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謝天豪看到徐長安的那一剎那,他的腦海里便一陣空白,雙腿一軟,便癱坐在地上。
至于那謝家的使者,則是偏過了臉去,不想再看見謝天豪。
他之前是提醒謝天豪可以適當的報復,還告訴謝天豪謝氏要對徐長安出手了,就是為了穩住謝天豪,也算是給了謝天豪一個暗示。等于告訴謝天豪,徐長安走后,他可以不用忌憚褚良,這衢州,還是他們這些大商戶說了算。
這話倒是沒錯,只要徐長安不在,但憑褚良,謝天豪壓根不帶怕的。可就連這使者都沒想到,徐長安會殺一個回馬槍,走到半路說他們漏了一個伙伴,又回到了村子里。
“那些東西,我親耳聽到是贈送的,怎么現在變成了買賣了。依照圣朝律令,大型買賣需要有票據,還必須得買賣雙方簽字,用做以后的憑據。請問,有憑據嗎?”徐長安的聲音淡淡的響起,這條律法也是才頒布不久的,是為了促進圣朝收入的一條重要律法。
可若是按照這條律法來行事,商人納稅額將會大幅度的上漲,特別是這些大家族的財產和賺錢速度將會大為減緩。以前圣朝對商戶的收稅的法子比較粗糙,便是每一年年末,各地官員便會派出商評官,由這些官員來對所有商戶進行財富評估,再和上一年的財富進行對比,所增長的八成財富要當做稅款。若是第一年經商,則是要收取總財富的兩成;至于小商小販,圣朝便寬容得多了,每年收的稅款都是定額的,但對比起種地來說,這稅款也算得上天價了。
所以,圣朝對于商人并不寬容,甚至商賈之子還不能參加科舉考試。
但這規矩看起來殘酷,卻漏洞頗多。只要就這一個財富的對比,怎么個對比法,全由戶部來定規矩,總有疏漏之處,而且這商評官的權力也太過了大了些。頓時,便滋生了很多大商戶藏匿財產,賄賂商評官的行為。
軒轅楚天其實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但圣朝建立不久,若是要改,便等于從根本上動了四大家族。圣朝根基薄弱,根本不敢這么做。
至于軒轅熾,只是感覺到了供奉閣壓根不屬于他們軒轅氏。
而荀法對于商稅的改革,他也知道對圣朝有利,但他同樣也明白,這新商稅的沖擊力會有多大。當時徐長安沒在長安,在晉王的勸說下,軒轅熾和荀法便決定暫時先不動商戶,正是妖族出頭之日,切不能引起內亂。
但這新商稅還是準備寫入律法之中,只不過要晚一些實施,這事兒得一步一步的來,但買賣票據的事兒得立馬做。所以,買賣
這買賣票據保證了交易雙方的利益,四大家族自然也沒阻止,只要不改收稅的法子,其余的事兒隨便。
但這律法才出現沒幾年,而且圣朝表現得并不是十分上心,所以很多商戶買賣還是用老法子,壓根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徐長安此時提出來,謝天豪低著頭不敢說話。
其實他們這些人做生意,強買強賣的事兒做得可不少
,但之前律法不健全,而且他們勢大,一般人也只能吃這個啞巴虧。
后來,這種做生意的法子被后世一群買切糕的人學了去,也是坑害了不少人。
“是買的?還是送的?”謝家的使者沉聲問道。
今日,他可算是丟人現眼了。
此時他看了阿圓一眼,也明白了。徐長安等人是故意的,還有褚良等人的離開,也是故意的。
他們就是要讓謝天豪露出真面目,讓謝家丟臉。謝家以侍劍閣作為談判籌碼,那徐長安便用這謝家的所作所為,以百姓作為談判的籌碼。
一般來說,這些獸類都和主人心意想通
,若是被丟下,肯定立馬就能發現。
偏偏等到謝天豪來了才被發現,這話無論說給誰聽,都不會相信。
哪怕就是等他們到了謝家謝天豪才行動,這使者相信,徐長安也會立馬趕回來。
看著滿臉鮮血的趙鐵匠,這使者并沒有什么慚愧的心思,反而覺得只是徐長安太過于奸猾,謝天豪運氣不好而已。
既然這謝家的使者都這么問了,謝天豪自然不會再堅持
,只能咬著牙低聲說道:“是送的。”
徐長安見狀,點了點頭道:“行了,既然如此,那你就是無故傷人,自行去衢州太守處接受處罰吧!若是有下次,別怪我徹查到底,到時候……”徐長安話沒有說完,只能冷笑了一聲。
謝天豪見狀哪里還有不同意的道理,急忙點頭,如同一條被打了的狗,夾著尾巴跑了。
徐長安看著趙鐵匠,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有些抗爭,要堅持到底,要徹底。命,是你們自己的;財產,也是你們自己的。想要好好生活,誰是敵人,誰是真心幫你們的,要你們自己分辨。”
徐長安說罷,便帶上了阿圓,一行人這才朝著謝家而去。
而在不久之后,小夫子和褚良都收到了一張圖紙,紅色的旗幟,上面畫著兩把金色的交叉的錘子和鐮刀。
都說大隱隱于市,謝家也是如此。
徐長安沒想到,這謝氏居然會在一座小城
,夏城之中。
謝氏的宅子也算不得多豪華,比起豪華程度,還不如他的長安王府和晉王府。可若是論起面積,兩座王府都不如這謝府大。
在夏城,謝氏有謝半城的稱呼,說的便是這一座宅子便足有半個夏城大小。
“我們謝氏先祖,在姬氏王朝之時,出了四位宰相。”這謝家的使者笑著說道,姬氏王朝宰相的位置,便等于圣朝尚書令的位置,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再者,配合上這謝氏的財力與影響力,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
那便是:手眼通天!
