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翟六笑笑，“對我們來說，創造和毀滅一個偉大帝國，都是未來無盡生命中的一場游戲而已。”
兩人不再爭論，繼續向前行走，終于走到走廊盡頭，進入另一個房間。
這間屋子中同樣有一只巨大的玻璃罐子，不同的是，這只罐子里面只有一個大腦，一個巨大到難以想象的大腦。
在看到這個場景時，韓兼非第一時間想起“缸中大腦”的悖論。
那個悖論中說，如果有一個大腦被浸泡在充滿營養液的缸中，它所有對外界的感覺都來自于某種模擬信號，包括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和味覺，都和一個活著的人無異，那么，你怎么確定自己究竟是真人還是缸中那個模擬了一切感覺的大腦呢？
“缸中大腦？”他脫口而出道。
翟六想了一會兒，笑道：“還真是。”
“你用它來做什么？”韓兼非問道。
“這是一個完全模擬人類大腦運行方式的超級服務器，”翟六解釋道，“它原本屬于一個人類，在感染后，我讓硅蟲以125倍體積放大了它的結構，形成一個功能強大的計算終端。”
韓兼非閉上眼睛，在對硅蟲神經網絡的感應中，那個缸中的大腦也像是一個核心節點，和翟六的神經網路連接在一起。
甚至當他想要了解更多關于它的信息時，那些神經網絡開始向他移動，似乎要接入他那張與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的網。
韓兼非后退一步，阻隔了那種連接。
但是，就在那一瞬間，一根很細微的線輕輕搭在他的神經網絡中，輕得如同一根細小的絨毛一般。
韓兼非突然停了下來，那一根絨毛的重量，卻重如千鈞一般，與此同時，他意識之中像是有個什么東西突然松動了一下，發出“咔嗒”一聲輕響。
但當他再次努力去尋找時，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在不到一毫秒的時間里，他遍歷了自己這張網絡中的所有關鍵節點，從死亡方舟上的盧杰，到米清體內作為工具的硅蟲，沒有一絲一毫的異常之處。
他甩了甩頭發，努力讓自己暫時忘掉這件事。
“這是一個……人工智能？”他終于明白了這種東西存在的意義。
“是的，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工智能——它本來是一個真正的智能，但還不夠強大，我用這種異變，讓它成為一個極其強大的人工智能，強大到可以成為我的一個分身，作為中繼器來代替我管理整個星球。”
韓兼非不得不承認，在完成轉變之后，翟六做了遠遠超出自己想象的工作。
“而對這顆大腦來說，外界的一切都是通過信號模擬的，它或許以為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生活在一個虛構的世界之中，而在我們的世界，它卻成為我的意志向無盡群星延伸的觸角，協助我來管理一個疆域橫跨數千光年的帝國。”
韓兼非站在那個缸中大腦跟前，認真思考了很長時間，才開口問道：“這么說來，這個東西，并不是一個完全受你控制的感染體，而是一個可能誕生獨立意識的造物？”
翟六微笑著點點頭。
“雖然是由硅蟲和它們之間的神經鏈接構成，但這個東西卻有完全不受控制的智能機制，你真的不怕它會成為另外一個和我們一樣的……東西？”
翟六又搖了搖頭：“以我對‘軍團’的了解，它似乎十分懼怕這種人工智能，可在我看來，只要我能控制每一個硅蟲個體，這個人工智能的存在，就如同沙子建造的城堡，我隨時可以徹底毀滅它存在的根基。”
就在這時，韓兼非腦海中突然響起一個極其微弱的聲音：“幫幫我……”
“你說什么？”他似乎有些走神，隨口問道。
“什么？”翟六疑惑道，“我剛剛說，只要控制了硅蟲個體……”
“不是這句，”韓兼非努力尋找那個聲音的來源，“在這之后，你說話了嗎？”
“沒有。”翟六說完，繼續向前走去。
“等等。”韓兼非停了下來。
“幫幫我……”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這次，他很快確定聲音并非來自外界，聽起來像是撫慰者在自己的腦海中直接說話。
“你是誰？我怎么幫你？”他像和撫慰者說話一樣，在意識之中問道。
在翟六看來，韓兼非似乎對面前這個缸中大腦表現出濃郁的興趣，但他似乎并沒有想要強行接入或奪取他的神經網絡，翟六便沒有出聲阻攔。
韓兼非很快吧注意力集中在缸中大腦上，這里只有他和翟六兩人，如果翟六并沒有說話，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
“幫幫我……”那個聲音似乎只會說這一句話。
韓兼非又想起那一根微弱的線條，他再次把目光投向硅蟲的神經網絡，在那種詭異的視界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條連入自己網絡的線條
每當那個聲音說話時，這跟線條便會脈沖般閃過一道微弱的亮光。
“我要怎么幫你？”韓兼非再次在腦海中問道。
這次，一條反向的脈沖光亮光順著那根細線返回，讓那個缸中大腦所在的節點出現一些異常的波動。
翟六也注意到缸中大腦的反常，他仔細檢查了幾次，確認那只大腦依然在自己的控制中。
韓兼非依然站在缸前，一動不動。
“帶……我……走……”那個微弱的聲音再次傳來，“或者……殺了……我……我不想……像這樣……”
韓兼非終于明白，這個“缸中大腦”已經意識到自己并非一個真實的個體，看到了自己存在的本質。
就像一個普通人，突然看到自己其實是被泡在一口缸中的大腦，而且這個大腦還是被別人設計制造出來的，會是一種什么樣的反應？
或許就是剛剛那絨毛般細微的一次連接，讓它在那一瞬間離開了那個虛擬的世界，看到外面世界和自己的本源？
如果還能出汗的話，韓兼非此刻一定是冷汗涔涔了，缸中這顆大腦看到了外面的真實，自己或翟六，會不會也是某種被虛擬出來的……東西？
他不敢多想。
“如果有機會，我會幫你。”韓兼非再次撥動那根細絲，傳遞了一個信息。
為了避免翟六起疑，他還是決定先離開這里。
于是他轉頭對翟六說：“的確是很神奇的東西——我們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