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下!”韓兼非按著嚴士巡趴到會議桌下面。
阿納托利格勒號一陣劇烈的晃動,震碎了會議室外墻的玻璃。
“這艘船要廢了!”一個私掠團首領說,“快撤!”
在爆炸的間隙中,一群人慌不擇路地向逃生艙泊位跑去。
“快走!”嚴士巡低聲說著,爬起來向外跑去。
韓兼非向前走出兩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轉身回到會議室中,拎著伊萬諾維奇的衣領走出來。
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阿納托利格勒號再次中彈,襲擊者的武器打壞了重力模擬裝置,船艙里的人和物體都漂浮起來,在晃動的船艙中,像被裝進瓶子中的豆子,被一個調皮的孩子用力搖動一般,撞得頭破血流。
這次爆炸直接掀飛了一塊船殼,船艙中的氣壓開始快速下降。
韓兼非重傷初愈,站立不穩,手里拎著的伊萬諾維奇被甩飛出去,撞在一個凸起的桌角上,頓時昏死過去。
“老板!快走啊!”嚴士巡飄在艙門處,一手抓著艙門,一手伸向韓兼非。
韓兼非回頭看了一眼嘴邊飄出血團的伊萬諾維奇,伸手抓住他無力垂著的手臂,另一只手抓住一張飄著的桌子,用力轉動身體,將桌子向后甩出,反手把伊萬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
在桌子的反作用下,韓兼非拖著伊萬緩緩飄到艙門處,抓住嚴士巡的手。
嚴士巡使出吃奶的力氣,才將兩人拉出阿納托利格勒號的船艙。
又一枚導彈直接命中九牛私掠團的旗艦,那是一枚半穿甲反艦導彈,在穿透兩層厚厚的裝甲后,擊穿星船外側艙室,在阿納托利格勒號的核心區域爆炸。
厚重的艙門擋住爆炸的烈焰和沖擊波,韓兼非三人乘坐的交通艇,在整個星船爆炸和解體的火光中向遠處的新鳶鳥號飛去。
突然出現的那只艦隊似乎并沒有在意這些四散逃離的小交通艇,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九牛私掠團剩余的海盜船上,那些本打算過來蹭點兒湯喝的其他私掠團頓時作鳥獸散,卻依然被從外側迂回過來的星艦趕回場內,如點名一般一艘一艘地打爆。
只有距離戰場最遠處的鳶鳥號,或許是因為體型太大,又或許是因為與教團現役輕型驅逐艦相似的外形,暫時沒有受到攻擊。
交通艇徑直開進新鳶鳥號內,還沒等停穩,嚴士巡一把抓起通信器,大吼道:“快!折躍!”
早已標定好目標區域,并一直在進行折躍發動機預熱的新鳶鳥號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化作一道閃光,消失在茫茫星空之中。
兩艘從遠處迂回過來的星艦見到準備圍堵的最大目標突然消失,只能停下追擊的步伐。
在他們的武器庫中,十余枚帶有質量干擾裝置的導彈已經準備就緒,只要再晚五分鐘,新鳶鳥號就將掉入他們精心準備的質量陷阱,再也無法折躍逃脫。
三千多個AU外的巨行星軌道上,突然顯現出新鳶鳥號龐大的身形,倉促間的折躍,并沒有太合適的導航目標,導航員只好就近拿附近的大質量行星作為道標。
這里距離那處戰場——不,應該稱之為屠殺場——不遠不近,剛好是遠程質量雷達無法精確探測的位置。
直到此時,韓兼非才抱著昏迷中的伊萬來到醫療艙中。
“這是什么人?”船上的醫生看了昏迷中還不斷吐出鮮血的伊萬,隨口問道。
“九牛的老大,”嚴士巡說,“快搶救。”
醫生打開醫療密封艙,韓兼非把伊萬放在柔軟的床墊上。
醫生拉過一臺萬用治療儀,上下檢查了一遍,搖搖頭摘下口罩:“不行,頸錐完全斷了,肺部穿刺傷,救不活了。”
“能讓他清醒一會兒嗎?”韓兼非說,“十分鐘,不,五分鐘就行。”
醫生看了嚴士巡一眼。
她是嚴士巡在G7行星招募的新人,并不認識韓兼非。
嚴士巡點點頭:“按老板說的做。”
醫生想了會兒,點點頭:“4號興奮劑結合大劑量腎上腺素,可能會讓他清醒幾分鐘,但不敢保證。”
韓兼非拿起護士遞過來的濕毛巾,擦干手上的血液:“試試吧。”
九牛私掠團的老板是死是活,跟他半毛錢的關系都沒有,他關心的是能不能從伊萬諾維奇的嘴里套出幕后的指使者究竟是誰。
兩只混合針劑被注射進這位海盜巨梟的體內,醫生用兩塊陶瓷夾板盡可能固定住他的頸部,確保他不會因為過于用力而扭斷自己的脖子。
幾分鐘后,這個海盜頭子睜開了渙散無神的雙眼。
“你的私掠團完了。”擦干雙手,換上一雙橡膠手套的韓兼非走到他面前,隔著玻璃罩子說道,“你的主子放棄了你這顆棋子,現在準備殺人滅口了。”
伊萬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又將目光投向別處。
“我知道,到現在你還堅持對你的主子忠誠,可他們好像并不怎么領情,我們逃出來的時候,九牛私掠團已經完了,那支艦隊足有五十多艘制式星艦,是一個行星毀滅艦隊,你的人沒有一個能逃得出來的。”
伊萬艱難地微微側過頭,看了韓兼非一眼,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動:“你……是誰?”
韓兼非搖搖頭:“我是誰并不重要,告訴我你是誰,你的主子又是誰,我幫你殺了他,替你跟你的兄弟們報仇。”
伊萬諾維奇沒有說話,但眼睛一直死死盯著韓兼非。
“我……知道,你,是誰……了。”他說話很慢,每個字都像一臺漏風的風機發出的嘶嘶聲。
說著,他咧開嘴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嘴里發出“嗬嗬”的聲音。
“快說,是誰讓你殺死大司祭大人?”
伊萬“嗬嗬”笑著,突出一口鮮血。
“給我……個……痛快吧……”
“是誰?!”韓兼非知道,他快要不行了。“快說!”
儀器上的血壓和心率數值不斷下降,越來越多的鮮血從伊萬諾維奇的口中涌出來,他痛苦到極點的身體不停抽搐著,眼睛卻死死盯著韓兼非的臉。
不知從哪里來的力量,他伸出沾滿鮮血的手指,顫顫巍巍地指向韓兼非,在透明玻璃艙蓋上留下星星點點的血痕。
這個叱咤G7,不可一世的海盜巨梟,終于死在這片虛無的星空之中。
韓兼非頹然坐在密封艙外的椅子上。
“你說襲擊者是九牛的背后支持者?”直到伊萬徹底端起,一直在旁邊聽著的嚴士巡才開口問道。
“詐他呢,”韓兼非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誰。”
說著,他突然停了下來,看向玻璃密封艙。
那里一片血紅,正是伊萬臨死前留下的指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