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戰(二)
翌日,第一縷陽光方冒出了山頭,姜明便醒了過來。
他感覺肚子上有些重,低頭一看,徐長安一條腿壓在了他的身上。營帳內滿是酒味,桌案上的文書散落得滿地都是,徐長安這廝衣裳不整,正在熟睡,嘴角還掛著一絲口水。
姜明輕輕的推開了徐長安的腿,走了出去,陽光一片璀璨。
最近的糧草都是徐長安直接從朔方調了一批過來,縱使如此,在這待的時間太久,誰也頂不住。
早晨的風有些涼,姜明緊了緊衣服,找了一個小山包,坐了下來。
抬眼望去,對面的“越”字大旗迎風飄揚,姜明看了看四下無人,抱住了雙腿,盯著那座城看。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眾多名頭之下的他,也不過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
身后一只手伸了過來,給他披上了一件袍子。
他正有些感動,卻看到了徐長安那張賤笑的臉。
“是不是以為某個女孩子芳心暗許然后關心你啊,結果看見我失望了?”
姜明冷哼一聲,聳聳肩,那披在肩上的袍子掉在了地上。
徐長安也不惱,撿了起來,拿下自己背上的長劍,再給它裹了一層。
“這可是我的兄弟,寧愿我受寒,也不許它受半點冷。”徐長安身上本就披著一件袍子,而且還嘚瑟的抖了抖。
一陣涼風吹來,姜明本就才酒醒,身子寒,被吹得打了一個冷顫。
“扒下來,給老子,披上!”姜明咬牙切齒的說出了這幾個字。
突然之間,后方傳來了一陣陣的喧鬧,他們兩人同時轉頭看去,之間后方黑壓壓的一片,如同一陣陣翻滾的烏云,姜明“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看著遠方,目光驚疑的問道:“敵襲?”
徐長安也站了起來,收回了嬉皮笑臉。
他們糧草已盡,本欲撤軍,若真有敵人從后方襲來,那后果不堪設想。
徐長安看著遠方,自打云夢山之后,雖然關竅仍然被封得死死的,可他經過了一定程度的洗髓之后,明目清神,目力所及也比其它人遠一些。
就算是現在已經是小宗師的姜明目力也才堪比如今的徐長安。
“難民?”兩人同時開口說道,同時話語之中還帶著一絲絲驚疑。
姜明驚奇的看了一眼徐長安,也沒有多問。
徐長安和姜明確定朝著南鳳城過來的人都是手無寸鐵的難民之后,兩人的心放了下來。
不過姜明的目光一直看著那片如同烏云一般的難民,初步估計有數百人左右。
姜明和徐長安兩人身形一閃,立馬跑回了大營。
姜明此時立馬指揮著眾人做好防御態勢,并囑咐所有人不得傷害難民,并下令把所有長槍的槍頭給取了下來,若有難民闖營帳,亂棍打出便可。
一系列的命令從姜明口中說出,徐長安呆呆的看著他,此時的姜明哪里還是剛在抱著雙腿坐在山包上的那個男孩子?
姜明終于做好了布置,即便有難民闖營,他也能夠保證萬無一失。
他的所有布置,都是針對難民闖營而來。他一直都覺得,所有的布置都應該考慮最壞的情況,這樣才能臨危不亂。
可讓徐長安和他沒想到的是,那群難民直接略過了他們的營帳,他們穿著破爛的衣服,臉上全是淤泥,許多人已經餓得皮包骨頭了。
徐長安和姜明眼看著這群難民略過營地,朝著南鳳跑去,心里滿是疑惑。
看到難民無視他們,他們兩人又立刻跑到了高處,遠遠的看著那群難民。
只見那群難民跑向了南鳳城,嘴里還不停的高呼著什么,看得出來,他們很是激動。
南鳳城的大門緩緩打開,一隊精銳小心翼翼的探出了頭來,他們立馬護送著難民進了城。
徐長安看到這一幕,立馬問道:“要不要派人去試試?”
姜明看到這一幕,也滿臉的疑惑,最終還是緩緩的搖了搖頭。
“算了,以不變應萬變,明天我們撤回安和。”
徐長安一愣,指了指自己:“我也跟著你去安和?”
姜明看了他一眼,緩緩說道:“李孝存回到長安之后,詳細說了戰爭經過,圣皇知道這里的情況,派人送了一批糧草過來。”
徐長安盯著他轉了兩圈,這才說道:“你是不是腦袋里有漿糊?你要還我糧草我直接派人或者我派人送去朔方就行,你讓一個堂堂西路軍的元帥押送糧草?負責押送的士兵們是保護糧草呢?還是保護我?”
