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安靜靜的握著長劍,他輕輕的拍了拍蘇青的肩頭,讓他不要擔心,面色陰沉,提著長劍走了出去。
看著徐長安的樣子,蘇青也只能感嘆一聲。
若是在其它時候遇到匪徒,他們最多就是教訓一頓,可現在卻是不同了,他看到出門的徐長安眼中多了一抹狠辣!
雖然說是短短的三天,可被幾萬人追逐,別說三天,就是三個時辰都和三年一樣漫長。
他和徐長安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若是讓這伙山賊誤打誤撞把他們消息給漏了出去,只怕他們活不過三天,更別說享受這暫時的安穩了。
徐長安提著長劍走出了廟門,頓時一愣。
在他的印象中,山賊土匪都應該是提著大刀,面相兇狠的人,裸露的臉上和身上都應該有著張牙舞爪的紋身。
再看這群人,大雪紛飛之際,身上一件袍子都沒有,雖然看得出來,衣服都洗得發白,可這寒冬臘月,單衣再白也抵不過一件襖子啊。他們一個個凍得直哆嗦,真不知道,是什么支撐他們這個天氣出來打劫的。
在瞧瞧這群人的神色,一個人或者一群人兇不兇狠,看眼神就看得出來,他們眼神閃躲,身上打著哆嗦,可卻堅定站在了徐長安的面前。
要不是他們手上拿著的是簡陋的兵器而不是鋤頭的話,徐長安肯定會以為他們是迷了路的村民。
徐長安一出來,看向了徐長安手中那柄火紅的大劍,十多號人齊齊打了個冷顫,特別是為首的那個大圓腦袋,徐長安一出來,被這氣勢一驚,嚇了一大跳,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
他看起來到有幾分似山賊,大光腦袋,腰間別著一根破煙槍,頭圓膀子粗,這種體型,種個地,打個家,劫個舍都綽綽有余了。
一群人中,就他有點兒匪氣,不過膽子卻是小了點。
徐長安靜靜的看著這十幾人,一言不發。
為首的大圓腦袋深吸了一口氣,拿著手中的長刀,鼓起勇氣往前踏了半步。
“你……你是何人?拿……拿出……買路錢,放……你……一馬!”
除了“買路錢”三個字他說得麻溜之外,其余的話都說得結結巴巴的。
本來被這靖安府的兵搞得暈頭轉向,心煩意亂的徐長安,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這土匪頭頭給逗笑了,精神也不似之前那般緊繃。
“沒……沒……有!趕……趕緊……緊回家,別……到……到……到處……亂竄!”徐長安被他的話逗樂了,頓時變成了那個貪玩的渭城少年,也跟著他學習起結巴來。
大圓腦袋眼睛使勁一瞪,想讓自己變得兇狠一些。
“你……你……你敢學我!小心……小心把你跺了丟山上喂狼!”
興許是被徐長安一學,有些急眼了,講話竟變得比之前利索了不少。
徐長安沒好氣的說道:“行了,你們趕緊回家吧,別出來打劫了,這年頭,危險得很。”說著,徐長安往身上摸索了一下,尷尬的發現自己除了懷里有一只小白貓之外,便摸不出一件值錢的東西。他只能擺擺手:“趕緊回去吧!”
大圓腦袋冷哼一聲:“你叫我們回我們就回么?我們偏要在破廟里休息!”說著就要帶人闖進破廟,徐長安臉色一下陰沉了下來,長劍斜指,攔住了要闖進廟里的數十人。
一群土匪被徐長安一嚇,頓時不敢向前半步。
這時候,山下突然有火把亮起,那簇火把還越來越近。
大圓腦袋一使眼色,其中一個瘦得像猴一樣的人跑了出去。過了不久,他喘著粗氣,捂著胸口說道:“老大,不好了,不知道為什么下面來了好多官兵,他們滿山遍野的好像在找恩公!”
大圓腦袋臉色一變!
