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了豺狼的低吼聲,那似乎是它們見到了食物的歡欣,或者是對獵物下的最后通牒。
小童緊緊的閉上了眼睛,他不敢睜開眼睛,他年紀尚小,做不到慷慨赴死,他只是憑著一股子勁引開了這些豺狼,他只是知道那個人對他很好,他只是知道他不希望看到那個人死。
可真到了生死的關頭,他還是會怕,還是會緊張,他以前一直好奇人死了會不會變成鬼,真到了這個時候,他發現他的好奇心都沒了。
他透過了指縫看到了那些步步緊逼的豺狼,腦袋里一片混沌,撒開雙手,閉上放聲大哭起來。
徐長安緊張的看著小童。
他的手摸上了那柄三叉戟,卻突然閉上了眼睛。
慢慢的,小童的額頭布上了一層細密的汗,徐長安握著焚的手心也沁出了汗。
雖然已經知道了這個地方并不是和云夢山一般,也沒有時叔的消息,可他知道,即便與時叔無關,他也想知道他那個素未蒙面的爹和叔叔們到底為了他做了多少事。
這是他不得不前行的原因。
而蘇青也緊緊的盯著閉上了雙眼的小童,素來對外人生死看淡的他,此時也微微有些緊張。
不是因為他是夫子廟的人,也不是因為這個孩子的成敗決定了能否走到最后。
本來自打知道了這個所謂的將冢不是那個人所建立的之后,他便微微有些失望,雖然說門口的雪狼圖吸引著他,可對他來說,這些都不重要。
對于他來說,最重要的是能夠找到他的阿爸和阿媽。
他留在這里,是因為小童,因為他只是一個孩子,一個表面上嘻嘻哈哈,喜歡吃冰糖葫蘆的孩子。
可他能夠感受得到,小童的心里埋藏的孤獨和掛念的人。
就像他小時候一個人面對各方的首領和將領一般,一不注意,那些人就會張開血盆大口,把他們碩和部給吞了。
就像他一直在等著阿爸阿媽的歸來,小童也在等著那個人的歸來。
這不算是一種憐憫吧,他這樣認為。
他想了想,應該是對彼此境遇的一種惺惺相惜吧!不過這個小家伙比他幸運得多,他有一個照顧他的小先生,背后有一座夫子廟。
汪紫涵也緊張的看著小童。
雖然小童去接受傳承對于他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不過,假如失敗了呢?
雖然說那位將軍素有英名,天下皆知。可對于他手下的將軍卻是不甚了解。
民間有傳言,那位將軍手下有幾大邪將,這也是他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原因之一。
雖然說是邪將有些夸張,可誰也不敢保證他手下沒有性情古怪之人。
她曾聽長輩說過,一些性情孤僻的前輩通常都會放棄那些沒有經過考核的弟子。
所謂的放棄,不是讓他出去自生自滅,那些前輩愛惜自己的名聲勝過于自己的生命。放棄,則是讓他們沒有出去弱了他名聲的機會。
她的手心也微微出汗,她本來就喜歡小孩子,還是是個那么乖巧聽話的小孩子。
女人總會這樣,關心則亂,一亂什么亂七八糟的念頭都會出來,可那些念頭一旦出來,就像野草一般,在她的胡思亂想下,生根發芽,她便會更加的凌亂。
徐長安看了一眼緊緊盯著小童的汪紫涵,甚至她懷里的小白都凝重的看向空中那道身影。
別說,這位沒有大小姐脾氣的大小姐緊張的樣子讓他微微有些心痛。
范不救同樣緊緊的盯著空中的那道小小的身影,他就像睡著了一般。
范不救雙目通紅,心里糾結極了。
小童是極好的苗子,可自己這一脈修武卻是有其弊端,可偏偏有規矩。他不想毀了別人的前程,更不想丟失了這個有可能光大門楣的機會。
若是之前,他自然不會有這種顧慮,一輩子不能破海,不能凌道那又如何?因為他又百分之百的把握讓小童至少成為小宗師。
即便只是小宗師,可只要沾上了宗師二字,天下之大,哪里去不了?
