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親親之道
朱祁鎮說道:“先生的意思是?”
曹鼐說道:“陛下,臣身為一品,俸祿不過八百石。但是藩王卻一年萬石有余,天下之間如臣這樣大臣,不過十幾個而已,但是藩王卻日日滋生,此弊陛下之前也說過。”
“臣當時如雷貫耳,至今記憶尤新,而今朝廷用度困難,自然要加以整頓,臣以為君子之澤三代而斬,但凡三代后子弟,可以請出藩禁,自謀生路,如果有杰出之才,亦可錄入宗籍,如此也可上輔君王,下斥逆臣。”
“從今朝廷僅僅發放藩王俸祿,藩王以下,令諸王府自己養著。”
曹鼐所言,其實是當初朱祁鎮的想法。
只是當初朱祁鎮與現在的朱祁鎮權威卻是不一樣的。
當初的朱祁鎮,費勁言語,僅僅讓西北藩王在南京領俸祿。是對西北藩王變相減瘋了而已。
但是而今曹鼐這個章程,卻是將藩王俸祿限制在三十萬石上下。
畢竟大明藩王加在一起,才二十多個。
而且如果僅僅發放藩王的俸祿,宗藩俸祿就壓縮到一個極低的地步。畢竟到了明末所有藩王才五十多個。
五十多個王爺,卻消耗近千萬的俸祿。如果五十多個王爺,僅僅消耗五十多萬石糧食,其實朝廷也是能負擔的起的。
大量底層宗室,在這個時代并不是太多的。
曹鼐給他們出路,讓他們自謀生路。其實朱祁鎮已經在做了。
大本堂之中,好幾批人已經到了襄王麾下,很多都已經帶兵打仗了。當然了,也有折損的。不過,這些送過來的人,在本藩都不是太受重視的。
否則也不會被送出來。
朱祁鎮只需在這一些人之中找出幾個榜樣就行了。
自然會引得很多底層宗室脫籍讀書。
曹鼐所言另外一層意思,朱祁鎮也很清楚
是的,大明王朝同姓大臣幾乎沒有。
放眼漢唐宋元清,那一個王朝之中沒有大量的同姓大臣,特別是在南宋不少同姓大臣在帝位傳承的時候,發揮出了關鍵的作用。
宗族在古代是非常受重視的。
朱家要坐穩天下,同姓大臣多一點還是好的。當然了血緣太近了自然不大好,遠房宗室不能足以威脅繼承權,又是同姓,受到朝廷的好處。
在關鍵時候,是忠誠度最高的。
在朱祁鎮看來,很多時候,這些宗室大臣,估計被當豬養的藩王要有用多了。
他們或許能代替內官,成為君權的延伸。
朱祁鎮一時間想了很多,不過眨眼功夫就回過神來問道:“先生如此,各地藩王不穩當如何?”
