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和諧的日子總歸是要過去的。
最近一段時間,安納科斯角的居民臉上,一直被一種叫做戰爭的愁云籠罩著。
許多從前線退役回來的傷殘士兵,開始回到地表的家中,這些人家還算是幸運的,那些更加不幸的家庭等來的,往往只是一只小盒子。
甚至就連小盒子都沒有,更多人得到的,只有一紙長長的名單,一位負責傳達這些消息的軍官,在那串名單上指出他們的兒子或女兒的位置。
每當這個時候,許多家庭就會用黑色裝飾自己的院子,或者在某個下雨的清晨,社區中的居民聚集在城市公墓,共同緬懷那串名單上的一個或幾個名字。
比這些更讓人們感覺壓抑的,是傷殘士兵帶來的前線潰敗的消息。
在柯恩帶防線,兩年來身經百戰的集團第六艦隊被全面擊潰,再次收攏后,技術裝備和人員減少超過70,已經到了撤編的邊緣;
緊接著,趕去支援第六艦隊的兩只后備隊被伏擊,雖然沒有太大損失,主力得以順利撤出戰斗,但也徹底斷絕了短時間內支援柯恩帶防線上,最關鍵的“支點”和“動能”兩處要塞的可能性,如今那兩處關乎錫安行星命運的最后防線,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苦苦支撐,等待時機。
社區中的普通人雖然并不清楚這些軍事術語意味著什么,以及這些勝利或失敗的戰局會對錫安產生什么樣的影響,但這絲毫不影響一股恐慌的情緒,開始在社區上空蔓延。
住在這個社區的,大多數都是錫安最普通的民眾,他們能接觸的信息有限,但也能從自己老板、上司或其他一些能夠接觸到更多真相的人那里,得到一些讓人不安的消息。
比如,那些大財閥的富人們,正在準備轉移財產,又比如,基金會以集團的名義宣布錫安行星全面封鎖,任何船只在沒有經過核查的情況下,嚴禁進出行星。
但恐慌歸恐慌,日子還要繼續,對于大多數普通人來說,無論是硅蟲還是鋼鐵帝國,一旦厄運降臨到自己身上,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聽天由命罷了。
就在恐慌籠罩整個城市的時候,在社區鄰居們眼中,那個新來的女孩的身體,正在漸漸恢復。
她曾經跟前來閑聊的鄰居大媽說過,自己的身體恢復后,就會離開這里。
這天,兄妹兩人罕見地第一次一起出門,哥哥騎著一輛垃圾場里撿回來的懸浮摩托,帶著妹妹離開院子,還落了鎖。
鄰居大媽踮著腳尖從圍墻外面往里看了半天,心中暗自嘀咕:“應該不是就這么走了吧,走的話怎么也會跟我打聲招呼吧!肯定沒走,那么多東西還沒收拾呢,那院子里還晾著兩簸箕蘿卜干呢……”
韓兼非和米清當然沒有走。
為了避開基金會的人,他們開著懸浮摩托,從城市東邊的海面上繞行,向北方的山區駛去。
按照老總統給的位置,他們很快來到一處超遠距離通信中繼站外。
兩人在中繼站高高的圍墻外面站了一會兒,韓兼非才點點頭:“可以了。”
他的話音剛落,米清還沒看清怎么回事,發現兩人已經站在中繼站的圍墻中了。
“剛才發生什么?”她吃驚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韓兼非苦笑著搖了搖頭:“相信我,我也是剛剛發現,我身上還有很多讓人難以理解的……詭異之處。”
“你所謂的詭異之處,應該不包括穿墻吧?”米清說,“我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別用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騙我。”
韓兼非想了想,問道:“那你應該聽說過超近距離折躍吧?”
米清立刻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
中繼站不大,進入圍墻后就是高高的信號塔,根據老總統提供的信息,那個能夠進行超遠距離實施通信的設備就在塔頂,平時只有他有資格用,所以除了每天一次的例行檢查,那里很少會有人進入。
跟著韓兼非沿著高塔拾級而上,米清一直有種極其怪異的感覺,有好幾次,兩人從巡塔的保安和閑逛的工作人員身邊走過,沒有刻意躡手躡腳,也沒有掩蓋自己的聲音,對方卻像是完全無視了他們的存在。
以前,她只在引導零號實驗體的時候,見過這種對感官的干擾,如今自己親自試過,才知道這種能力的恐怖之處。
只是很可惜,這種能力只能影響到三個人,否則,她不知道還有什么是韓兼非不能做到的。
兩人很快來到塔頂的通信室,韓兼非在門禁上輸入一串密碼,大門應聲開啟。
“你怎么知道密碼?”
“我從馮老總統那里拿了許多份基金會發給他的簡報,其中就有關于這里密碼的。”韓兼非走進通信室,大門再次關上。
他來到通信器前,打開設備開關。
不知是基金會的技術本身就更先進,還是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里,技術得到再次升級,韓兼非發現,這些超距通信設備,已經能夠做到影像和語音的同步。
看著面前的全息顯示器,他撥通了老總統給的那個加密通信碼。
通信很快接通,厄普頓·格蘭特那張比兩年前要蒼老不少的面孔出現在全息屏幕上。
看到韓兼非的臉,格蘭特先生似乎有些吃驚,下意識地向后仰起身體。
“你好,格蘭特先生。”韓兼非微笑著打招呼,“好久不見。”
“韓……”在最初的吃驚之后,格蘭特先生很快平靜下來,他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露出一個招牌式的微笑,“是好久不見,你現在怎么樣?”
“還行,托您的福,湊合過吧。”韓兼非打了個哈哈,“就是這邊有點兒不太平,想家了。”
“是嗎?”格蘭特不動聲色地回答道,“想家了就快回來吧,家里也有一堆事等著你做決定呢。”
一老一小兩個人精默契地都沒有說什么會讓雙方尷尬的事。
“我很想回去,”韓兼非說,“但是這里不太平,所以我給您打這個長……途電話,想讓您派人來接我一趟。”
格蘭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你現在在哪里?”
“錫安,按照‘集團’的規定,這里離開的船都要接受嚴格核查,剛好這邊有人不想讓我回新羅松,所以只能請您幫忙。”
格蘭特先生皺起眉頭,韓兼非默默地看著,不知他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