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一天的折騰,此時已經夕陽西下,湛胥等人離去的背影略顯寂寥。
但此時沒有人會心疼湛胥,更沒有人會可憐他,反而有不少大妖朝著他們離去的方向發出了陣陣噓聲。
大多數的海妖就是這樣,他們單純、直率,對于自己的喜惡從來不加以掩飾。
對于徐長安這樣的人,他們是打心底喜歡的,不僅是因為徐長安的強大,更因為他的光明磊落。
說實話,徐長安赤手空拳的打敗了湛胥,這群海妖如同出了一口惡氣。一群大妖甚至朝著徐長安跑了過去,歡呼著將徐長安高高拋起,發自內心的為徐長安而開心。
徐長安等人,自然暫時留在了龍島,敖島主拿出了珍藏的山珍,有菌子,也有野山豬肉。這些東西對于在岸上的人來說或許沒那么珍貴,但對于這群生活在海中的大妖來說,那可是珍貴得緊。
沙灘上燃起了篝火,一群人正在狂歡,這龍島上的酒可比歸墟中的米酒好太多了。
小白和阿圓早已喝醉了,甚至此時小白還稍微有點兒意識,能夠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但阿圓就不行了,早已躺在了地上,乾坤棍丟在了一旁,四腳朝天,嘴邊還留著口水。
“她是女孩子誒!”
蚩天行看著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阿圓,找了一件衣服幫阿圓給蓋了起來。
在九黎族后裔的心中,阿圓他們是伙伴,是生死與共的朋友。
小白高興的倒在了阿圓身邊,這幾天他被阿圓欺負得夠嗆,現在終于能夠“教訓”阿圓一次了,走著走著就躺在了阿圓的身邊,也醉倒了過去。
蚩天行嫌棄的看了小白一眼,急忙將他從阿圓的身邊抱了開來,重新找了一地兒將小白給放下,又找了一件衣服披在小白的身上。
至于小青霜,臉紅撲撲的,安靜的坐在了虺子畫的身旁。
這位老爺爺,總是瞇著眼笑,給她莫名的安全感。
這種安全感不似在中皇身邊和徐長安身邊,很奇特,仿佛這人就是她的親爺爺一般。
徐長安一個人坐在了海邊,手里拿著酒,獨自喝著。
“喝悶酒呢?”
一道聲音傳入了耳中,徐長安聽到這聲音瞬間便緊張了起來。
他急忙站起身,肩頭卻被那雙厚實的手掌給壓了下去。
“敖……”
“島主”兩個字還沒有喊出口,敖島主便皺起了眉頭。
“嗯?怎么,有我龍島血脈卻不認我龍島的人?”
徐長安聽罷,更加的緊張了,小心翼翼的喊道:“外……外公?”
敖島主見得徐長安有些緊張,此時的徐長安哪里還有方才戰湛胥的樣子,剛才的徐長安神采飛揚,而現在的徐長安,則是小心翼翼得如同一位害羞的鄰家大男孩。
“算了,你習慣喊什么就喊什么!”敖島主擺了擺手道。
徐長安笑了笑,沒有說話。
“你爹是個混賬東西!”
徐長安頓時一愣,沒想到自己的外公會這么評價自己的父親。
“他搶了我龍島的閨女,結果我連閨女去哪了都不知道。他折了我龍島的面子,結果逢年過節都不來看看,你說他是不是一個混賬玩意!”
徐長安沒有說話,但若是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父親的處理方式的確欠妥。
“哪有父親會一直恨自己女兒的呢?我的確恨,但恨的是他沒有把你娘帶回來看看我。”
徐長安聽到這話,第一次覺得這位在外威風八面,幾方勢力都不敢惹的外公有些可憐。
“但知道他犧牲了,恨意突然就沒有了。以前啊,他們總說你母親因為你難產而死,但我一直不相信。你相信嗎?父女之間總有些特殊的感應,我總覺得他們在騙我。你父親那種人,比起圣朝的老圣皇軒轅楚天來說,更至情至圣。我之前一直對自己說,肯定是你父親把你母親藏了起來,怕我拆散他們。可就在方才,知道你父親的死訊之后,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
“以前,我有一大家子親人。現在啊,沒幾個了。”
徐長安心里一痛,低下了頭。
外公是這樣,他又何嘗不是這樣。現在,他也沒多少親人了。
徐長安低下了頭,輕聲說道:“你還有我啊!”
