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轉,頂著熊貓眼的溫子念,最終還是得償所愿。
終于只有他一個人了。
他很享受一個人獨處的感覺,總覺得與旁人相處之際,心湖之中漣漪四起,說不清楚哈哈大笑的那個是自己,還是黯然神傷的那一個。
又或者都是?
但是唯有孤身一人之時,心湖之上才會靜如明鏡,既能倒映著山水星河,又能看得清藏在心底深處的斑駁念想
正所謂私欲日生,如地上塵,一日不掃,又更一層。唯有除去心底塵土,方知何為我,才曉我是誰。
以前還在大山里的時候,經常在書上看到類似于越是好看的東西越是危險的言語。起初溫子念嗤之以鼻,覺得這沒啥的。
他可是要背上劍,游歷四方仗劍天涯的。如果世間真的有漂亮而危險的東西,那就只是證明這劍呀,它不夠快;這本事呢,它不夠大。
可是自從遇見秋雨婷,他就有些明白了。越漂亮越危險,不一定是漂亮的東西危險,而是圍在這所謂“漂亮”周圍的奇奇怪怪才要人命!
你總不能因為“漂亮”周圍存在危險,二話不說便抄家伙一通亂砍嘛!
這也不道德呀
唉,難搞難辦吶!
悠悠長嘆,拔劍四顧心茫然。
搖搖頭將這些亂七八糟又沒有啥卵用的思緒甩出腦殼,有個問題再不解決,下一次就不只是熊貓眼這么簡單了。
回顧往昔,溫子念雖說沒有騰云駕霧、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本事,可是憑著心湖之中無數卷古色古香的書卷,好歹也能一劍砍翻一座城樓,對于突然臨近的危險,也能在極短的時間做出反應。
可是從啥時候起,這腦子就變得這么沉甸甸、慢吞吞了呢?
是從莫真這小子的不告而別,以至于他心中油然而生的不爽,稀里糊涂做了一場大夢之后,腦子就不太好了?
不像不像,那一覺睡得他渾身上下舒暢得不行。
那就只能再往前捯飭捯飭。
比如隱居新陽城外的蓑衣老翁?可是老翁說的只是類似于“天地大人身,人身小天地”啊,再者說了,人家的想法不見得有錯,畢竟舒月姐姐不就因此重新煥發生機了嗎?
嗯景霄大帝寧景清?拉倒吧,差點被一堆伏羲氏的族人打死!!
再往前......沒了。
溫子念就很惆悵,如果不是自己走錯了某一步,是不可能有當下這種凄慘結局的。
哪兒出錯了呢?
溫子念一邊走,一邊想。
穿過曲折蜿蜒的小巷,走過筆直寬闊的大街,沿著“莫真”留下的文字大道回到了一言堂的樓閣之中。
悶聲上樓,不去理會大門口秋雨婷滿是關切的雙眼,也不搭理來往符師們親切的問好。找了個無人的空房子,關上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靜心思索。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溫子念抬眼望了望,無力的閉上了雙眼。
“喂,溫子念,你怎么了?”來人不是別的,正是揣著一肚子擔憂的秋雨婷,抱著小葫蘆站在門外,一遍又一遍敲打著小黑屋的門。
溫子念最后還是受不了叩叩叩響個不停的門,爬起身拉開房門面無表情的看著秋雨婷。
“你...你沒事吧?你怎么到這兒了?這里一般都是用來放東西的,黑漆漆的不說,還特別的悶”
溫子念沉默不語,就這么靜靜的看著秋雨婷,一雙眸子里滿是疲倦。
秋雨婷越發擔憂了,二話不說拉著溫子念的手,朝著頂樓跑去,溫子念一聲不吭的隨著秋雨婷小跑而去,懶得張嘴問其緣由,也懶得猜測她要干嘛。
毀滅吧趕緊的,累了!
很快,兩個人便走到了大樓樓頂一個極為雅致、極為寬闊的書房。
這里,便是一言堂的一州中樞所在,平日里一言堂的守閣符師便是坐鎮此處,一邊監管一言堂,一邊參悟符石大道。
除非是極為重要的客人要見,或者是數目巨大的生意要談。除了守閣符師以及總執事,其余人是難以登樓一窺究竟的。
秋雨婷自然可以,她可以那溫子念登樓,也就理所當然。
大家伙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啥也沒看見。
而不登此樓,也就不知一言堂的豪橫程度,也就不知為什么這么多人擠破頭顱要去一言堂當什么守閣符師,九州內外的商人為什么都愿意來此談一談生意了。
秋雨婷并不覺得如何,溫子念卻不然,甚至都開始懷疑這里是不是自己親手搭建的了。
來了,就有些不想走了。
二話不說,一屁股坐在書案前,聞著小香爐里的清香,深吸一口,滿臉陶醉。
秋雨婷見狀,心情大好,端來一張小茶幾說:“哎,你喜歡喝茶嗎?”
溫子念搖搖頭,又點點頭:“還行吧!”
秋雨婷便來了興致:“那你想喝什么茶?這里有龍井、碧螺春、大紅袍、鐵觀音等等,反正只要是世界上有的,這里都有。”
溫子念眼睛一亮,扶手叫道:“好呀好呀,我早就想喝柳葉茶了,只是很奇怪,我逛遍整個定州城,問了好多商販,都說沒聽說過什么柳葉茶!”
“柳...柳葉茶?”秋雨婷有些迷糊,茶不是都來自茶樹上嗎?柳葉也可以?!!