曹鼐說道:“陛下,此事自然是高高舉起,輕輕的放下,臣所負責的不過是高高的舉起,如何輕輕放下,卻看陛下的心思了。”
“不過,臣已經吩咐下去了,朝廷用度緊張,今年,明年的宗室俸祿,已經發布不下去了。”
朱祁鎮心道:“曹鼐是要怨歸己身,譽歸于我。”一想到這里,他有一點點感動,說道:“先生的意思,朕知道了。”
“只是這事情太大了,容朕多想想。”
曹鼐說道:“臣明白。臣告退。”
曹鼐緩緩的退了出來,站在乾清門口,他微微仰起頭,看向太陽,卻閉上了眼睛,太陽是不容直視的,即便是他閉上了眼睛,陽光也能穿透他的眼皮透射進去。
一時間雙眼之間,絢爛如金。
曹鼐心中暗道:“希望一切順利吧。”
曹鼐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想推進朱祁鎮已經開始,或者沒有開始的改革。而避免與朝廷與瓦刺之間的大戰。
無他,曹鼐太知道了,戰爭對北方百姓是多大的傷害了。
但是正如太陽不容直視,想要改變朱祁鎮的心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曹鼐不知道他想辦法轉移朱祁鎮想法的做法,對與不對。只能到圖窮匕見的時候,才能知道了。
曹鼐雖然滿目金光,低下頭睜開眼睛,卻看全眼前一片黑色,居然看不清楚。就好像是現在的他。
對于前路如何,他也看不清楚。
他只能憑自己的心意走下去而已。
朱祁鎮送走曹鼐。
他心中暗暗思量,在衡量是不是對藩王下手的時候。
他想來想去,覺得最壞的情況想來是不會發生的,這幾年來,各藩王護衛,一點一點的被朱祁鎮想辦法消減了。
其他他要對付藩王已經不多,大多數藩王在永樂時代,都已經被消除了三護衛。剩下的不過是秦王,楚王而已。
而今秦王護衛,已經被調入延安,而楚王護衛也調入貴州。
所有藩王都沒有成建制的護衛了,最多不過幾百家丁而已。如果開國諸王的家丁,朱祁鎮也是要擔心的。
畢竟,開國諸王大多都是能打仗的。太宗皇帝起兵的時候,也不過幾百家丁而已。
但是現在,就如在行軍打仗之道上,朱祁鎮知道自己比不上太宗皇帝,而各地諸王又如何能比得上諸位先王?
而且真有雄才大略的,自己覺得能領兵上陣的藩王,估計都在北京了。襄王在麓川過的雖然并不舒服。
襄王進入麓川之后,幾乎每年都要打上一兩仗,與這個土司摩擦,與那個土司爭奪,如是等等。
雖然過得并不安分,但是朱祁鎮承諾給他的一點沒有少,而今襄王麾下也有數縣之地,帶甲三萬,政令自主,朝廷不怎么管。
韓王就存了出外遠鎮的心,才進入京師接管宗人令。而今的天下,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藩王造反成功率有多低了。
所以,造反是不會的。
最壞的結果不會,朱祁鎮依然有些擔心,畢竟親親之道,即便是皇帝也避免不了。朱祁鎮對應昌伯,已經有些不好的名聲了。
甚至外面在傳,朱祁鎮不是孫太后的親兒子,貍貓換太子之類的故事。
如果在對藩王下狠手,名聲只會更加不好了。
朱祁鎮本意不在乎名聲,但是這個時代名聲,就是政治資產的一部分,朱祁鎮自然要多想想了。
“親親之道。”朱祁鎮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暗道:“不一定對親戚才算是對,對弟弟也是可以的。”
想要反駁別人,最后塑造一個典型出來,塑造一個宗室親王的典型。讓人知道,不是皇帝對諸位藩王不好,而是他們太不是東西了。
比如襄王,皇帝就對他很好。ωωω.九九九)xs(
“襄王不行。”朱祁鎮立即將襄王給否定了。
原因很簡單,世間沒有永遠的秘密,襄王金冊這一件事情,在而今早就不是秘密了,很多人都說襄王封到麓川,其實朱祁鎮的報復。
這些事情,朱祁鎮也知道是說不清楚的,而且越描越黑。
忽然一個人出現在朱祁鎮的腦海之中,那就是朱祁鎮的親弟弟郕王。
作為親弟弟,朱祁鎮天然對他有責任,血脈最親密,朱祁鎮將他塑造成典型,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只是這幾年,朱祁鎮對他卻是比較疏遠的。
一方面是政務繁忙。
朱祁鎮每天只覺得時間不夠用,連見兒子的時間都不對,弟弟自然要放在一邊了。
當然了,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朱祁鎮心中或多或少其實是有一個大不大小的疙瘩了。
那就是,朱祁鎮這位弟弟就是大明代宗皇帝朱祁鈺。
雖然,朱祁鎮也知道,朱祁鈺之所以能上位,也是因為歷史上正統皇帝自己作死,但是身為皇帝,作為敏感的權力生物,對任何能威脅到自己的人,都會有所排斥。
即便是一段不存在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