“再往前的各朝代,我們謝氏也有不少宰相,加起來有十多位!”謝氏使者自豪的說道。
“不是商賈之家的人不允許入朝做官的嗎?各朝各代都應該是如此。”徐長安皺起了眉頭,有些不解的問道。
“那是針對下面那些小家族的,再說了,人是活的,規矩是死的。”謝氏使者毫不掩飾的說道。
徐長安聽到這話,倒吸了一口涼氣。
又能經商,又能做官,便可以知道這謝氏到底有多可怕了。難怪之前能夠大手筆的派出了兩位搖星境去保護謝天豪,要知道,湛胥出行,暗中保護他的搖星境也不過才兩三位!
這些大家族才是毒瘤,對自己有利的規矩,便會用來對付百姓和斂財,對自己不利的規矩,便直接視若無睹
徐長安嘆了一口氣,沒有作答。一行人來到了謝府門口,門面算不得氣派,甚至連石獅子都沒有兩座。
但徐長安知道,就是和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謝氏,能夠讓圣朝都為之忌憚!
這使者說完之后,便離去了。
徐長安抬起頭來,看向了那個牌匾。
牌匾很新,上面的“謝府”兩個字,靈動飄逸,似乎讓人看到了一條從天而降的瀑布。
看著徐長安看向了這牌匾上的兩個大字
,這位謝氏的使者臉上出現了自豪之色,急忙介紹道:“這字是不久前才寫的,題字的人是我們謝氏的三公子,靈運公子。說起來,靈運公子和您年歲相差無幾呢!”
“好字!”徐長安看著這牌匾,忍不住贊嘆了一聲。看這字,便知道這靈運公子是個瀟灑快意之人。
“我家靈運公子自然不弱,只不過他懶得參與世俗的事兒
。”這位謝家的使者
看起來對這謝家的靈運公子十分崇拜,立馬朝著徐長安介紹道。
徐長安點了點頭,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這字。
“長安王,小的只能陪您到這兒了。”謝氏的使者說完,便離開了。
徐長安看著這緊閉的大門,皺起了眉頭。
“莫非,這是謝氏給我的下馬威?”徐長安有些不自信的呢喃道,畢竟現在這大門緊閉,哪里有迎人的意思。
徐長安正要上前去敲門,大門忽然打開,只見一條紅毯一直往院子里鋪去,兩旁站滿了侍女,手里拿著絲絹。
這歡迎的架勢,讓徐長安想起了青樓,青樓歡迎貴客,一般都是這么歡迎的。雖然俗氣,但總能令人開心。
徐長安點了頭,便順著紅毯走去,才走了兩步,便有一發須皆白的老人站了出來,朝著徐長安鞠了一躬,這才帶著徐長安一行人往內堂走去。
走了約莫一刻鐘,這才到了他們要去的大廳。
徐長安帶著一行人還沒有踏進大廳,便看到了房梁上的燕子窩。
徐長安還沒來得及將目光移向大廳中,便聽得到一道爽朗的聲音響起。
“草民
拜見長安王,長安王大駕光臨,謝氏蓬蓽生輝吶!”
