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大相公  第五一二章 進攻

李顯忠經歷坎坷，早年間曾隨父混跡于西夏，又曾托庇于偽齊政權之下領軍。但他一心南歸，終于覓得機會投回大宋懷抱。這一經歷，其實也是當初秦檜反誣他的借口。李顯忠并非岳家軍出身，外間百姓不知情形，將能打仗的能打勝仗的一律歸于岳家軍名下，或許是因為岳家軍的威名至今不輟，依舊在人們心中占據極高的地位所致。真正要說來，李顯忠屬于大宋川陜兵馬，乃是四川制置使吳階和吳璘兩兄弟所屬兵馬出身。

那其實也是一只抗金得力的兵馬。當初金人撕毀和議三路南下時，正是吳階領軍在川陜邊界阻擊金人，連獲勝利，力保西部戰線不失。只不過，淮西淮東一帶戰局更為膠著，更直接的干系到江南的安危，故而大多數人心目中只知道淮東淮西的岳家軍和其余兵馬的戰事，而忽略了川陜之地的戰事也同樣重要。

李顯忠回歸大宋之后，獨領一只兵馬，配合其他宋軍和金人血戰不知多少場，岳家軍北上的時候，他率四萬兵馬為左側側翼保護，雖未正式進軍北上撲向汴梁，但那是各自任務安排的不同。若非他力保合肥不失，金兵側翼兵馬很可能抄了岳家軍的后路，斷了補給線。

作為一名和金人不死不休的主站派將領，對于岳飛的死，自然是耿耿于懷，常恨于心。所以李顯忠對秦檜可說是恨之入骨，常常喝了酒后在軍中大罵秦檜奸賊，毫不避諱他人。秦檜對李顯忠自然也不待見，但李顯忠既屬吳氏兄弟所出，現如今又歸楊存中所轄，秦檜去也奈何不了他。秦檜上次將李顯忠貶為團練，結果不到一年，李顯忠便官復原職了。秦檜除了跳腳，卻也暫時沒有什么好辦法。除非跟楊存中撕破臉。

方子安之所以允許沈菱兒告知李顯忠這個秘密，便是因為方子安知道李顯忠的過去，知道李顯忠是個不折不扣的主站派，和秦檜之間根本毫無交集。

“你怎么不早告訴我這件事？你告訴我了，我早就答應你了。方大人手中拿到了老賊通敵的證據，我當然拼著掉腦袋也要借他回來啊。”李顯忠激動的大聲說道。

“公子說，若拿那封信作為理由，便有逼迫李統制做決定之嫌。他只想單純的知道李將軍會不會幫他，是不是他認為的可交的朋友。”沈菱兒如是道。

李顯忠大笑不已，這個方子安還真是有趣的很，確實是個光明磊落的君子。他不想以秦檜的投敵證據作為誘餌逼著自己做決定，他想知道自己會不會去救他。這可真是有趣的很，自己和他只有短暫的交往，他怎能斷定自己便一定會出手呢？而且還是冒著這么大的風險。李顯忠內心里有那一絲絲愧疚，其實一開始他是猶豫不決的，直到被激將了，才決定出手。難得方子安如此看重兩人之間的友情，似乎他是錯付了。但好在自己最終決定了出兵，也不算是辜負他對自己的信任。將來，對這位方大人更加的真心便是。

沈菱兒也如釋重負，她知道此行的責任重大，但她并不善言辭。于是臨行之前，她向方子安問了許多問題，讓方子安教他怎么勸說李顯忠答應。方子安只告訴她，對李顯忠這樣的人，其實只需激起他的血性即可。這種戰場上提著腦袋打仗的將領，性格上的缺陷甚是明顯，腦子一充血，便不管不顧了。方子安倒不是貶低李顯忠沒腦子，事實上他對李顯忠是抱有極大的好感的，否則也不會去向他求救。當然，在目前看來，李顯忠是最能幫到他的人。

沈菱兒這一路南來晝夜兼程，一路上數次遭遇金兵，數次廝殺，到了淮河邊時又被金兵巡邏騎兵發現，一直被追過河。但所有的艱難危險，似乎都沒有說服李顯忠讓她更緊張，她知道，這干系到公子他們能不能回臨安，她知道公子極為在意這件事。李顯忠答應了幫忙，這一路上的艱辛都在瞬間煙消云散。

