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丈寬的距離,非方子安能力所及。雖然借樹枝之力可以稍有幫助,但是那也只是一丁點的幫助而已。方子安的身子只撲出一丈開外,便開始往下墜落。倘若無所作為的話,方子安大概率會砸在地上的那名護衛的腦袋上,或許能將那護衛砸昏,但也一定會被其他護衛發現蹤跡。
凌空的方子安拋出了一根繩索,那繩索飛向回廊頂上的馮一鳴。身子下落數尺之后,馮一鳴伸手抓住了繩索的一端,用盡全力猛拉繩索。繩索繃直,發出輕微的嗡然之聲。而方子安的下墜之勢更快,但卻非直接往地上墜落,而是斜斜飛向回廊頂端馮一鳴所在的位置。
下一刻,方子安幾乎是砸到了馮一鳴面前,但是馮一鳴展現了高超的輕功卸力之術,他的身子旋轉著,將方子安像是一只風箏一般牽引著連轉數圈,卸掉方子安的墜落之力,方子安自己也竭力保持平衡,腳尖在回廊頂端輕點卸力,終于整個人伏在琉璃瓦上順著回廊頂滑出丈許遠,停了下來。
所有這一切的發生只在短短十余息之間,地面上那名護衛本來是聽到了一絲響動的,畢竟繩索的繃直的聲音和衣袂的飄動聲還是有些異常的。但他抬頭看時,只看到寒風之中樹上的細枝瑟瑟落下,落得他滿頭滿臉。他將那細微的異樣的響動歸結于風聲和樹枝的搖晃聲。更何況,在周圍一片嘈雜聲響,人聲火焰聲水龍聲的鴰噪中,讓他平日的敏銳的感官遭到了極大的干擾,所以他選擇了無視,繼續去看消防軍救火。
回廊頂上,方子安和馮一鳴緊張的伏在冰冷的琉璃瓦上,確定了并無異樣聲響,護衛們沒有任何察覺之后,兩人爬起身來順著回廊飛快前進。不久后,他們抵近了回廊盡頭的位置,前方不到二十步外,便是格天閣的東墻了。
格天閣的門口站著十余名護衛,他們警惕的四處張望著。回廊到格天閣之間是近二十步的開闊地帶,想要再借助輕功飛渡是不可能的了。兩個人只得耐心的等待實際。不久后,南邊傳來轟然巨響,那是起火的木樓在水火的共同作用之下無法支撐,最上層轟然倒塌,煙塵火星四散飛濺,所有在旁參與救火的人和圍觀的人都驚呼出聲。而這巨響顯然也吸引了門前護衛的注意力。就在他們齊齊轉頭看著前方倒塌現場的時候,方子安和馮一鳴抓住機會如兩道黑煙,以極快的速度穿越了空地。短短不到兩三息時間,當護衛們轉過頭來時,方子安和馮一鳴已經貼在格天閣東墻的死角上了。
格天閣外墻光滑,全是青石壘砌,縫隙處都以石條油泥涂抹,根本無法攀爬。但這對方子安而言根本不是問題。方子安取下背著的繩索,從腰間取出精鋼抓鉤拴在繩頭,快速旋轉數下拋了上去。東側是露臺,露臺旁有石欄,鉤索牢牢的勾在了石欄上。兩人一前一后攀爬而上,片刻后已經置身于小小的露臺之上。收回繩索之后,方子安看了一眼救火的方向。三層小樓坍塌之后,火勢已經大大減弱,再有最多一炷香,大火便要被撲滅了。時間已經很緊迫了。
事不宜遲,兩人沿著露臺轉了一圈,只發現了一道門。這是唯一的進口。方子安試了試推動那道門,結果讓他大失所望。那道門不但紋絲不動,而且方子安發現,那是一道嚴絲合縫的鐵門。用匕首都插不進那門旁的縫隙,更別說破門而入了。
“怎么辦?”馮一鳴很少干這種勾當,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方子安四下打量,伸手指了指閣樓屋檐下方,低聲道“珍藏書畫古玩之處,不可能密封不透氣,側首屋檐下必有氣孔。馮兄上去瞧瞧。”
馮一鳴當即照辦,這會鉤索無用,得用土辦法。方子安蹲在墻下,雙手交叉給馮一鳴當跳板。馮一鳴助跑數步,踩著方子安的手掌,方子安往上一送,馮一鳴瘦小的身子便如一只壁虎一般順著墻壁爬升到屋檐下,伸手吊住了伸出來的檐角。他整個人就像一只猿猴,單手吊著檐角移動說,另一手在屋檐下方的暗影里摸索著。當摸到屋脊下方的位置時,馮一鳴的身子一縮,突然消失在方子安的視野里。
方子安大喜過望,馮一鳴必是找到了通氣口,這通氣口就在屋脊下方的位置,極為隱秘。果然,馮一鳴很快探出了頭,想著方子安招手。一根細索也墜了下來。方子安借力繩索爬了上去,果然發現屋脊下方的粗大的主梁之下有個尺許見方的通風口通向格天閣中。洞口不大,勉強能夠進入。馮一鳴輕松鉆進鉆出,方子安進去則費了一番周折才擠了進去。兩個人鉆進了格天閣頂端的狹小頂棚的夾層,在滿是灰塵的梁柱和木椽之間的狹窄空間艱難爬行了一會,才找到了往下的出口。