敖島主身子一震,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他緩緩的轉過頭是,仔細的看著徐長安的臉,嘆了一口氣說道:“以后多來龍島走動,但別帶著立場來。”
徐長安明白敖島主的想法,點了點頭并沒有介懷。
此時遠處那群大妖酒喝多了,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了過來,好像是一群大妖非要拉著蚩天行拜把子。
敖島主笑了笑說道:“這海域中啊,若是都和那南海巨蛇一般老奸巨猾就好了,也不用我擔心。大部分的海妖都單純,被人賣了都還會幫人數銀票。”
“所以……”
敖島主似乎是在解釋,話只說了一半。
徐長安點了點頭,也明白外公的苦衷,畢竟他們都不是平凡人,每個人的肩頭上都肩負著別人的平安喜樂。所以,很多事兒他們身不由己。
“我知道的,所以也不打算留很久。待會,我就離開龍島了。”
敖島主張開了嘴,似乎是留徐長安,但最終還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只是低下了頭,如同在生自己的悶氣一般。
可就在這時,一頭大妖似乎是喝多了,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他舉起了酒壺對著諸多大妖說道:“兄弟們,今天結果已出,徐長安徐兄弟,那叫一個生猛。就算沒用武器,也將那湛胥打得抱頭鼠竄。”
應該是喝多了酒,這大妖咽了一口氣,聲音也有些尖細,他扯著嗓子的吼道:“武力,咱們看到了;徐兄弟的事跡,你們也聽到了;至于人品,也有了對比。你們說,讓他做我們海妖的姑爺,怎么樣?”
聽到這話,所有大妖紛紛便附和起來。
“徐兄弟不配,那天下間就沒人配得上我們少主了。”
“對,要是徐兄弟都不配,誰又配得上呢!”
待得這聲音結束,所有大妖都看向了徐長安和敖島主的方向。
徐長安被眾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甚至就連敖島主都有些不悅,但諸多耿直的大妖提議,他也不好說些什么。
月光打在了徐長安的臉上,徐長安的臉色有些難看。
徐長安深吸了一口氣,此番他前來,只是為了阻止湛胥,自己與顧聲笙,那屬于有緣無分。
他在心里早已準備好了措辭,對于這樁婚事,他只能推辭。
雖然這樣有可能第二次傷害到顧聲笙,但至少不會讓彼此后悔一生。可這只是徐長安此時的想法,目前他是這樣認為的。
“在下心里早有他人,實非龍島良婿。”徐長安正準備這么說,才開了口,甚至連第一個字都沒有完整的說出來,一道清冷的聲音便傳了過來,響徹整個龍島。
“誰說我要這般選婿了,都是你們一廂情愿。要嫁,你們嫁!”顧聲笙的聲音極大,也極冷。
她站在了一塊石頭上,遠遠的居高臨下的看著徐長安,驕傲的咬著嘴皮,倔強的看向了徐長安的方向。
她向來是個驕傲的人,絕對不容許別人拒絕自己兩次。若那人當真有這種機會,那么她將會先下手為強,先行拒絕了他。
“我的夫婿,將會是天下第一的大劍仙。”顧聲笙的臉上出現了光芒,她微微抬頭,看向了月光。
眾多大妖臉上出現了驚愕之色,他們沒有想到,向來和善寡言的少主今日居然會當著眾人的目光,站在月光下說出了這么一番話。
“我的夫婿,不僅要修為高,更要宅心仁厚。而且,我的夫婿不需要背負那么重的重擔,我所希望的,他是一個瀟灑的劍仙。”
“我的夫婿,我不要他為天下而死,我只需要他對小家而忠;我的夫婿,我不需要他敢為天下先,但需要他為忠義而站出來。”
“我的夫婿,雙目有神,對未來充滿希望。”
這一番話說下來,原本熱鬧的沙灘之上立馬安靜了襲來。
突然,一只大妖小聲的嘟囔道:“雙目有神,那徐公子當真不符合條件了。”他聲音雖然不大,卻足以在這冷清的夜中傳遍了四周。
很多大妖瞪了他一眼,這海妖當真是實誠得有些過分。
但這話,聽在徐長安的耳中,那又變了。
每一句說的都是徐長安,但又不是徐長安。
徐長安心突然有些疼,有些驕傲便是如此,我喜歡你,但從此以后不會再主動喜歡你了。
我喜歡你這樣的人,但那個人不會是你了。
徐長安有些心酸,但不知道是該為顧聲笙而心酸,還是該為自己錯過了一個好女孩而心酸。
他深吸了一口氣,朗聲道:“在下也自知絕非良人,愿此后顧姑娘得償所愿。”
“此番叨擾,實在有愧,改日登門道謝。”
