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看了一眼,楚向對13號狼穴的結構有了大致的判斷。狼穴大樓矗立小屋山前,大樓頂部改造成了一個哨樓,后背緊貼山體,山與樓之間堆積的冰雪差不多有大樓那么高,大樓上面幾層很有可能已經擴張到山體里面。
若是在小屋山上面布置兩個火力點,和大樓的哨樓形成交叉火力,正面進攻狼穴幾乎不可能,因為狼穴前面是一片平地,僅有的一些建筑也早已被推平,完全暴露在火力覆蓋之下。
昨晚的雪下得不小,楚向每一腳踩下去,積雪都淹沒到膝蓋。
楚向走的是回城的方向,狼穴里面出來的人大多數是往南面走,那邊是遠離武城的方向,越是遠離武城的方向,才容易捕捉到獵物,靠近武城的地方野獸早就被捕食殆盡了。
不知公孫啟送持真回武城怎樣了,對方竟然不在狼穴動手,想必不會半路攔截,他們順利回到武城應該沒問題。
楚向正思索13號狼穴的詭異之時,袋中手機震動,拿出來一看,是公孫啟來電,這個時候兩人離開沒多久,以公孫啟的謹慎,肯定不會全速趕回去,肯定還沒回到武城,莫不成是碰上麻煩了。
接通電話,楚向叫了聲公孫,卻是沒人回話,只聽得那邊風聲呼嘯。
心中一凜,楚向明白公孫啟必定是遇上截殺了,并且戰斗十分激烈,讓公孫啟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一旦說話泄氣,可能就要敗亡。
心神稍分,陡然楚向渾身寒毛顫抖,身形一動,消失在原地。
身形轉換,如狂風吹雪,變幻莫測,連續數道火光劃過,消失在積雪中,然而危險的感覺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緊迫了。
遠程狙擊,至少有兩桿槍同時開槍,方位正是小屋山的方向,顯然,是13號狼穴的出手截殺,并且是兩邊同時出手,這樣的陣仗,恐怕持真兇多吉少了。
距離狙擊點三百五十到三百六十米之間,這個距離在平地很難脫離狙擊手的鎖定,對方顯然算計好了距離,讓楚向進退皆難,想要沖到狼穴里面更是艱難,而且對方必定有準備,往狼穴那邊沖絕對更危險。
這個距離,從開槍到子彈到達,楚向只有不到半秒的時間,必須拉開距離,增加狙擊手的反應時間,增加子彈的飛行時間,才能慢慢脫離狙擊范圍。
然而事情遠沒有楚向想的簡單,就在楚向不斷躲避子彈,拉開和狙擊手的距離之時,東北兩方數名槍手從積雪中現身,幾桿步槍噴出火焰,封鎖楚向的退路。
數名槍手與楚向保持一百五十米左右的距離,并不是盲目的掃射,而是精準的點射,楚向壓低身形,貼著雪地快速移動,躲避三方圍殺。
東北兩方的槍手沒有逼近射擊,而是保持距離,不給楚向有突圍的機會,如此一來,就只有往南方退避。然而三面包圍,又怎么可能獨留南方缺口,楚向不用想都知道,往南肯定是一頭扎進對方真正的殺手锏中,剛才離開狼穴往南去的那群人十之八九全都是對方的布置。
被槍手圍攻楚向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對付槍手他早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躲避方式,不過今天這陣勢,不出全力是沒法突圍了。
狙擊手的子彈大概零點三秒來到,槍手的子彈飛行時間只有零點二秒左右,而且槍手全都是三發點射,覆蓋面積比狙擊手更大,威脅比狙擊手更高,不過他們也需要反應時間,加上反應時間的話,楚向最少有零點三秒的反應時間,也就是每隔零點三秒必須改變一次軌跡,這還是不考慮多人開槍的情況,若是考慮到對方的人數,和子彈的散步面積,至少要在零點二秒之內進行三米的位移,并多次變換方位。