這格天閣外表雖然是青石壘砌包裹,看上去像是一座堡壘一般。但是內部的構造還是木結構。從這屋頂的構造和夾層中的木椽木柱榫卯咬合結構便可知曉。木結構是最為高級豪華的結構,對于一個以儲存字畫古玩珍寶的地方而言,顯然需要更為穩定的溫度濕度的空間。倘若是青石青磚結構,那會產生一些諸如過于潮濕或者干燥,炎熱或者寒冷的極端情形。所以說,格天閣這種建造的格局還是挺用了心思的。既保證用途,又可保證堅固。夏天不會太熱,冬天不會太冷,不會太干燥,也不會太潮濕。
兩人從頂棚入口墜繩索而下,置身于二樓其中一座房間里。方子安吹亮了火折。火折亮起的那一瞬間,方子安和馮一鳴都驚呆了。
這間屋子里,四周的墻壁上掛滿了各種字畫,旁邊的架子上,巨大的木斗里更是一卷一卷捆扎好的字畫插在里邊。一面墻壁旁是一個一人高的大木架,架子上各種古玩唐彩玉尊佛像應有盡有。各種各樣的東西都那么隨意的散落堆放著,看上去似乎是一堆不值錢的垃圾一般。但方子安知道,這些可不是什么垃圾。
“我的天,這是韓熙載夜宴圖,居然在老賊手里。”方子安盯著墻上的一幅畫眼睛發直。
“這畫很值錢么?”馮一鳴不太懂字畫這些東西,在旁盯著那副畫面發黃,一些人或坐或立的畫問道。
“價值連城!那是五代時顧閎中所作,本以為佚失了,沒想到在老賊手里。”方子安嘆道。
馮一鳴嚇了一跳,有些將信將疑。一幅畫能價值連城?他不太懂。
“臥槽!洛神賦圖!果真是洛神賦圖。老賊連這副畫都收藏了,簡直不可思議。”方子安看到另外一張長長的橫幅巨著后,驚愕的更加口不擇言了。
“這副畫又是?”馮一鳴問道。
“無價之寶!”方子安嘆道。
馮一鳴無語,他還是不能肯定,一副畫的價值能有這么夸張,直到他看到了屋子一角的三個大的金元寶。那三個金元寶就像是假的一般,因為太大了,足有磨盤那么大。
“這……是真的么?”馮一鳴道。
方子安也吃驚不小,上前伸手捏了捏,居然能捏出一點痕跡。又用力搬了搬,結果那金元寶紋絲未動。以方子安的氣力,就算是一個鐵疙瘩,也不至于挪不動分毫。唯一的可能便是,這是真正的足金金元寶,這么大的金元寶怕是有上千斤,自己自然是挪不動的。
馮一鳴更有辦法,用匕首剜下了一小塊放在手里端詳,最終完全確定這是真正的金元寶。
兩個人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驚駭之色。
“老賊是貪墨了多少贓物啊,字畫古玩什么的不說了,光是這三個金元寶,便值十萬甚至幾十萬兩銀子了吧。這都是民脂民膏啊。”馮一鳴嘆道。
方子安也是心中驚愕,秦檜這二十余年來肯定是大肆斂財,貪得無厭。這些寶物字畫,哪一個拿出去都夠普通人一輩子衣食無憂了。這老賊貪墨了這么多金銀寶物,堪稱富可敵國。
另外一間屋子里也存有大量的古玩字畫,而且發現了十幾只銀子鑄造的圓球。每一個大銀球都有幾百斤重,就那么隨意的擺在墻角,落滿了灰塵。眼前的這一切,給了兩人極大的震撼,也讓兩人咬牙切齒痛恨不已。
但這些都不是方子安今日來此的目的,他的目的是要找到秦檜通敵當奸細的證據。于是兩個人開始仔細的尋找起來。像是來往書信之類的東西,自然不會是隨便的丟在地上,應該是在什么匣子里,或者是袋子里裝著,懸掛或者擱置在某處。但是方子安和馮一鳴快速的將樓上的兩間屋子都搜尋了一遍,卻根本沒有發現任何疑似的書信等物。除了字畫古玩金銀器之外,便再無任何其他的東西。
方子安失望之極,若是根本找不到這些證據,那么想要借此扳倒秦檜,扭轉敗局,便毫無辦法了。方子安本來對這次行動抱著極大的信心的,他認為必能找到些什么。但是現在卻似乎要泡湯了。
兩人去了樓下。樓下擺放的全是一些珍貴藥材,什么靈芝鹿茸人參準雪蓮,白虎皮,白熊皮之類的東西。外加便是一些檀香家具,古色古香的梨花木或者紅木的擺設,屏風之類的東西。看上去也是年代久遠,很值錢的玩意兒。秦檜真是只要是值錢之物,全都納入囊中,來者不拒,吃相難看之極。
但是,對方子安而言,現在最關鍵的是想找的東西找不到,讓他甚為焦躁。
“方兄弟,還繼續找么?時間不多了。”馮一鳴道。
“一定有,一定在什么地方,我們沒找到而已。”方子安道“咱們再找一遍。”
馮一鳴正要說話,突然間聽到樓外有人說話聲傳來。
“秦相!”
“見過秦相!”
“嗯!這里有異樣么?有沒有人靠近?”秦檜蒼老的聲音傳來。
“秦相放心,我等在這里守著,一只蒼蠅也別想靠近。”
“好,你們守著,我進去瞧瞧。”
哐當一聲,樓門開了,燈籠晃動之際,秦檜帶著秦坦秦福和幾名貼身之人進了格天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