可現在,他卻很糾結。
趙天豪,他見過一面,那個威風凜凜的將軍,當年他的手里拿著這柄三叉戟,就算是宗師巔峰的人物來了,他們鐵血十三騎也絲毫不懼。
那群明眸如皓月的小將們,當時最大的也不過才而立之年而已!
說到醫術,他可以自傲的仰頭說“老子這一脈天下第二”,那決計不敢有人出來認一個第一。
可……他又想起來那個該死的,自己卻又忘不了的女人說的話。
“倘若你足夠強,天下誰人能傷你分毫,那這什么醫仙起什么用!”
雖然這話足夠狂傲,可他不得不承認,也有那么幾分的道理。
深夜,柴新桐雖然是傷上加傷,可憑借著深厚的底子,雖然還在虛弱,卻很快的醒了過來。
他手一摸,低頭一看,樊九仙如同一只小貓一般趴在了床邊熟睡。
趁著燭光,他輕輕的側了下身子,生怕把她吵醒了。
他調整了一個舒適的角度,恰好能夠看到她的臉頰,她的臉上還有一些鍋灰。
“要是一輩子能這樣看著你,那就好了。”
這個念頭如同種子一般,埋到了他的內心深處。
風吹來,他臉色一變,心中一股莫名難言的恐懼感襲來,樊九仙被他的動靜給吵醒了,緊張的看著他,手足無措。
心里一痛,便恢復正常,樊九仙也松了一口氣。
他眉頭一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難道小童他們遇到危險了?”
小童醒來的時候,陷入了一片黑暗,那種讓人窒息,讓人恐懼的黑暗。
入目處,一片黑暗,沒有風,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生機。這里仿佛是一座屬于黑暗的監牢,沒有門,也沒有出路。
小童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了任何的感知,難道這里便是靈魂聚集的盡頭—歸墟么
傳聞中那些不肯消散的靈魂,死后便會被強行的吸入歸墟,那里暗無天日,只有那些冷漠冰冷的靈魂,等那些靈魂消散后,便化成了黑水。
天下間所有的水聚于歸墟,只是為了把那些黑暗靈魂化成的水給同化,讓他們的邪氣減少。
小童抱著雙腿,做了起來,他不敢動,他不知道周圍有沒有懸崖,或者一腳踩下去他就成了那些黑水。
他揉了揉自己眼睛,難道這里不是歸墟?
遠處有紅色的光點一閃一閃的。
那些光點慢慢的聚攏,也許是在黑暗中太久的緣故,他的雙眼中一片模糊,小童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好像沒死?
他閉起了雙眼,使勁的揉了揉,終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一個帶著面具的人舉著蠟燭站在了自己面前,自己則是在一座石屋里。
“黑暗的滋味怎么樣?”
小童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和冰冷的手腳,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帶著面具的神秘人。
“我以為自己到了歸墟。”
帶著面具的神秘人冷哼一聲:“真以為什么人都能去歸墟么?”
“起來!”神秘人狠狠的說了一句,一腳踢向了小童。
小童揉了揉麻木的雙腿,站了起來。
“那群狼我全都殺了。”神秘人淡淡的說道。
小童的眼中露出了欣喜,這么說來,小先生沒事了?
神秘人冷哼一聲:“笑什么!”小童立馬收住了笑容。
神秘人的嘴角扯出一絲弧度:“我幫你解決了狼群,救了你一命,你該怎么報答我?”
小童撓了撓腦袋:“只要我能做到的,都行吧!”
“那好,替我殺一個人。”神秘人淡淡的說道,好像殺人是件很平常的事情一般。
沒等小童拒絕,他接著說道:“出了這間石屋,再往前的三里外,有一個買豆腐的老頭,你幫我把他殺了。”
“他是惡人么?”
