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寧卿看了一眼這字條,臉色也是一變。
當年袁家的那位被觀星一脈和天機一脈傳為異端,可偏偏他的讖言,準確無比,比起袁家原本的觀星還有天機閣的推衍都要準得多,也更細致。
他喜歡穿黑袍,黑袍上繡著漫天星辰,喜歡酒,喜歡與人賭斗,看起來腦子有些不靈光。
但也是他,當初提前告訴自己夫子對動手;也是他,讓自己將徐長安交給時兄;也是他,給徐長安批了讖言,讓徐長安成為眾矢之的。
直到今日,徐寧卿都不知道這個人是好是壞,也不知道這個人想要干什么,只知道他走遍了大江南北,只知道他留下了很多讖言。
可這些讖言,正在慢慢的實現,他仿佛上天的使者一般,掌握世事變化,生滅輪回。
徐寧卿看著這泛黃的紙條,字很好看,標準的簪花小楷,但徐寧卿看到這字,卻仿佛見到了什么極為可怕的事兒一般,急忙丟開了這張紙。
等他回過神來,卻發現后背早就出了冷汗。
幸好,屏風之后的師兄沒有發現這一幕。
“這是林浩天的命燈!”之前一直稱呼林浩天為“天兒”的老人,今日罕見的罵了臟話,今日罕見的叫了林浩天的全名。
師兄手一揮,一盞燈飛了出來,停在了徐寧卿的面前。
只見那命燈的燈火變得妖異了起來,上面還出現了黑紅二色光芒相互纏繞。甚至,這命燈的火焰比起之前也是旺了不少。
“你應該看得出來,他入魔了。”
徐寧卿沒有說話,他也不好說話。
沉默了會兒,屏風后傳來了聲音。
“以后見到林浩天,殺無赦。還有這個東西,給徐長安吧!就算是考核,他也過了,等你百年之后,他接替侍劍閣,我侍劍閣列祖列宗也會滿意的。”
話音剛落,屏風后又飛出了一塊玉佩,正是當初徐寧卿還給師兄的,代表著侍劍閣少閣主身份地位的玉佩。
徐寧卿拿著那枚玉佩,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行了,我累了,記得清理門戶!”
屏風后傳來了聲音,徐寧卿鞠了一躬之后,便退了出去。
入魔之后的林浩天,果真強悍,甄洪節節敗退,三五招下來,便被林浩天踩在了腳下。
甚至林浩天覺得,今日若再次遇上徐長安,定然能夠將其斬于劍下。
甄洪被他踩在了腳下,可甄洪臉色卻絲毫不變,仿佛是木偶一般。
“你不害怕?”
林浩天的嘴里出現了兩道聲音。
“害怕。”
甄洪老實的回答道。
“那你為什么……”兩道聲音出甄洪的口中出現。
話還沒有問完,甄洪便說道:“你不敢。”
說完之后,他看了一眼遠處。
那個方向,老黑正在逗這齊福天玩呢,齊福天此時落于下風,仿佛一只被貓逮住的老鼠。
齊福天的弱小,此時激發了老黑的天性。
林浩天舉起了劍,但這一劍,卻怎么也刺不下去。
他的腦海中響起了一道聲音:“那白虎,現在的我不是他的對手。當務之急,找血,放出完整的我,還有我們的兄弟朋友!”
林浩天聽到這話,握著劍的手松了松。
照這種情況看下來,放過甄洪比殺了他更好。
甄洪正想大聲呼喊,但林浩天沒有給他機會,一掌便把他打暈了。
林浩天背著甄洪,朝著原本存放血的地方跑去。
存放鮮血的地方距離藥園子有些遠,林浩天不知道齊福天和袁霸天是怎么想的。甚至二人之后又單獨商議了一次,不僅避開了他,就連陶吞天都不知道商議了什么。
不過,鮮血放在哪兒他是知道的。
之前林浩天與他們沆瀣一氣,是為了活命;而如今的林浩天,卻是為了自己。
林浩天背著昏迷的甄洪,遠遠的避開了他們的戰場。
他一路朝著幽州而去,在連綿不絕的雪山之中,他們這些天殺的人,放的血都保存在了那兒。
至于為什么還要背著甄洪,很簡單,因為他要活下來。
中皇不會顧及侍劍閣,蜀山的神獸也不會顧及侍劍閣,他們顧及的從來不是什么侍劍閣,而是屬于侍劍閣的那些人。
林浩天很清醒,他知道如今自己的狀況,與魔相融,按照他們的說法,自己成為了一個魔頭,不折不扣的魔頭。
魔道走的是魔的路,而魔頭才是純粹的魔。
若是此刻林浩天出現在世人的眼中,必然被千夫所指,必然會刀劍加身。
要是沒個護身符,只怕自己挨不住對方一招。
現在,甄洪活,他活;甄洪死,他死。
雖然帶著一個人極其的不方便,但林浩天還是愿意帶著甄洪一路前行。
幾處戰場,都與他無關了。他現在要做的很簡單,不過就兩件事而已。
拿血,滋養被封印的血妖。
只要被封印的血妖得到了滋養,他們便可以自行破封。
到時候,什么侍劍閣,什么徐長安,都會被他踩在腳下!