熱鬧和快樂斷得突如其來,諸位海妖大能面面相覷,這種情況他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當徐長安說完話之后,虺子畫拉著小青霜,蚩天行抱起了小白,默默的走到了徐長安的身邊。
“多謝諸位兄弟和前輩了。”徐長安朝著諸多海妖大能抱拳道,一副要離開的樣子。
其實這群大妖希望徐長安在此地多留幾日,但此時有些尷尬,他們也不好強留。
“外公,以后有機會一定來看你。”徐長安轉過身,迎著敖島主小聲的說道。
敖島主深吸了一口氣,內心似乎很是掙扎,良久之后才說道:“好。”
隨即,徐長安走到了岑雪白的面前,他朝著岑雪白深深鞠了一躬,但很快被岑雪白扶了起來。
“不錯,看來我那徒兒一輩子都追不上你。”岑雪白倒是沒有那么多離愁別緒,他若是想找徐長安,大可以去長安找齊鳳甲喝一頓酒便行。
他本就是人族,不像敖島主那樣有那么多的顧慮。
“若是去到了長安,代我向你師兄問好。你告訴他,如果他沒有長進,恐怕不日我就殺上長安去把他刀圣的名頭給毀了。”
岑雪白笑著拍了拍徐長安的肩膀,他這話算是讓沉悶的氣氛活躍了起來。
“一定。”
隨即,徐長安等人便上了敖島主準備好的大船。
海面頗為的平靜,一艘大船劃開了波紋,離開了方才還熱鬧的龍島。
同時,岑雪白也向敖島主告別,化作一道長虹消失在了天際。
敖島主站在了海面上,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看不到徐長安等人的大船,這才收回了目光。
“我剛才差點就忍不住告訴顧聲笙和徐長安真相了。”
小半天沒有出現的敖姨此時走到了敖島主的身后,輕聲說道。
敖島主看了自己女兒一眼,如今的他溫柔了許多,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又何嘗不是。”
“我今天下午一直沒有出來,我怕自己忍不住。”
敖島主看了自己女兒一眼,有些意外。
“小長安都理解你的難處,沒想到作為你的女兒,我現在才懂。”
聽到這話,敖島主只是低下了頭,嘆了一口氣,滿是心酸。
人人都只看得到他龍島的風光無限,卻不知道作為龍島的掌舵人,要殫精竭力的維持一個平衡,稍不注意,便又可能讓一個族群陷入戰亂。
“也不知道以后若是少主知道真相,會不會后悔。”敖島主嘆道。
“你應該說,徐長安會不會后悔。”敖姨苦笑了一聲說道。
“怎么說?”敖島主急忙問道。
“其實咱們少主雖然沒了記憶,但仍舊喜歡徐長安,還同他表白了。但徐長安以要等待汪紫涵的理由,拒絕了少主。”
聽到這話,敖島主有些后悔了,沒想到當初自己的一個決定,會造成這種結果。
只有他和敖姨還有少數躲在深海里的大妖知道,顧聲笙其實就是汪紫涵,汪紫涵其實就是顧聲笙。
可沒想到,造化弄人。
“你說,若是以后他們知道真相,會不會責怪我們?”敖姨看著自己的父親,突然開口問道。
“或許,我是說或許。或許他們會更加的珍惜彼此。”敖島主淡淡的答道。
徐長安離去之后,顧聲笙回到了房間里,雖然心里很難受,但她還是忍住了。
她是一個驕傲的人,她知道徐長安會拒絕她,他絕對不允許徐長安在大庭廣眾之下,再度拒絕她一次。
她拿出了那本從雷暴秘境得到的醫術,良久之后,翻開了醫術,細細的研究了起來。
她只能用轉移注意力的方式,來遏制住自己對那個人的思念。
深夜,一道人影從龍島上一躍而下,躥入了海中,朝著徐長安等人離去的方向而去。
而在海中,有一艘船頭上刻著相柳的大船在海面上游蕩,就是不上岸。
此時船里的氣氛有些壓抑,湛胥坐在了輪椅中,手里把玩著那神龍令,而站在他面前的,是排成四排的大妖。
這群大妖,修為最弱的也是下境開天,足有二十多位。
“諸位,你們都是隱世的大能。但現在天下大變在即,諸位既然響應神龍令的號召,那自然是想重振我妖族榮光。所以,今日拜托諸位一件事兒。”
湛胥掃了一眼眾妖,接著說道:“請諸位在此埋伏,若是見得徐長安等人經過,請進行截殺!”
“當真要殺了嗎?”一頭大妖問道。
湛胥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這次的主要目標不是殺他,而是搶他手中的矩子令。有了矩子令,我們便能夠用墨家的力量和人脈。墨家,當初和儒家可是不分上下的大學派,甚至有些時候還能壓住儒家一頭。但和儒家不同的是,墨家的人更團結,而且善于制造機械,手段更多。”
“那若是徐長安不給呢?”
