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所謂的一語驚起千層浪,大抵也就這樣了。寧景清的隨口之語落在城樓上眾人耳中就恍若晴天霹靂、冬日雷音,想不注意都難。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驚呼出聲,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是好。
尤其是顧民君,他的雙膝這才從地上抬起,膝蓋尚且彎曲,這個時候寧景清忽然沒來由地來了這么一句,他就不知道自己是該接著跪好還是挺直身板悍然赴死。
顧民君僵在了原地,秋雨婷見狀心情大惡。
本以為這位大威帝國的皇帝陛下會這樣就放過了這位富有傳說的一線天顧大將軍,誰曾想,人家顧大將軍的膝蓋這才剛剛離開地面,這大威的皇帝又說要今日要有幾個腦袋落地。
至于這在肩膀上搖搖欲墜的腦袋嘛……整個一線天的百姓都知道,此時顧大將軍的腦袋就好像狂風駭浪里的一葉扁舟,狂風中的一盞燭火,那處境怎一個危險了得!所以皇帝陛下口中的腦袋究竟是誰的,這就很是不言而喻。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伴君如伴虎?秋雨婷連連搖頭,這么好的將軍怎么可以就這樣沒了呢?秋雨婷覺得很不甘心,猶豫再三,她還是壯著膽子站了出來。
“那個,那個皇上,您能不能不要殺顧大將軍啊?”
寧景清微微一愣神,心道:“我適才不是說了不殺他的嗎?莫不是我沒有說清楚?”扭頭一看,不禁是秋雨婷,城樓上的所有人都很懵圈,尤其是顧民君,此刻就這么微微曲著雙膝僵硬在原地,看上去甚是可憐。
城樓上的士兵們也很不知所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跪又不敢跪。
稍加思索片刻,寧景清想清楚了其中的緣由,一時間很是哭笑不得,既如此.....寧景清眼珠子一轉,心中升起一個惡趣味。
于是他故意不去理會所有人的想法,背負雙手面向秋雨婷,微微勾起嘴角,一臉邪魅地盯著秋雨婷。
“小丫頭你知道我?”
秋雨婷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很想扭頭逃離此處,轉念一想如果自己走了,那這顧大將軍的腦袋豈不是保不住了?
秋雨婷悄悄握住拳頭,給自己加油鼓氣道:“秋雨婷你不能慫,不能退,要相信自己,相信你一定能夠救下顧大將軍的!”
于是,秋雨婷很是霸氣地梗著脖子,磕磕巴巴說道:“知,知道呀,你不就是,就是傳說中的九州共主,大威帝國的皇帝陛下,景霄大帝嗎?”
寧景清聞言差點沒忍住笑出了聲,好在多年的帝王生涯讓他不動聲色憋回了這涌到嘴邊的笑意,轉而咧嘴露出兩排雪亮的牙齒,恐嚇道。
“喲,既然都知道是我了,你怎么還敢在我的屠刀之下救人呢?”
秋雨婷又是一縮頭,下意識躲在了溫子念的身后,小聲嘀咕著:“我,我是覺得吧,這顧將軍的名聲這么好,連我們遠在祖州都知道他很是親和,從不無故謾罵別人,這樣的人他就……就……”
“就怎樣?”寧景清迅速收斂笑意,一臉不喜地板著臉盯著秋雨婷。
顧民君見狀卻是徹底松了口氣,挺直膝蓋扶住腰間的制式長刀,不動聲色地俯瞰著眾人。
秋雨婷見狀卻是趕緊把頭藏在溫子念后背,但還是說出了那句話:“他就不該死!他死了,誰來照顧一線天的百姓?”
寧景清沉默片刻,突然咧嘴大笑了起來,連連拍手道:“哈哈哈,好,好啊,我們顧大將軍的名頭居然這么大?就連祖州那小島都知道?”
“哈哈哈,很好很好,看來祖州上的幾個老頭,還沒有忘了自己的跟腳,沒有忘記自己的故鄉!好啊,很好!”
事情發展到這里,溫子念也算是知道了這沒正形的皇帝陛下搞的是什么鬼,伸手一拉,把秋雨婷從后背扯了出來,指著寧景清的鼻子便說,“你是不是傻?難道沒看出來他和你開玩笑的嗎?”
秋雨婷背著突然而來的巨力嚇了一跳,還以為是皇帝陛下發怒了,要殺她的頭,她就趕緊伸手把臉捂住,頗有幾分掩耳盜鈴的樣子。
但是這側耳一聽,唉,不對啊!這不是溫子念的聲音嗎!