一味的躲避顯然不是好辦法,不知對方還有沒有后手,此時趁著對方布置沒有完全發揮,正是突圍的機會。
楚向腳踏奇步,掌風激揚,在雪地中激起無數飛雪,席卷的雪花越來越多,范圍越來越大,數秒之間,楚向身周的飛雪已經有七八米半徑,同時飛舞的雪花迅速向東北方位移動。
眼見雪花飛舞,完全看不到人影,圍攻的槍手立即改變策略,不再是三發點射,而是變成火力壓制型的掃射,灼熱的子彈在狂舞的雪花中激起一道道熱浪。
狙擊手的射擊頻率越來越快了,子彈不停的從雪團中穿過,將每一個楚向可能在的位置穿透,然而狂舞的雪花沒有絲毫停歇的跡象,反而范圍越來越大,快速接近東北方位的槍手。
東北方的槍手沒有散開,一旦左右散開楚向便能突圍,而是選擇不斷后退,同時其他方位的槍手全部包圍過來,不然狂舞的雪團突圍。
然而他們移動的速度太慢了,不多時就被狂舞的雪團追上,卷入雪花之中,雪團過后,只剩下尚且溫熱的尸體躺在雪地上。
順利突圍,楚向加快速度,不再維持龐大的雪浪,很快脫離攻擊范圍。
那些槍手怎么都沒想到,楚向并不是在雪地上掀起雪浪,而是整個人四肢著地,沉在積雪里面掀起雪花,就像犁田的牛一樣,在雪地中犁出一道半米深的雪溝。
沒有回頭,楚向立即往武城南門的方向趕過去,公孫啟和持真的情況未知,若是對方也以這樣的真容圍殺,恐怕持真已經兇多吉少,公孫啟怕也難逃生天。
踏雪狂奔,不多時楚向已經看到積雪之上的痕跡,此時還早,武城的人還沒來到這邊,昨晚又下過雪,雪地上的痕跡很明顯。
急追一段之后,雪地上開始出現血跡,有散亂的彈殼,有被擊殺的尸體躺在積雪中,顯然公孫啟和持真已經和截殺之人交手了,楚向停下來看了下尸體的溫度和血跡的冰凍程度,時間大概在十分鐘前。
往前急追,幾分鐘之后,楚向已經聽到前面的槍聲和廝殺聲,正要全速殺過去,陡然心中驚悸,急停后退,就在這時,身前數米之處左右兩片紅光掠過,空氣變得灼熱。
好嚴密的組織,好可怕的對手,對方知道楚向突圍之后必定是前來援助公孫啟兩人,提前設下埋伏,想在楚向匆忙不備之時擊殺他,可謂是算無遺策。
左邊的槍手離楚向只有六七十米,右邊的有近兩百米,一擊不中,左邊的槍手立即后撤,拉開和楚向的距離,同時用精準的點射阻攔楚向的腳步,竭力防止被楚向近身。
沒想到楚向卻是沒有去追殺他們,毫不理會他們的位置,徑直往前方廝殺之處趕過去,待他們反應過來之時已經錯失最佳時機。飛奔的身形忽快忽慢,變化無端的節奏讓所有攔截的子彈落空,越過兩邊的槍手,很快離開他們的有效攻擊距離。
血跡尸體連綿,前面的槍聲越來越急,呼喝殺聲越來越凌厲,追出約莫兩公里,楚向已經看到公孫啟高大的身影,遠沒有平時靈活,顯然受傷了,此時圍攻的槍手也發現了楚向的來到,槍口一轉,兩桿步槍往楚向身上招呼而來。
楚向怒極,長聲厲嘯,身后雙翼虛影浮現,身形消失在原地,恍如貼地飛行一般,在兩桿步槍的交叉火力中穿行,那邊公孫啟亦是發出如雷大吼,兩相呼應之下,風雪急轉,連天地都仿佛為之震動。
數秒間,楚向已經出現在一名槍手的眼前,一掌擊出,狂風呼嘯,槍手不及調轉槍口,已經被震斃。
少了兩名槍手的火力壓制,剩下一名槍手無法完全彌補幾名刀手的破綻,公孫啟壓力大減,舉手投足間擊殺數名圍攻的刀手。
楚向解決另一名槍手之后,公孫啟也將圍攻的刀手和槍手誅殺殆盡,而剛才攔截的兩名槍手竟然沒有追擊而來,一場命懸一線的廝殺落下帷幕。
感覺到楚向關切的目光,公孫啟咧嘴笑了笑,用手指在胸口摳了下,挖出一顆血淋淋的彈頭,若無其事的扔掉。
持真躺在公孫啟腳邊,身體已經不再溫暖,脖子不見了半邊,血染紅了雪地,沒有光芒的雙眼仍然堅毅平和。
“抱歉。”公孫啟低頭道。
“是我的錯。”楚向道,合十默念了聲佛號,合上持真的雙眼。
