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的濃煙、炙熱的氣浪,還有刺鼻的味道,坑洞邊上的眾神子傻眼了。
怪不得在這個滿地殘垣斷壁的乾坤里,會有這么一座很是突兀的孤山立在天地間;怪不得坑洞底下會有滾燙熔漿流淌。
原來,這是一座火山啊!
而此時此刻的他們,便是站在這座火山的火山口。趴在大殿石磚上,朝著火山當中低頭一看,甚至都能夠瞧見坑洞底下的滾滾熔巖。
偏偏在這種溫度極高、極其惡劣的環境下,鋪在大殿之上的石磚,卻如泰山一般巍峨不動,并且在這火山濃煙熏陶之下,歷經悠悠歲月而不曾腐朽的石磚之上,遍布金光。
有神子便很好奇石磚上的金光從何而來,彎腰將雙手貼在石磚之上,感受著石板磚之上的清涼,再隔著老遠感受著火山口噴出的氣浪,突然就明白了,為何放眼望去天地滿瘡痍。
破碎的城池,掀翻的山頭隨處可見,唯獨此處孤山上,一座寶殿巍峨。
原來,它是為了安撫底下隨時都有可能噴發的火山,為了山底的浮冰河能夠順利流淌,為了營造一個陰陽并存的環境,至于用途......
不用多想,這肯定是上神用來溫養法器的。
抬起頭看著四面八方的綽綽魔影,他們突然又想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疑惑。
它們...為何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他們取回法器之后,便如嗅到血腥的食人魚,一一股腦沖了過來。
原來...老魔也一直都在。
他一直在等火山的噴發,在等浮冰河的蒸發,在等大殿倒在悠悠歲月里,在等一個抹去法器,或者說奪走法器的機會。
想要用昔日上神的法器將上神擊敗,好讓自己從寂滅中醒來。
也就是說,上神的處境并沒有想象的那么令人絕望,未來也許還有希望。于是眾神子重新將視線投到溫子念身上。
這時候,他們已經完全相信了斡旋神子的說法,他們也都堅信無所不能的上神,早在留下法器之際,便已經做好了再與老魔戰上一場的準備。
此時的溫子念,在眾神子眼中,他便是上神選中的人,上神要借王未央之手,與魔頭隔著無盡時空來做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了斷。
一眾神子便從四面八方朝溫子念走來,輕輕拍了拍溫子念的肩膀,將手蓋在溫子念的頭頂,每一個人都出奇的溫柔,都在跟溫子念說:“加油,你要相信自己,相信上神,相信我們!”
溫子念面無表情的應和著,心中一片悲涼。
跑也跑不掉,打又打不過......這他媽...哎
抱著打不過也要打的心情,溫子念重新審視擺在面前的難關。
雖然他覺得自己哪怕將柳樹搖斷,將竹簡上的文字全部祭出,也絕無可能以一人之力面對這上萬尊堅不可摧的戰甲。
不過轉念一想,神子們說的也不無道理
他雖然不信神,不信三十六神國神子們會堅定不移的站在身后。但是他相信,他的兩位師叔不會害他,他相信書生留給他的文字,他相信古逍的話,這里風景很美,也只是很美。他一定從魔念的重重包圍下,順利回到魘鑄城!
只是...思來想去,他都覺得自己并沒有什么辦法帶著眾神子一起逃出此地。
于是溫子念朝著神御神子、斡旋神子等人投去一個無奈的笑容,苦澀道:“諸位老哥,我可能沒辦法保護你們的周全了。”
眾神子緩慢而又堅定的搖了搖頭,輕聲道:“無妨,如果我們的戰死能夠幫助上神戰勝老魔從寂滅中醒來,那么...我愿意去死!”
“我也愿意!”
“還有我!”
“個人生死與上神相相比,我們的性命一文不值。”
斡旋神子走到法器旁,彎腰將法器拾起,捧著法器走到溫子念身前,笑道:“他們說的對,如果死我們便能換來三十六神國,七十二城郭的安康,后輩子孫的幸福,那我們甘愿去死。”
“只是這法器,要請未央兄帶上,一定要將他安然無恙的送回神廟,如果可以...我想麻煩你幫我帶句話回神御神國,告訴我的家人們,我們沒有讓他們蒙羞,我們要追隨上神,與老魔血戰沙場!”
“對!還有我,到時候也麻煩未央兄,告訴神廟長老,一定要善待我們的家人啊!如果上神醒了,那你一定要幫我求求上神,一定要讓我的妹妹幸福安康一輩子啊!”
“還有我!”
“還有我!!”
“我,還有我!”
溫子念又迷茫了,這個五彩斑斕的世界,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世界?他的眼中所見,耳中所聞,究竟有幾分真假,幾分善惡?他們的上神到底是好還是壞?而他!
又該怎么辦?
茫然之際,眾神子紛紛取下肩頭的披帛,將三截斷槍一層又一層的裹好,將其牢牢固定在溫子念的后背之上。
他們哈哈大笑,柔聲道:“未央兄,你一定要活著走出去啊,一定要活著!”
笑著笑著,三十三位神國神子各自分開,背著滾滾云煙,三人為一組,面朝魔念,大笑一聲:“老雜毛,哈哈哈,你爺爺有一法,一呼一吸撼地動山!”