徐長安聽得這話,立馬閃進了破廟,架起了蘇青。
他們才出廟門,就發現十幾雙眼睛盯著自己和蘇青。
徐長安暗嘆了一聲,為了自保,看來這十幾條人命卻是要搭上了。
他讓蘇青倚靠在門邊,慢慢的舉起了長劍。
“噗通”一聲,徐長安看著這副畫面,難道現在的山賊都這么沒骨氣了么?還沒出手,就被嚇了跪地。
“謝謝恩公,終于找到恩公了!”
徐長安這才回過神,轉頭看向了倚靠在門邊的蘇青。
蘇青的傷勢本來就要重一些,又不停的奔波,現在卻是需要徐長安攙扶著前行,不然全身就和要散了一般。
而且他的身體本來就算不得好,又強行用了他們家族血脈中的力量,雖然看外表貌似沒什么傷,可蘇青自己知道,如果自己再這樣下去,估計撐不了多久了。
蘇青看見這伙人,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他當然認識這伙人,這伙人曾經向他打劫,當時他們拿著一些破銅爛鐵還有鋤頭,他們之中那個大圓腦袋是領頭的,叫做錢老三。
這伙人原先是鎮蠻府的兵,因為戰亂失散,他們的長官死了,他們也得不到認可,十幾個人擔負著死去兄弟的家屬,算得上一群有情有義的好漢子。
蘇青有些失望。
他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他們,那些錢足夠他們開一家小小的店鋪,過上平淡的生活,自己明明勸他們別再干這種營生了,不知道他們為什么非要來打劫。
這十幾個漢子齊齊跪下,給蘇青重重的磕了個頭。
錢老三看著徐長安眼中的戒備之色,把刀往地上一扔,搓著手,滿是笑容的朝著蘇青走去。
“恩公,終于找到你了。”
蘇青嘆了一口氣道:“你們找我做什么,不是讓你們安安心心的去做個小買賣么?”
錢老三頓時一愣:“當初答應過恩公的啊,安頓好了家人,便來尋恩公,這條命就是恩公的了。恩公也答應了,讓我們去凌安府外尋你!”
蘇青仔細想了想,好像自己真的說過這話,讓他們去凌安府城外尋自己。
“這里還是凌安府?”蘇青問道。
錢老三搖了搖頭:“這里已經接近鎮蠻府了,約莫兩日的腳程便是北蠻。”
聽到這里,蘇青松了一口氣。
若是他們拼死拼活還在凌安府,只怕三日內他們必要死在這通州,只要到了邊境上,他就有信心讓他和徐長安活下來。
隨即他又滿臉的疑惑:“那我不是說讓你們去凌安府,怎么你們跑到這里來了?”
錢老三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們在凌安府外看到了恩公的通緝令,便猜想恩公要朝著這個方向來,所以便過來尋恩公。”
徐長安和蘇青對視了一眼。
徐長安的長劍突然間就架在了錢老三的脖子上。
“說實話,我們今日下午才被通緝,憑你們幾個的腳程,怎么可能一個下午便從凌安府到達此地?”說著,徐長安還瞟了一眼他們腳上的破鞋子。
錢老三頓時驚道:“這不能夠啊,恩公的通緝令出來七八日了,倒是這位小兄弟你是何人,怎么恩公和你一起,他受了傷你卻沒事?”說著還戒備的看了一眼徐長安。
徐長安有些哭笑不得,撤了長劍,他也拿不準這些人是好還是壞了。
蘇青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此次卻是面向了徐長安:“我相信他,估計長安城里有大人物在為你斡旋,博弈了。”
隨即他立馬看向了錢老三,眼神冰冷:“你既然看到了通緝令,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為何還要來尋我?不怕你們犧牲的兄弟們的英魂不能安息么?”
