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帶來的小船似乎不是尋常之物,它將黑海中的怨氣完全隔離于船身之外,保護著羅康不再被窮兇的惡鬼所騷擾。
在海灘順利登岸后,羅康獨自漫步于沙海之上,朝著遠處那一片烽火硝煙前行,直到一片片凋敝的彼岸花田映入眼簾。
“好凄美!”看著彼岸花曾經的五色花瓣如蒙了一層塵埃一般,飄零于枯黃的枝丫之上,宛如金枝玉葉淪落于市井勾欄似的楚楚可憐,羅康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曾經的十殿,組織嚴密、與時俱進,閻羅、掌事、七十二司、各地獄的判官、陰差,自上而下各司其職,將一方幽冥治理得井井有條,數千年來少有瑕疵。
六道輪回,善惡有報,震懾多少世間之人棄惡從善,若論功績與弊端,似乎是前者更多一些。
然而,昔日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卻旦夕化為了滿目瘡痍。
如此思緒,讓羅康駐足了片刻,再向前走的時候,卻讓他步步驚魂。
只見花叢之中,一具支離破碎的魂魄扭曲著面容探出頭來,之所以能探頭,只是因為他太過消瘦,殘肢尚有些許力氣可以將皮包骨頭的頭顱舉出彼岸花海,一雙眼睛滿溢悲涼,卻又帶著一絲期盼似的望著羅康。
羅康見之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想不明白,一具魂魄殘破如此,為何不會灰飛煙滅,反而要繼續忍受這身首異處之苦。
然而,這并不是個例,越往前走,殘魂越多,一副副慘像較前者有過之而無不及,更有甚者,就連頭顱都四分五裂于莖葉之中。
“你……你是羅康嗎?”花叢中,一具只剩半副軀殼的紅衣鬼魂突然發聲。
這鬼血肉模糊,羅康根本無從辨認其相貌,只得俯身湊近問道:“是,我是羅康,你認識我嗎?”
“想不到還能見到熟人……咳咳……”紅衣魂魄少了半張臉,說話顯得十分吃力:“我是平等王府的守府鬼咎,陽差選秀的時候我們見過!”
羅康聞言這才記起,十殿各個王府之中確實
都存在這樣一位紅衣少年,當王府處于危險之中時,這位少年便會化身鬼咎,從而使鬼氣大幅提高,成為守土抗敵的重要戰斗力。
“原來是你……你……為何會變為這般模樣?”羅康疑惑發問。
“咳咳……三界分離之后,鬼門關、輪回井、孽鏡臺盡皆失效,十殿便似孤島一般孤懸于世外。
咳咳……秦廣王蔣歆不甘再屈居于紫微大帝之下,竟然舉丹陽兵三十萬謀反,欲于十殿割據,自立為王……咳咳……就在昨日,他生前的舊時同僚仵官王呂岱、城隍司徐盛率兵奇襲各個閻羅王府,殺人無數,眾位閻羅拼死才扼守住了地獄、珍寶閣、三生石等要害之處。
而像我這樣重傷的魂魄,十殿根本無暇醫治,我只得逃到戰火尚未波及的此處暫避,或生或死悉聽天命。”
羅康又問:“我不明白,你受傷如此嚴重,照理早該灰飛煙滅,為何還要繼續受此折磨呢?”
“哎……”紅衣鬼咎哀嘆道:“我傷重至此,也以為會旦夕魄散,但在此等了一日,卻還是這般狀態,苦不堪言,方才我也嘗試自行了斷,但剛剛把頭顱割下,這半個腦袋竟又憑空長了回去,有此情形,依我看來只有一個解釋……”
“地獄被打開了!”羅康道。
“沒錯!”紅衣鬼咎點頭。
羅康曾聽薛爺說過,無間地獄之內,業火、雷電、洪水、罡風、刀斧等等酷刑輪番施加于犯魂,一番行刑完畢之后,無論鬼魂受到了何種傷害,短時間內都會自行恢復如初,以便于接受下一輪的酷刑,如此往復,犯魂生不如死。
而方才所見的這些殘魂,他們的慘狀便是拜無間地獄的這股陰氣所賜。
想到這里,羅康哀嘆道:“看來現在的十殿,已經是貨真價實的地獄了,也許我的所作所為,真的是錯誤的。”
“咳咳……你……你做了什么”
“沒什么,我只是對無間地獄陰氣的功效感到震驚而已!”
“你難道不應
該對秦廣王謀反的行為更加震驚嗎?”紅衣鬼咎驚詫道。
羅康冷笑一聲,沒有言語,自從他回國下界尋求包大人的幫助未果,繼而大戰秦廣王,被蔣歆及其白馬逼入混沌之境,他便知曉了這位平日里看似一本正經的十殿一把手,實則是一位城府極深、心思縝密之人,而他雪藏三十萬兵馬謀反的行徑,并不出羅康的意料。
他將紅衣鬼咎另外半邊身子尋來,胡亂拼就成人形后,便繼續向十殿王府的方向走去了。
“沖啊!”
“殺啊!”
越接近王府,吶喊聲越加清晰,一群群腦滿腸肥的丹陽鬼兵周身縈繞著濃重鬼氣,揮舞著鬼頭刀似蠻牛一般四下沖撞,逢人就殺,見人就砍。
兩名眼尖的鬼兵看見了羅康,咆哮著向他沖殺過來,李世民見此情景,急忙提高了羅康的心率,提醒他立即逃命。
但陶潛的肝火此時似乎更勝一籌,反倒催動著羅康挽起袖子,徑直朝鬼兵迎了上去。
“吃人的惡魔,看我不把你們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羅康一腔怒火,鉚足力氣的一拳結結實實打在鬼兵厚實的胸大肌上,“嘭”的一聲,竟未能撼動他一分一毫。
“哪來的小鬼竟敢和爺爺動手!”鬼兵大喝一聲,舉刀便向羅康的頭頂劈來。
“羅康,你人不人,鬼不鬼的,還拿它沒辦法嗎?”
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羅康身后傳來。
羅康本欲回頭,可閃著寒光的刀鋒已然近前,情急之下,腦海中竟然閃現出李煥元使用正一派《五經六甲》禁術時的情景。
霎時間,一股陽氣憑空從羅康肩頭涌出,緊緊將他的雙臂纏繞,他雙手交叉,護住頭顱,只待鬼兵的刀刃旦夕而至。
“哈哈哈!你是不是傻?用手臂擋刀”鬼兵越發張狂,手上的力道又增加了幾分,可片刻之后,他便再也笑不出聲了,因為已經折斷的半截刀身,此時已深深插入了他的哽嗓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