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冷眼旁觀新世界
朱祁鎮得到王振死了的時候,臉色沒有任何變化。
只是獨自站在窗前,看著陽光下的紫禁城,紅墻金瓦,金碧輝煌,燦爛奪目,但是朱祁鎮心中卻一片冰冷。
好像用了黑白濾鏡一般。
王振當初陪他經歷過的所有事情,一件件在他眼前閃過。隨即就好像是泡沫一般,煙消云散。
朱祁鎮對錢婉兒很好。
但是要說有多少感情,卻是欠奉的。
不過是按照禮法來,給錢婉兒皇后該有的待遇。
朱祁鎮對皇太后其實也不錯,母子之間并非沒有感情,畢竟皇太后不在某些事情上犯倔。對朱祁鎮還是挺好的。
但是朱祁鎮畢竟與皇太后之間,有著比太平洋還深的代溝。自然影響力他們的感覺。
唯獨有王振。
朱祁鎮卻清楚記得,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之后,無依無靠。只有王振是他最堅實的支持者。配他熬過了那一段難熬的生涯。
那個時候的朱祁鎮,還沒有在而今政治家的心性。王振對朱祁鎮有如父子之情,朱祁鎮對王振何嘗不是要超越尋常主仆情分的感情。
此刻朱祁鎮這樣做,朱祁鎮心中的痛,卻只要他自己知道。
他想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他眼中的大明有太多太多的問題。但是想要做事又太難了。容不得他有一點分心。
今日他違逆眾意,護住了王振。
真以為這一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了。
不,遠遠沒有結束。
即便楊溥去位之后,對王振的攻擊就停止了嗎?不,不會的。
朱祁鎮不想將事情糾纏在這樣上面,王振也讓他太失望了。
朱祁鎮有無數理由說服自己,殺王振是對的,是利大于弊的,但是朱祁鎮心靈深處依舊有一股碎裂般的痛楚。
“原來,做一個好皇帝,要舍棄這么多東西?天下人都希望別人大公無私,自己遇見事情了都想走后門。”朱祁鎮冷冷的嘲笑自己。暗道:“只是從今以后,我不會了。因為我沒有私了。”
“我有的只是天下而已。”
王振死,死的不是王振一個人。王振的義子,有一個算一個都沒有逃過,曹吉祥等等部伏誅。
朱祁鎮根本不用對外廷說什么。
殺一太監,簡直如同殺一狗而已。
同樣被殺的,還有馬順。
朱祁鎮不管馬順與王振之間到底什么關系,但是錦衣衛居然隱瞞了這么重要的消息,朱祁鎮自然容不得他們了。
朱祁鎮挑選了從征麓川有功的王裕擔任錦衣衛指揮使。
不過,更重要的是宮中的職位填充。
王振控制錦衣衛,還是通過馬順來進行的。
這樣一來,錦衣衛之中王振的黨羽并不多,而今集中在上層,下面有很多精干的人員來填補。
其實朱祁鎮可以在京中錦衣衛之中挑選一個人來,不過朱祁鎮覺得要建立起錦衣衛對外情報的主動性,所以就挑選主持過平麓川之戰情報事宜的王裕來擔任指揮使。
但是宮中卻不一樣了。
王振在宮中權傾朝野,決計不是一句空話。
宮中的要害位置,都被王振的黨羽,義子給占據了。朱祁鎮不清理一下,是不行的。
當然了,朱祁鎮其實處理的有些過了。
這些太監未必對王振忠心耿耿,王振倒了,他們也沒有為王振陪葬的意思。
只是朱祁鎮心中有一種感覺,他覺得,王振之所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與王振身邊的人脫不了干系。
朱祁鎮理智認為,這其實沒有太多的道理,但是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朱祁鎮即便是泄憤也就泄了。
太監沒人權。
不過,即便太監沒有人權。有些事情也缺不了他們。
“叫金英過來。”朱祁鎮一聲吩咐,立即有人去傳話了。
為了盡快恢復司禮監的運作,朱祁鎮要找一個有經驗的人,而金英就是這樣一個人。至于金英在這件事情中,所扮演的角色。
朱祁鎮先當做不知道,秋后算賬不遲。
金英來了,朱祁鎮就沒有正眼看金英,說道:“王振不在了,司禮監不能沒有人主持,你卸任東廠,來主持司禮監吧。”
金英卻沒有被這個天上掉餡餅給砸中,他很冷靜。
對于而今的變化,金英是又喜又憂,喜的是王振死了。最少能喘一口氣了,但是憂的是,皇帝會不會遷怒。
特別是金英來的時候,見到了一大片被杖斃的太監。
金英更是心中發寒。金英立即說道:“陛下,老奴年老體衰,不堪造就,正準備請辭東廠提督一職。司禮監之任,老奴委實承擔不起了。”
朱祁鎮聽了,說道:“金英,你是想撂攤子不干嗎?”