于是,出于對溫子念的信任,秋雨婷緩緩松開手,露出一條縫。瞧見顧民君站在寧景清的身后微微勾著嘴角;瞧見溫子念臉上大寫的無奈;瞧見城樓上的士兵們有條不紊地從城樓上散開,站在一個個垛口之前看著遠方。
秋雨婷覺得很是奇怪,“怎么……怎么回事兒?”
寧景清大笑道,“哈哈哈,沒事沒事,走走走,外面風大,我們進屋一聊。”說罷,寧景清背著雙手率先走向城樓上的大殿,顧民君咧咧嘴緊隨其后,溫子念一臉無語跟著他們。
秋雨婷迷茫極了,但還是跟了進去。
大殿內,寧景清大刀闊斧坐在正座之上,瞧著一臉迷糊的秋雨婷迎面走來,不由得龍顏大悅,便朝著秋雨婷輕輕招了招手。
“來,小丫頭這邊來!”
秋雨婷微微一怔,一臉為難地看了一眼溫子念,溫子念故意把頭別向一旁,不去理會秋雨婷的求助。
無奈之下,秋雨婷要緊牙關走到了寧景清身邊,寧景清示意她入座右手上座:“座呀,站著干嘛?”
秋雨婷低著頭,緩緩挪到靠近寧景清的右手邊坐下,與溫子念隔殿相望。
寧景清和煦問道:“小丫頭,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叫秋雨婷!”秋雨婷小聲回應,生怕自己說大聲了驚著皇帝陛下。寧景清微微頷首,漫不經心道:“秋雨婷?嗯,這名字不錯,聽說你來自祖州?”
“嗯,是的!”
“哦那五個老頭是你什么人吶?”
“他們……是我的長輩!”
“哦那你和溫子念又是怎么認識的?”
“這個,這個就說來話長了。”
“不急不急,我們慢慢說!”
“事情是這樣的……”
溫子念緩緩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小口大威帝國獨特的春茶,香高味醇、湯清葉綠,實乃不可多得的佳品,溫子念很喜歡。
不多時,一碗茶水入腹,兩碟瓜子滿桌。溫子念抬頭看去,秋雨婷正在和寧景清說著這一行的遭遇,寧景清聽得津津有味,說到精彩處還不忘端起茶水抿上一小口壓壓驚。
溫子念坐在一旁磕著瓜子品著春茶,神情好不自在,每當寧景清端起茶水抿上一小口,溫子念總是會投去一個不屑一顧的白眼。偏頭一看,顧民君正襟危坐,微微躬身側耳聽著二人的交談,一臉的專注。
溫子念越發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心道:“要是老子告訴你們,那群人全被她肩頭的披帛給吃了,你們會不會把眼珠子瞪掉?”
終于,秋雨婷說到了此行的重點,溫子念吐出瓜子口,拍了拍雙手,“婷婷的話你們都聽完了,那么我就想問問二位,這無憂谷的那五千來人,你們要還是不要?不要的話我就把他們帶回十萬里大山了,相信十萬里大山足夠容納得下這五六千人的!”
寧景清沉默了,過了好半晌后,他才問道:“那神跡大陸,真的這般兇殘?天下女子當真不能活過三十?”
溫子念重重一點頭,“沒錯,你要是去神跡大陸走上一遭后,就會發現這九州就是他娘的人間仙境!而且我告訴你,神跡大陸那邊的女子遠遠比你想象的還要可憐!”
頓了頓,溫子念繼續問道:“所以你們怎么看?這五六千人要不要收下?”
“真是普通人?”寧景清問了一句。
溫子念十分肯定地回了一句,“全是普通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你保證?”
“我保證!不過……里面有一個我打服了的神廟星君,這人你也可以放心,我了解他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樣,而且你還可以從他那里得來一些所謂神通的秘法,前提是你要讓他親眼看見咱的九州是真真正正的人間仙境!”
寧景清聽完后很是果斷地拍著胸脯,“這沒問題,到時候就讓他去定州走上一遭,定州有我在,肯定比仙境還要仙境!”
溫子念微微點頭,“如此甚好,接下來,我們談論另外一個問題!”
“剛剛你也是看見了,我和秋雨婷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至于原因嘛,回頭我們慢慢細說,也就是說,這五千人從海底離開的唯一途徑,就是跳入我師叔涼亭外的云海之中。那么問題來了,這五六千人怎么才能安然無恙地從天上送下來?”
