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諾娃沒有反駁，雖然她很清楚，老師并不是一個會用這種低級手段的人，但在如今的情勢下，誰會做出什么舉動，都不會讓人覺得意外。
“算了，”韓兼非嘆了口氣，“我們……去見見至尊大人吧。”
韓兼非抬頭看了她一眼，羅曼諾娃立刻明白了他眼神中的含義。
“我向你保證，”她低聲說，“我也是剛剛得到消息。”
很少有人知道，在教團擁有至高無上地位和權力的至尊大人，并沒有自己專門的辦公室，他大多數時候都是在至高圣殿地下的實驗室中，或者在典籍庫中翻閱資料，哪怕是處理關乎教團安危的重要事件時也不例外。
坐著懸浮車一路飛回至高圣殿，韓兼非默默聽完了嚴士巡帶來的，關于聯盟和格蘭特集團的消息。
“你是說，奧古斯都堡已經淪陷了，陳明遠宣布獨立，集團也宣布獨立了？”嚴士巡斷斷續續地說了很多，韓兼非略作思量，總結道，“多久了？”
“不太樂觀，”嚴士巡搖了搖頭，“自從奧古斯都堡淪陷之后，各地就封鎖了大部分星門，雖然現在第七疆域名義上在格蘭特集團控制之下，但從K9通道那邊過來的消息上說，為了防止硅蟲擴散，宙斯星門被無限期關閉，K9通道已經徹底走不通了。”
“那G7呢？”
嚴士巡點點頭：“沒錯，就是這個意思。消息發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前了，現在的聯盟恐怕只會更亂。”
懸浮車緩緩降落在至高圣殿廣場的停車場中，韓兼非打開車門走了出來，繼續問道：“現在聯盟那邊的航路還通暢嗎？”
當前時間。
“G7暫時也走不通，”羅曼諾娃從另一側車門走下來，“抱歉，我剛剛收到G7教區胡德主教發來的消息，聯盟趙炳堯的特混艦隊已經把G7通道封鎖了。”
“我沒有親眼看到他，”韓兼非也搖了搖頭。
“我見過。”羅曼諾娃說，“跟其他感染體……不太一樣，他的身體有一半被感染，但渾身長滿了增生物，看起來更像一個怪物。”
所以，當兩人找到他時，至尊正在典籍庫中翻看一本紙質古書。
“啊，你們來了。”懸浮平臺從高空中緩緩落下，將至尊帶到兩人面前。
韓兼非微微躬身，盡管對這位老人腹誹不少，他還是保持了基本的禮貌。
韓兼非毫不客氣地回瞪過去。
倆人大眼瞪小眼地盯了半天，至尊才搖了搖頭：“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按你們說的，你們在曼都利昂碰到了半感染的翟六，我覺得，有可能會有一些參考。”
韓兼非還沒說話，羅曼諾娃突然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
韓兼非似乎并不覺得意外：“所以，我也會變成那樣，對嗎？”
至尊走向典籍庫書架的另外一側，邊走邊說道：“在面對未知的時候，一切情況都有可能發生，所以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
韓兼非想了一會兒，繞過這個話題：“那么，為什么一定是我？僅僅是因為冰鐵嗎？”
至尊突然停下來，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關于教團所有教徒的群體意志，你怎么看？”
韓兼非一愣，但還是答道：“這是宗教問題，我不是特別理解它的存在……是不是真實。”
至尊點點頭，指著自己的腦袋：“在成為至尊之后，我可以看到那個群體意志的存在，甚至還能進行一些……奇特的交流。而那個群體意志一直在告訴我，如果這個宇宙中還有能夠成功完成受控感染的人，這個人只能是你，韓兼非。”
這是至尊第一次如此認真地叫韓兼非的名字，他的眼神似乎突然變得空洞起來。
不知為什么，韓兼非和羅曼諾娃明明能看到，至尊就站在面前，卻有種面前空無一人的感覺。
“我一直堅信，”韓兼非說，“這個宇宙中，沒有哪個人是完全不可替代的。”
“他們叫你死亡代言人，”至尊的聲音像是從天際飄來，“這也是人類意志的作用，因為你注定是要為死亡本身代言，你注定要成為硅蟲的引導者，至于你是否會為人類文明帶來滅亡，沒有任何人能夠確定，我是在拿整個人類的命運，來和你賭，賭你最后的抉擇。所以我才會說，無論你選擇什么，我都不會干預。”
“所以，我要知道，我到底會變成什么，還有，當我變成那種東西之后，我應該做些什么。”
“你應該會成為硅蟲群體意志本身，也就是‘軍團’，在這之后，所有硅蟲都會服從于你的意志，而我們沒有料到的是，會出現另外一個‘軍團’，也就是那個翟六，所以，你要做的，很可能會是與他爭奪‘軍團’的控制權，成為那個唯一的引導者。”
“我明白了，”韓兼非點點頭，“還有一個問題，在做完這些后，我還會是我嗎？又或者會成為另外一個翟六？從他現在所做的事來看，他好像并沒打算對人類留手。”
至尊搖搖頭：“在那之后的事，我完全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你可能是唯一可以成功的人，而且這種成功，和翟六現在的狀態，或許并不相同。就像石墨烯和石墨，雖然所蘊含的元素一樣，性質卻完全不同。”
典籍庫中再次安靜下來，至尊的眼神開始變得清晰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韓兼非似乎終于做出了一個決定，他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對至尊說：“我想好了。”
至尊和羅曼諾娃同時看向他，等著他說出那句有可能決定人類命運的話。
韓兼非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平靜，但至尊和羅曼諾娃都能聽出他絕不平靜的情緒。
“其實，我只是一個普通人，”韓兼非說，“按說人類文明如何，跟我也沒有太大關系。可不知道為什么，自從十幾年前我知道硅蟲的存在后，我就一直在用盡手段尋找戰勝它們的方法，甚至放棄了我一手創立的白山。我想，可能這真的就是我的命吧。”
“第一次聽到您讓我主動接受硅蟲感染的時候，好像有人指著面前的刀山火海告訴我：‘投入死亡的懷抱吧，只有這樣才能讓更多人幸福地活著！’我的我的第一反應是憑什么！我雖然想解決硅蟲危機，可也沒想過要犧牲自己的生命。”
“您看，這又是一個電車問題，只不過這次被綁在軌道上的，一邊是我，一邊是整個人類文明，我該怎么選呢？現在死，還是等人類文明消亡殆盡之后，再慢慢死去？”
他說著說著，突然笑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我還會不會是一個人類，但我還是覺得，這件事應該值得做。所以，我想好了，至尊大人，元先生，或者別的什么人，我的選擇是：我愿意試試。”
神圣Σ教團主星，原點星，至高圣殿。
“至尊大人，我就長話短說了，”韓兼非開門見山道，“我想知道，如果我接受您說的那種受控感染，我身上會發生什么事？”
至尊走下平臺，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
“至尊大人呢？”韓兼非自嘲地笑笑，“他老人家恐怕比任何人都更快知道這些消息，所以才如此大方地讓我隨時返回聯盟吧——明知道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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