道:“打人不打臉”緊閉著眼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林曦瞇了瞇眼,哦了一聲,停頓半晌后,這才說:“回來了就好,你吃飯了沒?”
溫子念緩緩睜開眼,茫然無措的抬起頭,看了看林曦,又看了看長條狀之物,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喂,問你呢,你吃飯了沒?”等了一會兒,林曦見溫子念并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皺了皺眉,再問一次!
“啊?哦哦哦,吃了吃了,吃了好多呢。蒸羊羔兒、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鹵豬爐鴨醬雞臘肉、松花小肚兒......”
“夠了,吃了就吃了,你報什么菜名兒?”
滿腦子想著如何應對接下來的暴擊,以至于腦子里一片空白。等到暴擊者突然放下拳頭報以親切的問候,溫子念一時間懵了。
吃了嗎?吃了!
可是眼下這種情景,是不是要說個通透仔細,比如吃了啥,和誰吃。可這...吃了啥記不得了啊。
好在腦子里及時跳出了這么一串字符,至于從哪兒來的......反正能夠躲過一劫便可,哪里來的并不重要。
“額...哈哈哈,小曦早,這么晚了,怎么還沒睡呀?”溫子念撓撓頭,腦子里涌出個問題,以后要不要繼續泡相聲館?
隨緣!
林曦翻了個白眼,抬頭看了一眼天際,淡然道:“我很忙的,白天我要練劍,晚上我要照看著漫天星辰,那里像某些公子,喝花酒、賞艷舞、聽小曲兒,日子過得可好了。”
溫子念哈哈一笑:“這...哈哈哈...不過,你怎么突然開始練劍了?”
“哦,這個呀,閑著也是閑著,隨便練練吧,以后動手砍人的時候,要順手一些,毛手毛腳的砍到別人可不好。”林曦一邊說,一邊走到一旁輕輕解開長條狀之物。
唰唰唰——
抖了個漂亮的劍花,看得溫子念臉色煞白無比,咽下一口吐沫,一邊鼓掌叫好,一邊小心翼翼的問道:“你這...你這劍那里來的?看上去真不錯,不過說實話哈,它和我的浮萍真像。”
林曦聞言,猛翻白眼,再度舞了個小劍花,朝著溫子念狠狠擲出。
溫子念瞳孔一縮,當即伸出雙手,反手一推,將頭別到一旁,死死閉上眼,腦子里這才升起一個念頭。
咦?這...怎么覺得這劍,有點熟悉?怎么覺得這劍,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以手虛按幾分,懸浮身前三尺的長劍跟著手掌的伸縮而前后搖擺,溫子念這才睜開眼定睛一瞧!
好家伙,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耶。
這可不正是自己的木劍,浮萍么?
溫子念有些迷糊,瞧瞧浮萍望望林曦,再瞧瞧,再看看......
“看我做什么?怎么...城里的鐵劍要比木劍好?有些嫌棄?”
溫子念探手一抓,死死抱著浮萍,連連搖頭,小聲道:“你...你不是要練劍嗎?要不...我把它送你了?”
林曦搖搖頭:“不用,劍嘛...我也有的呢!”說完,林曦攤開手,便有一縷流光,隨著一陣輕吟,瞬息而至落在手心之中。溫子念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起,小樓里的姑娘,手里多了一柄劍。
寒光陣陣,劍氣滾滾。
溫子念好奇道:“這是...哪里來的大寶劍?”
“你猜!”
溫子念搖搖頭,林曦得意洋洋道:“道長爺爺給我的,怎么樣呀,是不是比你的浮萍,要鋒利很多,是不是要帥氣很多很多呢?”
“啥?老牛鼻子?好哇,他居然......”
“居然什么?居然攔著你喝花酒、賞艷舞聽小曲兒?”林曦輕輕擰了擰劍柄。
也不知道人家的劍是如何打造的,這么輕輕一握、一擰,那冷的令人發指的劍氣,便從長劍里跳了出來,一邊跳躍一邊翻滾,一副下一秒便要砍死你的架勢,看得溫子念打了個冷顫。
“沒有沒有,小曦你肯定是誤會了,我沒有喝什么花酒,賞什么艷舞,至于聽曲兒嘛......嗐,那玩意兒有啥可聽的,咿咿呀呀個沒完沒了,無趣的很!”
“哦?是嗎,那么你去青樓的事情...怎么解釋?”
溫子念打了個哈哈,不動神色的擦去額頭密集的汗水,嚴肅道:“我是為了找人!”
“找誰?找小姐姐嗎?哦也是,青樓里的小姐姐隨便挑一個,都是禍國殃民的存在,肯定超級好看呢!”
“沒有沒有并沒有,我可是去干大事兒的呢!那有什么心情看小姐姐腿細不細,白不白,大...”溫子念趕緊將頭搖得決絕,大聲道:“我是為了小莫!”
林曦怔住,皺了皺可愛的小瓊鼻,疑惑道:“這...逛青樓如何能與小莫有聯系?他不是去遠方辦一件事情了嗎?”
“是,是辦了件事兒,而且還是件大事兒!”溫子念耷拉著腦袋,緩緩說道。林曦便來了興致,反手將劍一扔。
鐵劍釘在墻上,錚錚作響。林曦便說:“啥大事兒呀?你快說說!”
溫子念如獲大赦,伸手胡亂抹了一把臉頰,靠著大柳樹座下,這才說道:“小莫干了一件,哦不,兩件大事兒!”
“就是他呀,跑到揚州城去了,他把揚州城里的一言堂大樓...一言堂你知道吧?”
“知道呀,怎么能不知道,山下就有呀!”
“沒錯,就是它,他們一言堂老有錢了,每個城里都有一座最大最氣派的樓閣,揚州城也有......”
林曦翻了個白眼:“廢話,定州都有,揚州怎么可能沒有?”
溫子念點點頭:“他把人家放了煙花。”
“什么?”林曦瞪大眼眸,一臉不可思議。
“我說,小莫,把一言堂揚州的大樓,給拆了!”
林曦呆愣無語。
“而且,他還把揚州城的城主符,也給平了。”
林曦徹底無語了。這活得好好的,為什么要作死?想不明白的林曦,只能搖搖頭,將其甩出腦子,望著溫子念便說:“你打算怎么辦?”
“我要去幫他!”
“幫他什么?”
“如果他非得如此,那我就幫他,便是如此。”
“什么時候走?”
“越快越好。”
林曦默然,過了好一會兒,這才說:“所以,你是來告別的?”
溫子念點點頭:“嗯,你就不要去了哈,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也沒啥勇氣說能一直保護你...”
“你可得好好記得,你呢,已經不是一個人了,你的背后站著一群可憐人,你要好好的活著,要乖乖當一輪別人心間的小太陽。”
林曦默不作聲,悶悶不樂。溫子念笑了笑,搖搖頭也是不說話。
“沒事的啦,你就在這里等著,以后注意一下遠方的動靜,要是聽見我們打不過了,你就去搬救兵!”
“我們...那里有救兵?”
溫子念古怪道:“你是不是忘了,你身后有茫茫多的伏羲遺民啊!”
“啊,這...好像真是哈!”
溫子念翻了個白眼,眺望遠方,眼神深邃無比:“在這片土地之上,沒有人可以欺負我們的。”
“誰也不行!”
天才一秒:m.piaotian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