“是呀是呀,我師叔最喜歡從我家的大柳樹上摘下幾片柳葉,取來山泉水燒開,那味道......嘖嘖,不說了,說多了我就更想回家了!”溫子念眉飛色舞的解釋了一番什么叫柳葉茶,一邊狂咽口水,滿眼的期待。
秋雨婷為難道:“這...你確定你家的茶葉直接就可以泡?”
溫子念點點頭。
“你確定,那樹真的是柳樹?”
溫子念瘋狂點頭,坐直了身體催促道:“趕緊的呀,你還在等什么?”
秋雨婷苦著臉道:“可是...我們這里只有正兒八經從茶樹上經過好幾十道工序得來的茶葉,沒有柳葉啊!”
溫子念震驚道:“什么?”
秋雨婷聳了聳肩,無辜道:“沒聽說過什么柳葉茶......”
溫子念聞言,聳拉著腦袋悶悶不樂,秋雨婷見狀,有些心疼的伸出手,想要安撫一二,似是想起什么,吐了吐舌頭把手縮了回來,撓撓頭道:“那個...要不你告訴我你家在哪兒,我叫人幫你去取。”
溫子念眼睛一下子就亮起來,不過很快便暗淡了下去,嘆道:“家,沒了!”
“怎么會?家每個人都有啊!”
溫子念不出聲,低垂著眼簾,一股叫做憂傷的情緒爬上了眉梢。
這一幕可把秋雨婷心疼壞了,猛然抬起頭,朝著溫子念堅定無比的說道:“你在這等著,我下去求師父,他一定知道什么叫柳葉茶。”說完便提起裙擺,小跑而下。
已經下樓的秋雨婷,似是想到什么,在下樓的瞬間止住腳步說:“對了,你不要再回那個小黑屋了哦,那里空氣不好又沒有光,很悶的哦,人要是一直待在里面,心情都會受到影響的呢!”
空氣不好?很悶?
溫子念霍然抬起頭,望向樓梯說:“你說什么?”只是秋雨婷很著急,眨眼功夫百便從樓上跑了下去。
而樓頂的溫子念,突然間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站起身來來回回踱步書房。
走到窗前,推開窗戶,迎面而來的清涼微風,拂過鬢角吹到身后,輕輕翻開書案上的書籍,沙沙作響。
溫子念回頭,咧嘴傻笑。再走到另外一處窗前,再開一扇窗。
風,越大了,卷起書案上的宣紙,飄來飄去。
溫子念張開臂膀,看著滿天飛舞的宣紙聽著耳旁瑟瑟的翻書聲,瘋狂大笑!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當他眼睛烏黑之際,他便知道他錯了,可是錯在哪兒他卻不知道。
每個人的心間都有一片湖泊,倒映著山水星河、草長鶯飛,烙印在湖底,便成了一個人的行事的根由,分辨是非的依據。
而溫子念的心湖之上,起初有一座高聳巍峨的書樓,當中存放著從書海里撈起的典籍。
只需日日誦,讀書樓里的典籍最終會有一日烙印在心底,任你風雨交加我自巋然不動。
每一個文字又都是大道的顯現,玄妙無窮無量。隨意翻書便有文字如流水,浩蕩而出,宣泄著無邊的玄妙。
這!也正是溫子念為何沒有符師,也敢說自己是符師的緣由。
可是有的典籍只是借來之物,勉強讀了個大概不說,大多都只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無根流水而已,用完即止。
溫子念便尋思著重建書樓,讓心湖間掀起的微風再也不能翻開書樓里的典籍。
然而溫子念沒想到的是,心湖之內掀起的每一縷微風,都是自己的靈光一動,念念不止。
你不許清風微動,那你也就活該挨打。
心湖里沙沙作響的翻書聲,有的確實浪費,可是有的卻能救命。
所以說,這心湖里的大樓,要拆!而且要拆的徹底,不許殘存的建筑,擋住心湖之中來自各處的風。
溫子念盤膝坐下,凝聚心神化作芥子遁入心湖,站在心湖之上高聳入云的大樓之前,苦著臉戀戀不舍的看著大樓,心疼的要死。
早知道如此,何必當初。
這下好了吧,又是一兩卷的書煙消云散。本來就已經不厚實的家底,愈發的潦倒了。
想就這樣揮一揮衣袖吧,太可惜了;想要上樓懷念懷念吧,太心疼了。他是真的很不想再看見里面慘淡的光景。
“唉算了,讓我再看你一眼吧”思來想去,溫子念還是覺得要登樓。
搖搖頭推開大門,沿著曲折的階梯登樓走到被溫子念命名為鎮文閣的大廳之中,瞧著四周飛來竄去的文字,時至今日他任然覺得這一招確實不錯。
這些文字雖然很調皮,只要書籍一旦被翻開,不管是什么原因,它們都會脫離紙張飛了出來,到處亂跑。
可是這跑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文字當中蘊含的元氣便是其遨游的根本,偏偏又是無根水,完了也就完了。
短短數月時光,心湖當中存在的十萬卷典籍,如今只剩一萬來卷,其他的去了何處,溫子念也是不知,只知道再不去理會,他就真成了窮光蛋了。
現在有了大樓傍身,這下調皮的文字救可以隨便折騰,撞在窗戶上門上墻壁上,便會以極小的代價勸退,原路返回又在書卷里待上好些時日。
溫子念繼續上樓,來到他自以為神來之筆的頂樓葫蘆旁,越發不舍了。
這里便是他以后不仗劍也能逍遙天涯的根本了。
以后要是誰惹到他了,心情不好他就把這小葫蘆打開,眼睛一瞪便有許多文字飛出將其亂字砸死,多瀟灑多方便。
唉要不就.......
隨它了?
唉打打氣,做一個撲街路上,最靚的仔!加油,奧利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