李顯忠沒有立刻行動，他要事先做一些安排。舉兵進攻不是說說而已，必須要弄清楚對面的真實情形是否如方子安所說的那樣，才能進行攻擊。

當日午后，李顯忠派出了偵查小隊過了淮河。兩支小隊一東一西深入對岸金國所屬之地六十余里。東側小隊一度進入到了敵軍第一道封鎖兵站的最前沿，摸了兩個兵站，結果發現，以前每個兵站都有近兩百名金兵駐守，而現在每個兵站只有不到五十人駐守了。

這一次，騎兵小隊沒有全部帶著血淋淋的腦袋回來，而是帶回了十幾個活口。審訊之后，兩處抓獲的金國俘虜的口供幾乎都一致，宿州所轄神威軍被抽調離開了一大部分，粗略估計，至少六萬人。也就是說，總數十萬的淮西邊界的敵軍少了六成。這對于李顯忠而言，簡直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李顯忠開始了調兵行動。當然，所有的行動都是絕密的，除了七八名淮西軍高級將領知道以外，所有的將士得到的命令是，淮西軍將進行一次深入敵界的訓練。這次訓練并未為了進攻金人，而只是演練一次大軍過河進攻的組織和調遣，檢驗大軍隨時作戰的能力。雖然有些欲蓋彌彰之嫌，但名目很重要，這是將來東窗事發時候的擋箭牌和脫罪的借口。對于李顯忠而言，他不是為了給自己留后路，他是為了讓楊存中在皇上面前有借口。楊存中對自己有知遇之恩，他不能讓楊存中難做。哪怕最終自己會獲罪，也不能連累了楊存中。

四月初七，一個陰云密布的夜晚。五萬淮西軍所轄濠州兵馬開始在黑夜里展開了行動。工兵在春水暴漲的淮河上搭起了三座浮橋，準備充分的淮西軍先遣隊先前一步解決了對岸的金兵哨卡，在天亮之前，淮西軍五萬大軍全部渡過了淮河，抵達了金人占據的宿州境內。

接下來，便是展現李顯忠用兵智慧的時候，李顯忠派出了兩萬兵馬迅速往北，在次日凌晨攻到宿州城下。宿州城中有金兵八千鎮守，他們倉皇迎戰。以淮西軍的兵力優勢和進攻能力，宿州城旦夕可下。但李顯忠讓領軍的將領不要那么快，任由金兵派出人去求救。當靈璧縣和虹縣兩處的金兵聞訊急急增援的時候，在沱河岸邊，遭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打援的李顯忠親自率領的三萬淮西軍。兩縣金兵一萬余，在良田改造成的草原上展開了廝殺。戰斗三個時辰后結束，淮西軍殲敵俘虜四千余，其余金兵逃遁潰散。

金人戰馬強壯，跑起來飛快，追也追不上，但這樣的戰果已經足夠了。這之后，李顯忠派出兩支五千人的兵馬收復靈璧縣和虹縣。自己則率領一萬八千兵馬直奔宿州。四月初十凌晨，宿州城破。守軍八千金兵被殲滅大半，余者往北逃遁。

三天時間，淮西軍閃擊得手，收復宿州府所轄各縣，殲滅金兵近九千人，大獲全勝。宿州所轄百姓奔走相告，以為王師正式北伐打回來了，他們簞食壺漿以相迎，鑼鼓鞭炮敲得震天響，上上下下一片歡騰。

消息在宿州城破的第二天抵達了汴梁城。汴梁留守單永年聞訊大驚，連忙派人去追趕率六萬大軍尾隨蕭懷忠去往西京的神威軍大總管河南尹蒲察瀚論。要他速速回師相救。與此同時，命人火速去燕京稟報金國朝廷。位于邊鎮以北的金兵兵馬火速開始集結，準備迎接宋軍的進攻。

五日后，蒲察瀚論氣急敗壞的回軍汴梁，和還沒有明確宣布反叛的蕭懷忠相比，宋軍的進攻顯然更是迫在眉睫需要解決的問題。所以蒲察瀚論甚至沒有等待完顏亮下令便調轉兵馬南下。

四月十五，蒲察瀚論和單永年集結了所有能用的兵馬近八萬人，從汴梁南下，直撲宿州而來。蒲察瀚論知道，宿州被宋軍攻占對自己意味著什么。雖然自己的妹妹是完顏亮后宮的貴妃，但丟了邊鎮城池，對自己而言是致命的。為此，他將所有能集結的兵馬都集結了起來，當然也包括在汴梁以北各州縣的兵馬，他們之前都是用來封鎖太行山南側路線的兵馬。對蒲察瀚論而言，太行山中的小毛賊已經根本不重要了。

方子安的計劃奏效了，回家的大門已經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