“哈哈哈,巧了,你爺爺也有一法,一念花開,頃刻滿乾坤!”
“降龍伏虎!”
溫子念目送眾神子如飛蛾撲火一般朝著魔影沖殺了過去,突然覺得眼睛十分的酸脹,伸手輕輕一抹,手背之上滿是晶瑩。
此刻,神御神子、斡旋神子以及星斗神子并肩站在溫子念身前,或是感到溫子念悲痛的心情,便扭頭望來,笑道:“未央兄,你不必如此,追求通天大道的路上,如何可能一馬平川,如何可能不流血?”
“是啊,你如果真的心疼,那你就一定要活著,活下去,這樣我們才不會白白戰死沙場!”
“哈哈哈,不說了不說了。”
“對了,神御兄,你...要不和未央兄一起走?”
神御神子緩緩搖頭,微笑道:“那可不行,咱一起來的,就得一起走。再說了...你真以為我動不了了?”話音剛落,神御神子輕輕一震,一股鮮紅的火焰自血肉當中涌出,僅是一個瞬間,便將神御神子整個吞沒。
腫脹如饅頭、依稀可見兩個巴掌印的臉龐也在這瞬間恢復如初。
神御神子轉過身,伸手輕輕按在溫子念的肩頭笑道:“未央兄,你看,這火是燒不到你的呢”
溫子念強忍著眼淚,重重點了點頭。
三人見狀,哈哈大笑一聲,便各自高呼一聲,如隕石一般朝著不遠處的魔影沖了過去。
籠罩著一層金光的石板之上,便只剩下了溫子念一人。
這個時候的溫子念,突然不想走了。
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遁去其一便是世間萬物的一線生機變化。溫子念便想試試,看看自己能不能找到這絕境之下的一線生機所在。
將懷中的竹簡從懷中取出,溫子念聽著四周陣陣爽朗而又決絕的大笑,盤膝坐在滿地璀璨之上,輕輕打開竹簡,低聲呢喃。
“師叔,我知道這個世界里,太陽很暖,地上很涼。我也知道我的眼中所見,不一定是事實;我的耳中所聞,皆是虛妄。”
“可是啊,師叔,不管太陽有多暖,人間有多涼,可是總有那么一些人的胸膛,晝夜滾燙!”
“師叔,我要幫他們,哪怕暴露我是來自北方九州,暴露我不是王未央!我也要幫他們,我想要帶著他們走出這個世界!”
“如果說神跡大陸中還有尋常百姓的活路,那么我想,他們就是唯一的希望了。”
于是竹簡鋪開,一枚又一枚璀璨如烈日的文字,自竹簡當中升起。一株楊柳自腦后躍出,迎風暴漲巍峨屹立于山巔。
楊柳依依,大日昭昭。
溫子念盤膝坐在樹下,將竹簡攤在膝上,輕輕拂過身前懸浮的文字,溫子念輕聲呢喃。
“我有一劍,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我有一卷,古今善惡匿真理,一念自在花頃刻。”
“我有玄門,無極無量無所不存,劍氣元炁意氣風發!”
“叱!”
一聲輕叱,似大鐘轟鳴,如雷聲炸響。與眾神子酣戰的黃銅戰甲,紛紛停下身,任由眾神子的術法神通轟砸。三萬戰甲、十尊魔像齊齊抬頭望向火山之上身影。
屈膝、躬身朝前一躍。
溫子念雙手掐訣立在胸前,借這竹簡之上懸浮的璀璨烈日,將身后眾神子留下的披帛點燃,其中被束縛的法器,似是知曉與其同根同源的神子們面朝魔影,殺聲震天。
斷裂的法器便在此刻如往昔立身熔巖浮冰之際,輕輕一震,便有無盡的光華自長槍中迸發,自行懸浮至溫子念身前。
溫子念盯著長槍看了一會,覺得相較于初次相見之際,此時這槍身上的光稍顯暗淡,于是便伸手捏住身前的一枚字符,朝著強中輕輕一甩。
長槍猛然一震,一股幾乎凝聚為實質的殺氣從中迸發,掀起一陣狂風,吹得溫子念身后的楊柳搖晃不已。
而已然從戰場中朝溫子念撲殺過來的戰甲,也因為驟然而起的殺氣,瞬間將速度提示到極致。
一尊、兩尊、十尊百尊,越來越多的戰甲從戰場中沖出,朝著溫子念沖殺了過去。
眾神子見狀目瞪欲裂,想要將身前的戰甲攔下,奈何雙拳難敵四手,他們竭盡全力的術法,落在黃銅戰甲之上,居然不曾留下一個痕跡。
而溫子念,看到越來越多的戰甲從戰場中脫離出來,不僅沒有絲毫的擔憂,反倒是臉上漸漸爬上了幾分喜悅。
捏住幾輪身前的烈日,輕輕放進身前斷裂的長槍當中,輕輕搓揉,將其凝聚為一柄以槍頭為劍尖,槍身座劍身,槍把為劍柄的長劍。
長劍自上而下緩緩降落,萬千戰甲將溫子念淹沒之際,死死掐住劍訣的手,猛然張開。
嗡鏘,鏘鏘
書中有人一念化三千,而今我溫子念,一劍化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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