“先回去。”楚向道,抱起持真的尸體。
靜默的兩人緩緩行走在雪地上,零落飄飛的雪花落在身上,兩人恍若不覺。
“他們不簡單,我第一次見槍手和刀手配合得這么完美,還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所有的槍手都能無縫對接刀手,他們不是一般的組織,首腦絕對是個人物。”公孫啟開口道。
“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楚向道。
“他們對我們的信息掌握很多,肯定已經做好準備,不宜輕舉妄動,不如等武道大會結束再做打算。”公孫啟道。
楚向搖了搖頭。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他不是君子,他是有仇必報,不留隔夜仇的人。
“那你等我幾天,等我傷好了再和你來。”公孫啟道。
“這件事麻煩你已經夠多了,你就在別院好好欣賞這出戲吧。”楚向道。
“老楚,不可沖動,我們對他們一無所知。”公孫啟勸道。
“我不需要知道他們是誰,我只要他們死。”楚向道。
公孫啟知道勸不動楚向,道:“回去再說。”
武城的人出來捕獵了,城外到處都是人,公孫啟胸口的傷已經被凍住,一路回到城門都沒人來找麻煩,也沒有伏地魔對兩人動手。
看著楚向和公孫啟走過來,門口的知客僧神色微變,看清楚向抱著的人之后,低頭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
別院偏堂,收到通知的了因急步而來,看著持真失去生氣的面容,低頭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又念誦一篇往生咒,方才回身。
“大師,對不起,是我護持不力。”公孫啟躬身道。
“世上若無魔,又何須有佛,因惡業而應劫,我佛門弟子不辭此身。”了因合十道。
“此事因我而起,與你們無關。大師,請通知門下弟子,今日不要出城,待我了結因果。”楚向道。
“施主欲如何了結?”了因道。
“持真大師曾言,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楚向沉聲道。
“我佛慈悲。”了因合十道,他知道他勸不了楚向。
“大師……”公孫啟叫道,欲言又止。
了因輕輕搖了搖頭。
“我先去休息一下。”楚向道,對持真的遺體躬身為禮,退出偏堂。
別院已經沒有空房,楚向在最后的院子里找個地方坐下,閉目養神。
“人為何存在于世?”有聲音響起,略顯稚嫩的聲音。
許久,楚向道:“執念。”
“你的執念是什么?”
“星火長存,天下歸仁。”
“既要長存,為何動殺,既要歸仁,為何動殺?”
楚向沉默。
殺乃下下之道。
“若連這點代價都無法接受,如何走完這條漫長的路?釋迦牟尼割肉喂鷹,何也?示之天下佛心也,若無割肉喂鷹之痛,何來如今佛法昌盛。”
“我不殺人,人亦殺我,身死則道消,如何行道。”
“道在人心,自古長存,何曾寄托于一人之身。”
“我之道,由我行之,該殺則殺,該救則救,所存者,唯我一身。”
“天下之人,何人無惡,該殺則殺,何人該活,可由你而定?”
當然不能,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就連圣賢也不是無過,萬世師表孔子尚且殺人如草芥,誰敢說自己一生沒做過虧心事。
楚向無法回答,只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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