眾人沉默了,因為這確實是一個十分困難的問題。
不過寧景清應當是有什么法子,在聽到溫子念問題的瞬間,他的心中其實就已經有了答案,只不過有些難以做取舍。
思來想去,寧景清死死皺著眉頭,很是煩躁地來回走動著,似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做什么決定。
溫子念繼續磕著瓜子品著茶,反正他是沒什么辦法,常言道有所得必有所失,既然寧景清想要接手這五六千和大威帝國完全不一樣的人,想要鐘魁腦袋里的秘法,那么他就得負責找到這跳通往九州的大道。
而溫子念的責任就只是找出這條路,至于最后要怎么踏上這路,那就得這些帝國的高層領導自己想辦法了。他愛莫能助!
又是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寧景清突然重重一跺腳,嚇了殿內眾人一跳,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決定!
“顧民君,關門,屏退所有人!”
顧民君微微一愣后,站起身走到門外,朝著城頭上的士兵們大聲喊了一聲:“所有人離開東城樓,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登上城樓!”
“得令!”
東城樓上,一眾士兵挺胸抬頭,邁著整齊矯健的步伐走下了城樓。
盡管如此,寧景清仍然覺得有所不安,大手一揮打出一道透明的光幕,將整個大殿籠罩在其中,阻擋任何人對大殿之內的查探。
溫子念怔了怔,心中升起無限興趣,這陣仗是擺明了有大秘密要說啊!溫子念連忙抓上一把瓜子靠在座位上,耐心看著寧景清的表演。
眼見整個東城樓上只剩下他們四人了,寧景清很是霸氣地從龍袍里取出了那枚九龍玉璽,將其重重砸在桌子上,指著九龍玉璽大聲說道:“他娘的,老子豁出去了!”寧景清指著玉璽,睥睨四方:“看見了沒?你們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嗎?”
溫子念吐出瓜子殼,坐正身子定睛一看,搖頭道:“不知道”,顧民君隨意一瞥,說道:“這是傳國玉璽,據說是得玉璽者得天下。”
寧景清微微頷首,“不錯,顧大將軍說得不錯,這就是我大威帝國的立身根本,但這世人都不知道的是,這玉璽之內,可謂是另有乾坤,玄妙異常啊……來,你們都靠過來一下!”
大殿之內,三人聞言很是好奇地湊到了寧景清的身邊,盯著這傳說中的九龍玉璽看了又看,眸子里俱是驚奇之色。寧景清很滿意三人的眼神,當初他第一次看見它的時候,也是這樣。
寧景清很感慨,也很欣慰,止不住地連連點頭,“嗯,很好很好,都準備好了嗎?”
“啥準備好了?”溫
“就這個……”寧景清也不廢話,伸出一手輕輕按在這九龍玉璽之上,下一瞬,一聲刺耳嗡鳴聲炸響,一道微光驟然亮起。
柔和的光芒眨眼間將大殿內的四人籠罩,溫子念尚未來得及詢問哪個,他便覺得一陣眩暈,好不容易才站穩腳跟。包括寧景清在內的三人也是一頓趔趄,險些一頭栽倒在地。
不過很顯然,寧景清不是第一次來到這里,腳下的動作晃雖晃,但還是穩如老狗。
這個時候,溫子念發現自己又來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這里,是一個鋪滿白玉地磚地空地,極為的寬廣,運轉目力眺望四周,溫子念居然一眼看不見空地的邊緣所在。而這空地之上矗立著二十四根通天白玉柱,上面雕刻著二十四條栩栩如生、形態各異、顏色各有不同的神龍。若不是難以在它們身上察覺到半縷生命的氣息,溫子念都要以為這些神龍是活物了。
但有一件事溫子念很確信,這里又是一個類似于故鄉小乾坤和鐘內乾坤的小世界。
溫子念很好奇,回頭望向寧景清,“這里是……”
寧景清不說話,在三人的詢問之下,寧景清緩緩攤開手,九龍玉璽憑空而現,但承載它的鎏金底座已經不見了蹤跡,唯有那枚晶瑩剔透的寶珠正在散發著朦朧的光芒,寧景清極為驕傲地與眾人說道。
“這,就是我大威帝國的立身根本所在!”
溫子念指著四周,“你說這小乾坤?看不出來有什么神奇的啊!”
寧景清翻了個白眼,高高舉起托住晶瑩寶珠的手,“你在想什么,我說的是這個!”
溫子念微微一怔,仔仔細細打量著這枚寶珠,“這是……符石?”溫子念覺得很奇怪,他以心神觀之,瞧見這寶珠之內和它心湖中的楊柳在某種意義上極為的相似,都像是某種力量在現實中的投影,看上去雖是不同,但內里都有一股極為浩瀚、純潔、無邊無際的元氣大海,頗有幾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感觸。
寧景清緩緩搖頭,深深看了一眼三人后,說道:“它具體是什么,我不方便告訴你們,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可以告訴你們,就是這枚珠子里藏著一個乾坤小世界,也就是我們所見的這個空地,諸位請隨我來!”