錢老三聽完這話,低下了頭。
他咬咬牙,突然不遠處傳來了吵鬧的聲音。
徐長安提著焚,滿臉的怒氣便要沖過去,卻被一只手給拉住了。
徐長安轉頭一看,有些驚訝,不是蘇青,而是錢老三。
“來不及解釋了,還請恩公和這位大人相信我們一次,我們有辦法!”說著便扶起蘇青往廟里走去。
徐長安看得他們對蘇青也甚是恭敬,便漸漸的相信了他們。
即便被出賣,只要來的人不是太多,徐長安也有信心帶著蘇青沖出重圍,并且順手解決掉這十幾個人。
反正靖安王的兵又不是什么精銳,一些混吃等死充人數的痞子兵而已。
十幾人擁著兩人進了破廟,看了看神像背后,最后找了一個地方給兩人藏好,他們紛紛把手中的破銅爛鐵給丟了,然后麻利的跑到雪中滾了幾圈,手腳通紅,衣服也變得破破爛爛。
徐長安和蘇青滿臉疑惑的看著這群人。
他們還把頭發打散,這十多人瞬間變成了乞丐。
一切做好之后,一群人圍著一團火瑟瑟發抖。
一聲巨響傳來,破廟的門轟然倒下,積雪四濺,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印子。
一群穿著甲胄的士兵闖了進來,領頭的一人看了一眼破廟里的十幾個“乞丐”,皺了皺眉。
他看著雙腳通紅,低著頭的十幾人,下意識的捂住鼻子問道:“你們幾個乞丐,有沒有看到兩個年輕人,一人拿著一柄火紅色的巨劍,另外一個人受了重傷,用的是一柄短刀。”
錢老三滿臉堆著笑,迎了上去,笑道:“回軍爺的話,沒有看到。”領頭的官兵冷哼一聲,在不大的破廟里來回踱步,眾人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他突然繞到了神像背后,那里空無一人。然后盯著這群“乞丐”瞧,看到了他們通紅的手腳,看到了他們破爛的衣服和皸裂的臉,頓時放下了疑心。
他揮了揮手,示意收隊,轉頭的一瞬間,余光卻瞟向了錢老三裸露的腳踝。
“天鷹?”
錢老三頓時一驚,但反應很迅速,里面裝傻問道:“什么天鷹啊?”
領頭的官兵一臉壞笑:“你腳踝上的東西做不了假,那是鎮蠻府偵查小隊里天鷹的標志,不過幾年前和北蠻的幾次碰撞之中,天鷹被滅。”
錢老三的腳踝上刺著一雙小小的翅膀。
“沒想到啊,今日會在這里遇到一位‘天鷹’!這可是當年最厲害的偵查兵啊。”他笑著,慢慢的靠近錢老三。
錢老三的心提了起來,真恨不得拿起柴火把自己腳上的刺青給燙了。
為首的官兵冷笑一聲,招呼手下的十多個士兵。
“兄弟們,來看看吧,這就是當年的天鷹!”一群士兵壞笑著逼近錢老三。
錢老三不停的往后退,被逼到了墻角。
“這就是天鷹么?感覺也沒什么不一樣啊!”
為首的軍官怪笑一聲,沖著手下擠眉弄眼。
十幾人把錢老三圍到了墻角,解開了褲帶,放聲大笑。
錢老三其余的兄弟死死的捏著拳頭,眼睛通紅,若真個拼命,他們不怕這些兵痞子,可他們卻不能害了恩公。
一陣陣噓聲和尿打在石頭上的聲音傳來,十幾人滿足的拉起了褲子,吹著口哨走出了大門。
墻角下的錢老三抱著頭,全身濕漉漉的,死死的咬著牙,渾身散發著惡臭。
破廟外傳來了一陣通嗓子的聲音,緊接著一道重重的吐痰聲傳來:“呸!天鷹!”
“哈哈哈哈!”
風雪再大,也掩蓋不住他們的得意。
錢老三這個人物在蘇青出場那一章一同出場,留到現在,算是一個伏筆,我特別喜歡這些小人物。既然即便再小的人物,都有自己的堅持和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