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牢房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自打何景淮進來之后,整座牢房比那些儒士治學的太學還安靜。
但凡是想在長安城撈點偏門的人,想不認識何景淮都難。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何景淮皺起眉頭,放下了手中的鞭子,轉頭看向入口處。
刑部牢房門口傳來吵鬧聲,何景淮皺起了眉頭,他聽到了外面傳來了敲破鑼一般的嗓音。
“讓他進來吧!”何景淮淡淡的說了一句。
話音剛落,里面便有人把話傳了出去。
“這畢竟是別人的地方,不讓他進來有些不禮貌。”何景淮微笑道。
“陳胖子你這王八蛋,老子都去找你了,你還闖……”
薛潘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了笑面盈盈的何景淮,但凡是紈绔子弟都知道一個道理。不怕景淮鬧,就怕景淮笑;景淮笑一笑,閻王繞三繞。
何景淮手上染了不少世家子弟的鮮血,就連某些部落或者鄰邦小國的質子也慘遭他的毒手。
要不是當年那位被趕出夫子廟的刀圣隔空彈指,一指彈斷了他的腿,只怕至今他還保留這那個欺負質子的壞習慣。
“陳胖子叫誰呢?”何景淮眼睛棱了起來,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
“我……”薛潘本就對何景淮懼怕三分,更何況自己的靠山也沒在長安,頓時有些結巴了起來。
何景淮重重的拍了一下薛潘的肩膀,薛潘頓時身形一矮,半跪了下來。
“受人之托,辦事不利,讓你教訓人,你把刑部當成了他們的避風港?”何景淮冷哼一聲,抬起了右腳,一下踏在了薛潘的背上。
“難道謝天南就是這樣教他的狗么?”何景淮淡淡的說道。
謝天南和何景淮同為八大紈绔之一,不同的是,何景淮的名聲臭遍了整個長安,而謝天南卻恰好相反。雖然身為紈绔,可一些尺度較大的事他絕對不做,而且待手下人如同兄弟,道上的腕兒見到了都會發自內心的叫一聲“謝小爺”。
“你最好別多管閑事!”
何景淮說著,撣了撣鞋上的灰塵,把腳從薛潘的身上挪開,隨后清了清嗓子。
“呸!”一口濃痰正好吐在了薛潘的發髻之上,在燭光下顯得有些刺眼。
何景淮一鞭子再度抽在了徐長安的身上,徐長安齜牙咧嘴,可惜此時被何景淮的手下人給制住了,連罵他幾句都做不到。
幾鞭子下來,才換的素凈衣服里面變得血跡斑斑。
每一鞭子下去,必定皮開肉綻,陳天華都看得心驚膽戰,若是自己的話,估計承受不了幾鞭子。
他開始有些后悔了,其實也沒多大點事,細細想來,要不是自己心情不好非要去搶人家的貓,別人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而且他也沒有料到,平日里看不起他的何景淮今日居然會主動幫他。其實如果不是在朝堂上二皇子一派有些勢弱,士族想插手鎮蠻府事宜被駁回,而且還直接給許鎮武封了一個鎮北元帥的話,他們也不會這么著急的拉攏人。
他看了一眼咬著牙趴在地上的薛潘,本來拉攏刑部比拉攏戶部更加的有用。可惜啊,這薛潘的爹大皇子和二皇子誰也不相幫,保持中立,反而對才十多歲的十皇子關愛有加。
薛潘臉色陰沉,似乎快要滴出水來。
“小景爺,要不就算了……吧?”陳天華小心翼翼的說道。一邊說還看著何景淮的臉色。何景淮聽聞此語,轉過身來,拍了拍陳天華的肩膀。
“但凡是我何景淮的人,我都要讓別人知道他們不好惹。”說著還輕聲問道:“最近陳大人身體安康否?”陳天華不敢再說話,木訥的點了點頭。
“別緊張,改日將登門拜訪陳大人。”說著轉過身狠狠的看了一眼徐長安。
要不是這個外鄉人,他還不知道怎么更快的搭上陳大人呢!
“等老前輩醒來,我看你們還敢囂張么?”正端詳著徐長安的何景淮聽到薛潘的這話,眼神一凝,這才注意到地上熟睡的老軍醫。
何景淮并沒有在意,朝著薛潘蹲了下去,抬起了他的下巴,輕聲說道:“你如果把你刑部所有的不良人調出來,我何家或許會忌憚三分,可你有那個權限么?”
說著,他湊近了薛潘的耳朵。
“本來我只想教訓一下他們而已,可我最討厭別人威脅,他們……”何景淮手一指,指向了徐長安和老軍醫。
“現在,都得死。在長安殺兩條爛命,對我來說還沒殺兩條野狗麻煩呢!”
薛潘臉色大變,何景淮說一不二,特別是關于殺人這件事上。
當初殺了幾個鄰邦小國的質子,也不過是被禁足了幾個月,在殺人這件事上,只是被刀圣老前輩教訓過。
“他們只是無辜人,教訓一下還不夠么?”薛潘咬著牙問道,已經近乎于哀求。
“你們講不講道理!”
何景淮輕輕的拍打著薛潘的臉說道:“你是不是跟著謝天南腦袋跟傻了,和他一樣婦人之仁。今日我幫他教教狗,告訴你一個道理!”