說完,寧景清舉著寶珠走向二十四根通天白玉龍柱的中央處,將手中寶珠朝上猛然一拋,低吼一聲:“開!”
轟隆隆
隨著寧景清的一聲低吼,二十四根通天白玉龍柱開始緩緩動了起來,龍柱上的威嚴神龍好似有了生命一般繞著龍柱盤旋而上,但始終未能徹底從玉柱上脫離開來。
過了片刻,天地之間驟起云霧,只是一個瞬間四人便再難看見四周的風景,只能是勉強看見彼此的身影。
溫子念心神大震,情不自禁以心神觀之。
迷霧中,四周的白玉地板上涌出無數璀璨水晶柱,一頂水晶琉璃瓦憑空顯現,以穩定的速度漸漸擴展開來,而四周極遠處又有無數水晶質地的門窗從地底浮現,沒過多久就和頭頂的水晶琉璃瓦合二為一,成了一個通體由水晶打造的宮殿!
片刻之后,云霧散去。溫子念、顧民君、秋雨婷和大威帝國景霄大帝寧景清一起站在一座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寶殿之內。
哪怕溫子念已經用心神目睹了這寶殿的形成,當他親眼看見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驚嘆。這怎是一個巧奪天工可以訴說的震撼!
大殿之上,一個威嚴寶座赫然落在一片如星空般璀璨的墻壁之下,寶座之上懸掛著一個巨大無比的牌匾,上書兩個大字,“龍宮”!
這兩個字就仿佛是一個時代的縮寫、一個恢弘大世的投影、一段傳說的凝聚,只是這么驚鴻一瞥,在場的所有人便被這兩個大字中的威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兩個字,說盡了一切。
環顧四周,密密麻麻的水晶玉柱矗立在龍宮內,但這水晶玉柱上光滑無比,既沒有勾畫出什么圖案,也沒有雕刻什么特別的紋飾,讓人覺得無比地奇怪,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這個時候寧景清說話了,他指著寶座之下的所有白玉柱說道:“是不是覺得差了點什么?”
眾人情不自禁地點頭稱是。
寧景清開口說道,“據我的了解和猜測,這龍宮在極為久遠的時代前,確實就是名副其實的龍宮,而這些水晶玉柱上,曾是龍族聚會時那些神龍的停留之所,大家可以想象,這無盡的玉柱上盤踞著數不勝數的威嚴神龍!而這神座!”
寧景清猛然回頭面朝神座,豪情萬丈地說:“這,就是那個年代的龍皇寶座,他就這么坐在這神座之上,俯瞰著族民,掌控著一切!”
三人聞之,心中驟然升起一股自豪感,只是三人都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觸,也不知因何而自豪。
沉默了半晌,溫子念開口問道:“所以,你是想用這個,把那五六千人全部承載在里面,然后把他們帶回來?”
寧景清點點頭,“沒錯,這也是唯一的方法了,你說這樣可以嗎?”溫子念果斷點頭,“這都不可以的話,那要如何才可以?”寧景清會心一笑。
溫子念想了想,又問道:“那么,你打算把他們安頓在何處?五千余人,可不是什么小數目!”寧景清不假思索的說:“我打算把他們安頓在伏羲府,由伏羲氏夕霄部的族人們統帥,你覺得如何?”
“須空他們?”溫子念想了想,“這樣也好,不過,現在的那千里隔壁可以住人了嗎?”
寧景清很是得意的背起了雙手,“你有所不知,自從那一戰之后,千里隔壁的氣運已經和大威九州徹底連接在了一起,昔日的荒漠隔壁也在一夜之間變得生機勃勃,現在已經是一塊不可多得的寶地了!”
顧民君這時也說話了,他笑了一聲,走到溫子念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現在的伏羲府可是一香餑餑,什么人都想往里插一腳,想分一分那片肥沃的土地,但是我們和伏羲氏的那群人有約定,這塊土地是他們的,但他們族人不多,必須要容納一些外來人員!”
提到這個,寧景清也覺得很有趣,“但是啊,咱大威九州的人都是有根有底的,背后的關系那叫一個錯綜復雜,伏羲氏的那群膽小鬼們很是害怕,不敢輕易容納別人!”
“所以你這五千余人,就很是受歡迎了,這也是我為什么這么爽快就同意了接納他們的原因!畢竟吶,這民以食為天,放著這么肥沃的土地不去理會,我總是覺得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