林浩天眼中出現了一抹狠戾,再次看了一眼眾人征戰的地方,隨后找準方向,猛地朝著藏著鮮血的地方而去。
雪山除了高低之外,都差不多一個樣子。
林浩天找到了他們藏血的山洞,看著那木桶中暗紅的血液,莫名的興奮了起來。
此時,他們戰斗正酣,林浩天提了兩桶血,走了出來。
他滿心的歡喜,似乎看到了自己強大的那一天,似乎看到了自己將徐長安踩到腳下的那一天。
他要證明,證明自己是對的,證明福伯和荊源該死,該犧牲。
林浩天的臉上出現了笑容,只要袁霸天等人再多堅持一會兒,他們將找到他們真正的族群,他們將揚起血色大旗,征戰天下。
似乎一切,都朝著他想象的方向而走。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而去。
林浩天此時心里不僅沒有半分的愧疚,甚至還有些遺憾,遺憾為什么沒有早點與魔融合。
可下一瞬間,“砰砰砰”的幾聲巨響,打破了他的所有幻想。
那地上木桶中原本被凍住的鮮血,似乎被驚醒了一般,在桶中蕩出了陣陣漣漪。
而地上,則是多了幾道身影。
一只白色的巨猿,一頭小饕餮,一頭血色麒麟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不過,這三頭猛獸此時都傷痕累累,喘著粗氣,身上全是鮮血,躺在了地上,哪里還有半分氣力怕起來。
同時,三道身影也出現在了林浩天的眼前。
戒刀上沾滿鮮血的和尚,一只踱步的黑貓,穿著白袍的老人。
李知一、老黑、中皇分別把三頭血妖丟了下來,準確的說,是丟在了林浩天的面前。
“原來在這兒。”
中皇淡淡的說道,他瞟了一眼林浩天,隨后又看了看李知一,嘆了一口氣。
同樣是人族,差距居然這般之大。
“你是少閣主,侍劍閣的少閣主,我認得你。”
中皇再度開了口,看著林浩天。
他有些不明白,林浩天背靠侍劍閣,為什么會做出這等事。
他了解徐寧卿,知道那個有些迂腐的家伙絕對不會讓自己徒孫繼承侍劍閣,就單憑這一點,林浩天完全沒有入魔的理由。
或許是因為徐長安的緣故,或許是因為李知一的緣故,中皇對人族多了幾分親近,也不似之前那般冷冰冰的模樣。
“為什么,你明明有大好的前途。況且,如果我沒猜錯,你的玉佩也應該回到了侍劍閣。只要你回頭,一切都不晚。”
中皇居然苦口婆心起來,此時的他,話多了許多,還愿意給林浩天一個機會。
但林浩天卻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他原本的錦鞋早就破了,此時腳上穿的是一雙草鞋,從幽州被他們殺害的百姓身上扒拉下來的草鞋。
身上的衣服,也是換了一茬,破破爛爛的猶如一個乞兒。
林浩天抬起了頭,認真的看著中皇,此時他的聲音只屬于他。
“除了敗給傳說,您真真切切的敗過一場么?”
聽到這話,中皇愣住了。而此時的林浩天抬起了頭,眼中多了一抹堅定,也多了一絲倔強。
是啊,中皇除了敗給劍山之外,便再無敗績。
而劍山老人,如今已然成為了傳說。
敗給傳說不丟臉,甚至是一種榮耀;可敗給身邊的人,你真真切切看得到,找得著的人,那才讓人受不了。
特別是,當那個人的起點比你還低的時候。
人總是這樣,喜歡把成功歸于自己的努力,而忽視了自己的天賦;可當別人成功之后,卻把別人的成功歸于他的天賦和好運。
人第一反應,從來不是從自己身上找問題,而是從他人身上找原因。
林浩天便是如此,他在滿雪山有機會揚名,自己沒把握好;他在長安,有機會立功,可自己卻一心想做大官,打心底排斥徐長安提拔起來的有志之士。
而在長安城外更是有機會,只要他收手,只要他放過自己的發小,放過以真心對待他的兄弟,一切都還有機會。
可他選擇了放棄,他羨慕徐長安有生死兄弟,羨慕徐長安有待他不錯的師長,羨慕徐長安有知己。
但他從未想過,這一切,都是因為徐長安的真,一次又一次用命拼回來的。
老天,還是公平的。可能是林浩天前半生太過于順遂,當老天給了他算不得對手的對手之后,他便被擊倒,再也爬不起來。
林浩天眉眼低垂,當初他被師父撿回來的時候,便是破布衣服。沒想到,今日身上穿的仍舊是破布衣服。
他杵著長劍,看了一眼躺在不遠處的甄洪,臉上露出了苦笑,眉眼低垂,口中發出了兩道聲音。
“我們,輸了!”
可就在這時,袁霸天和齊福天化為了人形,滿身血污的他們躺在了地上,各自從口中發出了兩道聲音。
“誰說我們輸了,我們贏了!”
說罷,仰天長嘯。
中皇皺起了眉頭,突然藥園子的方向出現了一道紅黑兩色的光芒,還有無數哀嚎聲傳了過來!
中皇臉色大變,血妖封印,開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血妖封印怎么開的,各位看官猜一猜,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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