這前來迎接徐長安之人雖然自稱草民,但也沒有下跪。他看了一眼房梁上的燕子窩
,笑著說道:“這些燕子喜歡來打窩,也就隨它去了。這其一便是小兒喜歡燕子,其次便是據說這燕子只會
去富貴之家,所以我們謝家也就隨這些燕子折騰了。”
徐長安點了點頭,這才看向了這位中年人,只見他身形魁梧,下巴上留著長吁,面相也有些溫和,頗有儒家名士的風范。
只不過,他的衣服讓他的這種風范消失殆盡,他身著錦服,
與真正儒家名士的清貧不同。
緊接著,許長安看向了門內的陳設,沒有夸張的東西。大多都是瓷瓶和字畫,這些東西,看起來有些老舊。因為這宅子本身便老,整個謝氏的大宅充滿了歷史的厚重感和書香氣。當然,除了方才夾道歡迎的侍女和紅地毯。
“無需多禮,敢問前輩讓晚輩前來,是何事啊?”徐長安笑著問道。
謝氏派誰來接待他,便說明了謝氏的態度。
徐長安自然知道謝氏為什么讓他來,只不過他得這么一問,其實是想看看面前這位中年人的身份。
“草民不才,是這謝氏的家主謝慶。”
雖然這謝家的家主一口一個“草民”,但卻從未行過草民之禮,和徐長安執的禮,也是平起平坐的禮。
謝慶說著,便急忙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將徐長安等人請入了大廳之中。
雖然徐長安的身份較高,但這謝慶還是分主賓坐下,給徐長安等人上了茶,至于阿圓,他們也給留了一個位子。徐長安等人身側的是茶,而阿圓的身旁,上的則是新鮮的竹葉。
“王爺,草民斗膽請您前來,只是還請王爺高抬貴手,放亳州百姓一條生路啊!”謝慶瞇起了眼,一來就扯虎皮做大旗,笑著說道。
徐長安知道他要說什么,也沒回答他,只是抬起了這茶杯,看了一眼里面的茶葉,慢悠悠的說道:“這茶葉,不簡單啊!”
這茶葉算是貢品,徐長安在晉王府的時候喝過一次,只不過晉王府的那茶葉,成色看起來還不如
這謝家的。
“王爺喜歡就好。”謝慶瞇起了眼,也抿了一口茶說道。
“喜歡倒是喜歡,不過有些東西不屬于自己,我也不會用。”
他知道
,這是徐長安在提醒他僭越了。這可是給皇室的茶,這可是貢品。同時,也算是警告謝家莫要猖狂。
從進來到現在,這謝家的姿態都放得極其的低,可他們所用的物品之類的東西,可全都在僭越。
就拿徐長安坐著的椅子來說,這椅子上刻著四爪金龍,這是他們謝家能用的東西嗎?
甚至很多東西,就連晉王都不敢用的,被他們堂而皇之的當做尋常物品來使用。
若現在的人世間是徐長安想象中那個平等的人世間,他們用這些東西自然沒問題;但現在用這些東西,便足以說明謝氏的勢力和野心了。
“一不偷,二不搶,就能放心大膽的用。您說是不是?長安王。”
這謝家的家主淡淡的說道,算是回擊。
徐長安笑了笑,沒有和他理論。
“王爺,請您高抬貴手啊!”謝慶接著說道,方才他的請求被徐長安岔開了
,現在他又將話題引到了正題上來。
“怎么個高抬貴手法?”徐長安笑著問道,他知道這謝慶肯定是要自己和褚良退步,讓他做生意,但這種讓妖族和湛胥有喘息機會的生意,徐長安定然不會讓他們做。
“亳州百姓處于水深火之中,需要糧食啊!王爺您一向愛戴子民,應該不會看著亳州百姓被活活
餓死吧!”
謝慶看著徐長安,笑著說道。
“可亳州,現在大部分都屬于妖族,莫非謝氏想收復失地,把相柳一族趕回封印中?若是這樣的話,我徐長安在此替全天下謝謝你們謝氏了。”
徐長安說著,便要站起來朝著這謝慶鞠躬感謝。
謝慶聽到這話,便有些慌了。
這收復亳州的事兒,他們可干不了。去和相柳一族大戰,那可是真刀真槍,用命拼啊!他們謝氏,只想撈一點好處,高價買些糧食出去,不至于拿命去拼。
“王爺說笑,那些事是你們這些大豪杰大英雄做的事兒,我們謝氏
,只是見不得百姓餓死,所以才請王爺和褚良將軍撤開這亳州的商路,運一些糧食進去。”
謝慶低著頭說道,發國難財資敵被他說得冠冕堂皇,臉都不紅一下,不愧是做生意的行家。
“哦,原來是為了百姓著想。”徐長安恍然大悟的樣子,若不是褚良和劍九叔告訴了他謝家的真面目,他或許還真的就莫名其妙的答應了。
而且,這謝氏找自己來商量,是為了發國難財,也是為了看自己的態度。畢竟自己的成長,超過了他們的預料,要是再這樣下去,恐怕他們就無法掌控局面了。
這一點,徐長安很清楚。
自己和晉王如今在朝堂上的話語聲越來越大,楚士廉代替荀法之后,手段可比荀法之前激烈了不少。再這樣下去,必然會觸碰到他們的利益。
所以,這謝氏讓自己來,其實就是想向控制自己父親一般,來控制自己。
“既然是為了百姓,那謝氏的糧食可以免費進入薊州和衢州的倉庫,若是不好運送,我可以安排人運送,從什么地方運送都可以。至于怎么送到亳州百姓的口中,那就不管麻煩謝氏了。謝氏為天下百姓做了這么大的貢獻,自然不敢麻煩謝氏了。等糧食送到,我一定啟明圣皇陛下,給謝氏重賞!”