金英說道:“不,不,不,老奴是推薦一個人,決計能勝任司禮監。”
朱祁鎮說道:“是誰?”
金英說道:“乃是范弘。他與奴婢在司禮監行走多年,決計不會耽擱陛下的事兒。”
朱祁鎮心中緩緩念這個名字。也是一個老臣了。
他是越南人出身,讀過書,文字很好,伺候過仁宗皇帝,宣宗皇帝。但是正統初年,太皇太后為了給王振讓路,就將他個按下去了。
在宮中當一個閑職。
這樣太監不少。不過,這些太監年紀都大了,在數年之內,連連凋零。剩下的太監之中,范弘算是資歷不錯的了。
一想起越南的太監,朱祁鎮就想起了阮安。
阮安協助于謙治水做得相當不錯,而今已經在水利學院任教了,雖然水利學院之中,以宦官為多。不知道還以為又是一個內書堂。
但是朱祁鎮對阮安的愛護卻是實打實。
“好。”朱祁鎮說道:“就讓范弘去主持司禮監吧。”
金英暗地里松了一口氣。
他直覺感受到,他如果真擔任司禮監。將來恐怕難逃一死。畢竟司禮監這位置,權力重,想要找茬弄死一個人,也很容易。金英而今何止是沒有圣眷?他覺得自己已經深深的得罪了陛下,正是想辦法脫身。
哪里會想什么司禮監。
朱祁鎮對金英說道:“我記得先帝給你免死金牌?”
金英汗毛都豎起來了,說道:“確有此事。”
朱祁鎮說道:“將此物交給宮中,在東廠待上半年,如何沒有出紕漏,朕就放你還鄉。”
“先帝的面子,朕還是要給的。”
金英立即跪地磕頭道:“謝陛下開恩,謝陛下開恩。”
金英頭上的死亡陰云,算是散去了不少。金英心算是能放下來一點。
當然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金英是知道的。
他一日不離開北京城,一日不敢完放松。
朱祁鎮打發了金英,立即召集了范弘。
新任司禮監太監,就走馬上任了。
至于其他方面,朱祁鎮擴大了皇后的權力,一些本屬于太監的權力,由皇后掌管,又挑了一些沒有派系太監,放在管事的位置上。
朱祁鎮想來,宮中會清凈一段時間了。
這樣的格局,能夠維持一段時間。
處理好這些事情之后,朱祁鎮才召集,五軍都督府,各公侯,兵部,內閣,刑部,都察院各部分在武英殿開御前會議。
王振的死,不能白死,朱祁鎮也要借王振這個死猴子,敲打一下這些邊將們。有些事情,必須要停止了。
朱祁鎮在宮中這么大的動作,各方大佬也都有自己的眼線,太具體的東西,打聽不出來,但是王振之死,宮中的大清洗,卻還是能打聽的到的。
聽聞朱祁鎮召見,這些大臣們心中就好像是裝著一個兔子。忐忑不安的來見朱祁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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