“不是。”
“為什么要我去?”
“你欠我一條命。”
聽到他這么說,小童倒也覺得合理,點了點頭道:“那他得罪了你?”
“對,我經過他的攤子前,他口痰吐在了我的鞋子上。雖然他道歉了,可我仍然要殺他,沒有為什么。”
“可我只是小孩子。”小童想了想回道。
“他最喜歡小孩子,他不會防備你的,你到時候一下子把這匕首捅進他的小腹,上面的劇毒就能要了他的命。”神秘人淡淡的說道,然后拿出了一把匕首遞了過去。
“那你為什么不自己去?你能殺得了狼群,還要個小孩幫你殺人?”
“我什么身份?他的命,不值得我動手。”
小童聽見這句話,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了笑容。
“沒有其它辦法了么?”神秘人點了點頭。
小童伸了個懶腰,順便展開了雙臂,閉上了眼睛。
“你什么意思?”神秘人問道。
“小先生說過,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你救了我的命,我理應幫你,可你要我殺一個無辜的人,別說我做不到,就是我能做到,我也不會去做。既然這樣,這條命不如你拿回去吧!”
小童輕聲說道:“這就是小先生教我的君子之道,也是我爹一直讓我秉持的君子之行。”
神秘人驚奇的看了他一眼,怎么這個小家伙像是那群老窮酸帶出來的?
不過他沒有廢話,拔出了匕首,上面有妖異的紫色光暈,想來就是毒藥了。
匕首抵在了他的脖頸上,小童感受到了錐心的疼痛,身體蜷縮了起來,里面似乎有千萬只蟲子在爬一樣。
“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小童咬緊了牙關,閉上了眼睛。
一陣清脆的聲音傳來,周圍的壞境頓時一變,一個穿著甲胄拿著三叉戟的將軍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回到了那片遇到小先生的河岸邊。
小童站了起來,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看向了那個有點熟悉的將軍。
“沒想到啊,我的傳承者居然是一個小孩。”他笑了笑,接著說道:“忠仁有余,勇武不足。”
小童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別看了,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象,我可不想把一身的本事給一個無德無行之人。”
小童收起了剛剛好奇的表情,看著他手中熟悉的三叉戟。
“我乃趙天豪,得將軍垂憐,征戰十余載,戰必勝,民必安。所到之處,從未妄殺一個降將或者百姓,此乃一生最大功績。”
“然則,風云突變,我等兄弟十三人為世子出海尋藥,我中了惡蛟劇毒,無藥可治,遂安頓于此山,留下傳承,待有緣人承吾遺志!”
趙天豪沉聲說道。
“吾志有三:其一,吾之傳承者,需通過后續考驗,拿到我等為世子準備的藥材,盡其所能,送與世子,此乃一愿,使吾無愧于將軍!”
“其二,我等兄弟十三人來到此地,遭逢巨敵,兄弟失散,吾之弟子,需尋找他們下落,若有不測,以待師之禮為其殮尸。此乃二愿,使吾無愧于兄弟!”
“其三,吾之所學,霸道異常,吾之徒需立誓,不得妄殺,不得擾民,立身行正道,若違此誓,狼戟穿腸而亡!此乃吾之第三愿,使吾無愧于天下!”
趙天豪腰桿挺直,聲音洪亮。
“若你愿意,且叩頭拜師!”
小童聽聞此言,心中一股熱血被激發了出來。立馬跪了下來,舉手發誓。
“我陳良童發誓!愿拜趙天豪將軍為師,學藝之后,尋找大將軍后人,尋找師叔伯下落,絕不恃強凌弱,絕不欺凌弱小,此后,此戟之下只有大奸大惡之人!我以戶部陳之一氏發誓,若違此誓,肉腐腸穿而死,不如祖墳!”
說罷,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徐長安等人盯著凌于空中的小童,越發的急躁了起來。
突然間,小童睜開了眼睛,一把握住了那柄三叉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