姜明面無表情,沒有理會徐長安,走了出去。
“是有人想見見你,據說和你的一位故人關系匪淺。”
徐長安一愣:“故人?還關系匪淺?”他摸了摸腦袋,看來只能和姜明走一趟,反正朔方有老軍醫守著,他完全不用擔心。
只要一天不把老軍醫調開,一天不主動進攻,垂江和朔方便會相安無事。
既然如此,那就見見這個神秘人吧。
當他們回到安和的時候,一中年人風塵仆仆的站在了城門口。
徐長安遠遠望去,那含笑的中年人眉眼之中竟有種熟悉的感覺。
中年人朝著姜明點了點頭,隨后轉向了徐長安。
微微一笑,雙手抱拳拜謝道:“北蠻之行匆匆,未來得及見世子一面。若王爺知道世子所為,必定會深感安慰。”
徐長安一愣,心里面有些驚奇,這才小心的問道:“你見我父親?”
中年人點了點頭:“我乃徐家軍送糧官陳平,當年親自見證了王爺和圣皇征戰四海,建立這偌大的王朝!”
徐長安立馬扶起了他,激動的抱著他的雙手問道:“那你可知道我父親去了哪?那你認識我時叔么?”
陳平仔細的思索著,最終搖了搖頭。
“自天下平定之后,末將未曾見到過王爺,不過他身邊倒是有一位姓時的先生。”
徐長安放開了他,滿眼之中都是歉意,為自己的失態。
陳平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一口氣說道:“世子莫擔心,王爺那般人物,等時候到了,他自然會出現。”
姜明看著兩人,一拍腦袋,這才說道:“怎么只顧著站在這里說話了,進去再說吧。”
說著三人進了城。
安和不大,可和朔方一般,都打造成了軍事重鎮。
也不知道是不是圣皇事先知道越州會反,所以才在它的邊上打造了三個軍事重鎮。
經過了一番的安排和修整,姜明帶著徐長安和陳平進了安和的將軍府,分主次坐下。
陳平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抱拳道:“末將陳平,奉圣皇之令前來送糧,現車馬糧草皆在城中,不知道元帥想把糧草置于何地?”
姜明想了想,口中緩緩吐出了三個字:“四方山。”
不止陳平驚訝,就連徐長安都詫異。
這四方山的糧倉方被柳承郎偷襲過,就這么再次于四方山上安放糧草,豈不是……
姜明神秘一笑:“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柳承郎肯定猜不到,而且我們不久之前才見到一群難民進入了南鳳,估計也夠他忙一陣了。”
陳平聽到“難民”二字,口中不停的重復著,似有所思。
突然間,他滿臉的高興,拍桌大笑:“我知道了!”
看著徐長安和姜明的眼神,他緩緩說道:“末將在來的路上,收到了消息,原本何家老祖何晦明的義子何江橋叛出入越,我一直在想,這越地要一個副都御史做什么,現在我終于能猜出一二分了。”
他越解釋,徐長安和姜明越是一頭的霧水。
陳平撫了撫精心修剪的胡須,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兩位元帥有所不知,這何江橋此人,才能過人,特別是處理內政,若不是他何家義子的身份在那,他怎么可能只是一個沒有實權的副都御史?”
“若他是白衣出身,最差也是六部尚書之一!”
姜明緩緩的點了點頭:“這么說來,是越州內部出了問題?”
陳平站了起來,看向了兩位年輕的元帥。
“兩位仔細想想,韓家在越地苛捐雜稅頗為嚴重,以前只有人出逃,現在怎么還會有難民涌了進去呢?”
姜明的眼睛冒出精光,才想說話,另外一道聲音響起:“百姓怨聲載道,恐有民變,所以這是演戲?”
陳平詫異的看了一眼徐長安,點了點頭道:“如今戰亂,兵臨城下,必定封城,他們放難民進去,只是為了告訴百姓,外面的世道也不好,用來安撫百姓。”
徐長安吸了一口涼氣:“心機真深!”隨即立馬問道:“那有什么解法么?”
陳平搖了搖頭說道:“末將能力有限,能夠幫助到兩位元帥已是萬幸,哪里還有什么法子。”
徐長安只得看向了姜明。
姜明也搖了搖頭:“暫時只能看著他們,若是貿然出手阻攔‘難民’,那更是幫助了他們。”
陳平點了點頭:“元帥說的不錯,戲再逼真終究是戲,等被人識破的那天,那便會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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