“之前留住徐長安,是因為要讓他牽扯住金烏一族,金烏一族置神龍令于不顧,是為叛逆。但若是我們得到了墨家,那便不用徐長安去牽扯金烏一族了。”湛胥緩緩說道,隨后看著面前的這群大妖,眼中殺機畢露。
“所以,你們明白嗎?”
“明白!”二十多位開天境大妖齊聲回答。
湛胥聽到他們的回答,將手握成了拳頭,放在了胸前,高聲喝道:“重振妖族榮光,我輩義不容辭!”
那二十多位開天境大妖也學著他的動作,齊聲喝道:“重振妖族榮光,我輩義不容辭!”
大船的速度始終比不得妖族在水中的速度。
只不過,如今徐長安等人才經過了戰斗,也必要在海中御空而行,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有了這龍島的大船,他們反而會安全不少。
“對了,接下來我們去哪?”此時蚩天行拿著那方古璽,正在把玩。而虺子畫,則是問起徐長安下一步的打算。
徐長安想了想,迎向了蚩天行,輕聲商量道:“天行,如今戰亂將起,要不幫你找九黎后裔的事兒……”
蚩天行聞言,急忙擺手對著徐長安說道:“徐大哥,沒事。徐大哥,你知道了,這方古璽其實是人皇璽。”
蚩天行顯得很是興奮,連手帶腳的朝著徐長安比劃道。
“人皇璽?”
“沒錯,這方古璽原本是先祖蚩尤兵主之物,后來落到了軒轅黃帝的手里,雖然不是專注與攻擊的武器,但對于我九黎一脈,也是相當的重要。”
徐長安聽到這話,心里面的愧疚感也消散了一點,笑著說道:“那就好。”
隨即,對著虺子畫說道:“現在兩個打算,若是那封印還沒開,便先去馳援李道一等人;若是封印開了,那我們就經過長安,然后去往幽州以西的雪山,那兒有我的長輩在奮戰。他們還在雪山里,阻擊血妖。”
“血妖!”聽到這兩個字虺子畫瞳孔一縮,若是讓血妖出現在圣朝,或者任何生靈多的地方,那就是一場災難。
“沒錯,就是血妖。”
“那你打算怎么對付血妖!”關于血妖的事兒,虺子畫似乎特別的關心。
徐長安稍微思索了一會兒,說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讓虺子畫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想法。
“之前我幫虺伯您渡過了天劫,您的修為應該更穩固,也得到了天劫的饋贈吧?”
虺子畫點了點頭,正如徐長安所說,之前在雷暴秘境之中的渡劫,的確是他有生以來最輕松的一次。
“其實,我也得到了好處,而且對于我來說,有利而無害。所以,我打算去雪山,幫抗擊血妖之人渡劫,幫他們提升修為境界!”
聽到這個想法,虺子畫瞳孔放大,若是此法當真可行,那以后他們不管是實力也好,勢力也罷,將會提升一大個檔次。
“可,你的承受能力……”雖然這法子很誘人,用好了以后他們甚至可以建造一個屬于自己的超級勢力,但虺子畫還是擔心徐長安的身體。
徐長安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搖著頭說道:“虺伯放心,我不傻,我自有分寸。”
這一個想法,在徐長安心里盤旋了很久,若是真的能夠實現,幫助中皇師公多渡幾次劫的話,他不敢相信師公會強到什么地步。
而且,這也能夠讓許多巔峰開天境的人族毫無顧忌的踏入搖星境,極大的增強了人族的實力。
想到這兒,徐長安不勝唏噓。
若是姬秋陽前輩和石安天前輩如今還在,那該多好啊!
若是當初他們沒有犧牲在天劫之下,到如今的話,徐長安定然會不遺余力的為二位渡劫護法。
但世上沒有如果,如果不是當初他們強行用了超越開天的力量,恐怕徐長安也活不到如今。
突然,虺子畫冷聲喝道:“誰!”
話音剛落,一道濕漉漉的身影便躥上了船。
“你是誰?”
虺子畫看著面前的女子問道。
“徐先生,湛胥在前方設下了埋伏,您千萬別去啊!”
這女人先是對著徐長安說道,隨后才朝著徐長安一拜道:“我是敖姨的貼身婢女魚夭。”
聽到這話,徐長安才想起此番上島都沒有和敖姨好好聊聊,因為行程倉促,更沒有問自己外公和敖姨汪紫涵的下落。
徐長安才把魚夭扶了起來,魚夭又立馬拜了下去,聲音清脆。
“我還是墨家弟子。”
“墨家弟子魚夭,拜見矩子大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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