薛潘的耳邊傳來了一陣搔癢,背后的寒毛直立,他突然覺得自己不過只是玩玩而已,怎么就害了兩條人命,心里面第一次有了后悔這種感覺。
“道理是強者和強者說的,弱者只能等待拳頭。”
長鞭還未落在徐長安的身上,便被兩根手指穩穩的夾住了。
何景淮使勁的想抽回鞭子,可惜的是,那根鞭子如同被兩座大山壓住了一般。
他身邊的兩位小宗師才想出手,便被老軍醫一個巴掌給打飛了,重重的砸在墻上。
老軍醫手指一松,何景淮的鞭子倒卷而去,一下打在了何景淮的臉上。
“你這娃娃說的不錯,道理是強者和強者說的,弱者只能等待拳頭。”說完之后,看了一眼滿臉驚訝的薛潘,淡淡說道:“你這娃子雖說貪玩了些,可心地不壞。”
老軍醫一身酒氣的背著手在牢房里轉悠,沒有人敢動手,甚至多嘴。
能這么輕易把小宗師扔出去的人,他們何家也不管隨意招惹!
老軍醫手指在徐長安身上一戳,徐長安恢復了自有,他摸了摸自己的臉,看看自己的身上,最后幽怨的看向了老軍醫。
老軍醫有些尷尬,不去看徐長安幽怨的眼神。
他肉疼的掏出了一個瓷瓶,丟給了徐長安。
“吃了它,這藥雖然比不上范不救那個小家伙的東西,可也珍貴得很。”說著撓撓腦袋,接著說道:“對了,別運功療傷,待會要用你的傷痕去和何家算賬呢!”
“小子,若這次能把何晦明那個老烏龜養的老烏龜弄過來,補死你。”
何景淮聽到“何晦明”三個字心中一驚,何晦明是他的爺爺,也是何家的頂梁柱,何家唯一的宗師。
何景淮才想說話,便被老軍醫提著雙腳倒提了起來。
老軍醫提著何景淮走出了大牢,四下無人,只有月入涼水和泛著青光的地磚。
等到徐長安出來,老軍醫順手一丟,把何景淮丟在了徐長安的腳下。
“你先消消氣!”徐長安猶豫了下,“啪”的一聲脆響傳來,何景淮的臉上多了一個巴掌印。何景淮不可置信的摸著自己的臉,從小到大,還沒人敢打過他!
“你們等著,等我爺爺來了,你們都得死!”他捂著臉,坐在地上,宛如一個怨婦。
和剛剛囂張的何大少爺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老軍醫看著徐長安搖了搖頭。
“你這笨小子,你這么打,他爺爺怎么會來呢?”
“看好咯!”說著掄起了何景淮的一條腿,不停的把他往地上敲,不一會兒,老軍醫的左右兩邊已經出現了兩個人形的深坑。
“打人要這樣打,你怕個屁啊,他好歹是匯溪境,還真怕打死了么?”老軍醫教導徐長安,同時抹了抹額頭上細密的汗珠。
何家大宅。
一位老人穿著一件衣服坐在密室之中,他的面前放著何家的列祖列宗。排位的下面放著三盞命燈,這個東西是他花了大代價才尋來的,通過命燈,他便能看到自己,兒子,和孫子的生命狀態。
他看著最右側的一盞命燈嘆了一口氣,那盞命燈的火苗比其余兩盞小了一半。自打他想強行突破大宗師失敗,他的命燈便成了這樣,他只能天天躲在密室里苦修,希望自己好歹能為這何家多撐兩天。
他的衣服一半黑,一半白。火光之下,他的臉也是一半黑如碳,一半白如面。
突然之間,目光一凝,看向了最左側的那盞命燈。
火焰突然熄滅,然后慢慢升起,把他嚇了一跳。
他才放下心來,頓時那火焰又一下熄滅,隨后慢慢亮了起來。
他終于明白了,有人是拿他何家的唯一血脈逼他出去呢!
他站了起來,走出了密室,踏到了地面上,看了一眼皎潔的月光,朝著刑部的牢房走去。
風起,頓停。
老軍醫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著突然多出來的老人,露出了大黃牙,咧著嘴笑。
何晦明看著老軍醫,看著他手中自己的孫子,眼中露出了殺意。
老軍醫放下了何景淮,摳了摳鼻屎,笑道:“老烏龜,你來得正好,我正想找你算一算賬呢!”
何晦明大袖一揮,把被砸得不省人事的何景淮吸到了自己的身側。
陰惻惻的說道:“你別以為老夫遭到反噬就怕了你!”
老軍醫把鼻屎往空中一彈,仰頭道:“我可不是和你打架的,我是幫你何家的,你何家打了這個小兄弟,是想私了呢?還是公了?”老軍醫一說,指向了徐長安,還指了一下他身上的鞭痕和臉上的鞭痕。
何晦明看了一眼徐長安,細細感知了一下,不過一個通竅境。而且身上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想來沒有什后臺。
“老夫的孫子教訓一個下等人,還需要賠償?”說完毫不在意的瞟了一眼老軍醫。
老軍醫嘆了一口氣:“看來你是不想私了啊!”
何晦明冷哼一聲,沒有回話。
老軍醫一把扯開了徐長安背上長劍的麻布,一柄火紅色的大劍露了出來。
陳天華突然想起了李平的話,心中大駭,何晦明則是一臉的茫然。
薛潘也有些不敢肯定的問道:“平山王世子?”
刑部的人終于在這時候遲遲趕來,為首的便是薛潘的父親薛誠,他一眼便看到了徐長安的樣貌,肩上的小白和身后的火紅色長劍,帶著數十人立馬單膝跪下!
“拜見平山王世子!”
薛潘和陳天華終于反應過來,雖然慢了半拍,可也跟著單膝下跪,低下了頭!
何晦明長時間閉關,雖然與外界聯系較少,可聽到“平山王世子”五個字還是聯想到了一些東西!
“莫非他是?”此刻他才細細端詳徐長安,和那人竟有七八分相似!
老軍醫朗聲說道:“何晦明,你已退官隱居,看見平山王世子還不下跪拜見!”
老軍醫聲若洪鐘,在何家老祖宗的耳邊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