徐長安可不上他的當,他要送糧食,那自然最好。至于怎么送到百姓口中,那可不是他謝家能做主的。
謝慶的笑臉僵住了,他沒想到這位王爺動不動就拿百姓來感謝他。
扯虎皮,做大旗
,好像這位王爺玩得比他更熟練!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說句難聽的,就算是亳州的人全死了,都對他謝氏沒影響。但這次,是個好機會,大賺湛胥一筆的好機會!
若是其它勢力,徐長安倒也不會這么為難他們。可對手是湛胥,徐長安必須要逼得湛胥露出真面目,要不然讓湛胥愚弄百姓,以后后患無窮。
一個謝天豪都能假模假樣的愚弄百姓,更不用說湛胥這樣的聰明人了。
從根本上來說,謝氏和湛胥沒什么區別,都是為了自身利益可以什么都不顧的人。
他們即便偶爾露出憐憫蒼生的姿態,那也只是形勢所需要;即便留下兩滴眼淚,那也是鱷魚的眼淚,當不得真。
“我們謝氏的糧食也不是白來的,謝氏還有一大家子人口需要養活。所以,我們要的是通商之路!”
謝慶不想再和徐長安打機鋒了,低著頭直接說道
“那不行,不能給亳州和湛胥踹息的機會。湛胥對亳州百姓好,不是因為他真心對亳州百姓好,而是形勢所迫。為了大局,這條通商之路,不能開。再說了,至于百姓,只要他們愿意離開亳州,回到人族之中來,自然會得到救助。至于你謝氏,若是真的算起來,不知道侵吞了多少土地。就你們的底蘊,別說養活謝氏了,有搖星境存在的家族,就算是說富可敵國也不為過!”
徐長安也直接拒絕了謝慶,接著說道
:“從妖族出現到現在,你們謝氏的搖星境,沒出現過在
戰場山。當初的封武山和滿雪山上,也沒見到四大家族的搖星境,別拿百姓做大旗了。”
徐長安可不會給他們什么面子,當初若是他們這些自私的家族肯出手,湛胥哪會那么容易的打開封印。
“我們只是一個小家族,天下大事,我們摻和不了。”謝慶只能硬著頭皮說道。
徐長安冷笑了一聲,表明了態度的他便起身要走。
他知道,謝氏不會放他離開,畢竟今日只是粗略的談一談
,謝氏的還有很多底牌沒亮出來呢!例如侍劍閣,利用好多州的經濟命脈。
這些東西,才是謝氏談判的籌碼。
“王爺,咱們先不說這些煩心事了,來了謝氏,我們謝氏自然得盡地主之誼。素聞長安王喜歡長劍,我們謝氏過幾天可能會得到一柄神龍神魄煉制的長劍,還請王爺留下觀禮!”
徐長安知道,他們謝氏說的長劍,自然便是自己父親煉制的那柄針對神龍的長劍。
徐長安點了點頭,便留在了謝家,
謝慶知道穩住徐長安了,等到他們謝氏聯系上湛胥,再和徐長安談判,再加上侍劍閣,不怕這長安王不服軟。
他們,要讓徐長安和徐寧卿一樣,幫助他們穩定斂財的局勢!
謝慶才松了一口氣,坐回了座位上的徐長安腳邊突來一道暗器,徐長安正要閃躲回擊,只見這暗器便落在了他的腳邊。
這暗器,是一枚堂前燕狀的鐵塊。
謝慶和徐長安正要站起來,便聽得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沒惡意,只不過聽聞長安王喜歡喝酒,找他喝酒而已。你們的那一攤子事兒,我才懶得管。長安王,有沒有興趣啊!”
聲音是從房頂上傳來的人,隨之而到的還有一壇子酒。
徐長安原本以為謝氏之中全是銅臭味的人,沒想到還有這么有趣的人,自然接過了這壇酒。
相柳一族的封印中,裂天也拿到了一枚堂前燕。
經過了解,他知道這堂前燕便是謝氏的信物!
湛胥也著實的小心,要裂天給他堂前燕,他想辦法找謝家驗證過后,才答應和謝家的人相談!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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