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特殊的早朝
王直輕輕一嘆,說道:“陛下召見我了,我不日就要到南京赴任。是南京留守。只是今后的南京,不是現在的南京了。”
王直很明白,完成朱祁鎮的任務之后,他將是大明第一任南京留守,也是權力最大的南京留守。
將來歷代南京留守,都比不上他這個南京留守。因為他這個南京留守要將南直隸給大卸八塊。
曹鼐下筆微微一頓,說道:“恭喜了。”ωωω.⑨⑨⑨xs.co(m)
王直說道:“陛下沒有見你嗎?”
曹鼐說道:“剛剛遞了牌子,被拒了。”
王直聽了輕輕一嘆。
如果說現在的曹鼐還不知道自己的下場是什么樣子,那就太小看曹鼐了。
當朱祁鎮拂袖而去的時候,曹鼐就有預料了。
而今朱祁鎮拒絕見他,讓曹鼐更確定了這一點。
因為朱祁鎮不是萬歷,萬歷發起脾氣來,不見任何一個大臣,但是朱祁鎮一般情況下,內閣大臣求見,是可以隨時加塞的。
不管什么時候,只要宮門沒有落鎖,朱祁鎮都見。
內閣大臣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內閣首輔。
內閣首輔去見朱祁鎮,尋常時候太監根本不會攔截。不過一個小太監報在前面稟告而已。
這是朱祁鎮給予內閣首輔的特權。
王直說道:“你后悔嗎?”
曹鼐頭也沒有抬,從一邊再次拿過了一個奏折,一邊看一邊說道:“不后悔。”
只有沒有見過戰爭的人,才向往戰爭。真正親身經歷過戰爭之苦的人,才知道戰爭的可怕。
曹鼐是河北人,在考中狀元之前,又在代縣當過小官,他訪問故老,他更清楚,塞上百姓,是怎么樣的生活狀態。
而今朝廷瓦刺之間大體上太平了。大家的日子才好過一點。
但是問問上了年紀的人,一問排行,有老五,有老三,有老大,但是一問兄弟尚存幾個。
都沉默不語。
因為連兩個都少。
大部分都死在哪里了。
都死在草原上了。
君王的雄心壯志,卻要讓北方百姓承受生離死別之苦,顛沛流離之苦,魂飛異域。此生不能再反家鄉之苦。
甚至曹鼐也見過,老人死死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氣,一直看著北方,一直看著北方,等著那個絕對不會再回來的人。
曹鼐其實也不是太贊成和親的,但是朱祁鎮的態度,讓曹鼐必須拿出最強烈的態度反制朱祁鎮。
如果說,戰事規模還如之前一般,糾纏在九邊左近。曹鼐并非不贊成。
但是朱祁鎮一直以來,都有遠征大漠,列郡漠北的想法。讓曹鼐不得不想辦法阻止。
怎么樣阻止?
讓瓦刺與大明存在一種穩定的關系。
誠然和親非長計。
但是用一個女人再維持九邊十幾年的和平,避免瓦刺與大明數十萬人的大戰。在曹鼐看來是值得的的。
在數以百萬性命之前,一個人的幸福重要嗎?
其實曹鼐也知道,這個想法并不牢靠。
只是他已經無路可走了。
怎么能擋住大明滾滾北上的車輪?怎么能阻擋一個準備了十幾年的少年君王?曹鼐在做事之前,連性命也都沒有顧惜。
這個下場在他預料之中。
有什么可后悔的。
曹鼐說道:“不后悔。”
“如果真有后悔,只是后悔不能阻止這一切。”曹鼐心中暗道:“邊疆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
“閣老,司禮監送了明日早朝的奏折。”商輅拿這一封文書在門口說道。
曹鼐說道:“拿來。”
商輅小步進來,將奏折放在桌子上。
曹鼐拿了之后,一揮手讓商輅走了。
曹鼐打開一看,說道:“看來明日,你就可以出京了。”
王直拿過來一看,說道:“你也是了。”
早朝一般都是務虛,每天早上奏六事,都是在前一天送進乾清宮。讓朱祁鎮有個底,因為早朝沒有什么實際作用。朱祁鎮很少反駁他們選的六事。
只是今天,內閣呈上去的六事,被打回來了,卻是上面御筆圈定,將瓦刺求公子這一件事情列入其中。
而這個一件事情,按理說還內閣還沒有統一意見。
并不算是處理過的事情。
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了,那就是對于皇帝來說,這一件事情,已經有了定見。這個意見,對他們或許并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日。
朱祁鎮醒的很早。
天還沒有沒有亮,朱祁鎮就醒了過來。
他愣愣的看著床頭的流蘇,撫摸著身邊的美人如玉一般的肌膚。心中卻感慨萬千。
想起與曹鼐這么多年的合作。雖然說不上多和睦,但也關系不差,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今天會用如此決絕的態度,結束與曹鼐的合作。
王直還有可能回來的一天,但是曹鼐卻不大可能了。
原因很簡單。
讓一個前內閣首輔回京,當安置在什么位置上?
王直僅僅是一個內閣大學士。他回來還有地方可安置,但是前內閣首輔可沒有地方安置。
曹鼐雖然四十多歲,但是他的仕途已經進入下半場了。今后的職務,定然是在各地地方官之間,來回遷移。
甚至是每一代首輔重點盯著對象。日子不會好過了。
只是朱祁鎮卻也不能留情,讓他外放巡撫,其實已經是留情了。
不想辦法在這個時代統一思想,讓所有想要維持與瓦刺和平官員都看清風向,今日朱祁鎮對曹鼐的態度就軟不得。
朱祁鎮忽然起身。
立即有宮女為朱祁鎮更衣。
朱祁鎮看著眼前的明黃龍袍,說道:“今日不穿這個,將先帝皇帝金甲搬來。”
眾人頓時一驚,卻不敢反對,立即將宣宗皇帝盔甲搬了過來。
一副金甲套在木架子上,遠遠看過去,就好像是一個金甲武士一般。朱祁鎮眼神恍惚看見少數那個人,身穿一身金甲走了過來。
朱祁鎮心中暗道:“父皇,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在他想來,作為太宗皇帝一手調教出來的繼承人,決計不是一個懦弱無能之輩,但是在他在位之內,大明一步步的戰略收縮。
想來宣宗皇帝心中定然不好受。
但是這種屈辱,由他今日開始洗刷。
太監宮女將盔甲一件件的戴在身上,朱祁鎮對這銅鏡,頓時見銅鏡之中,有一個金甲武士,甲胄之上還有無數龍形浮雕。朱祁鎮而今已經二十四歲,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孩子了。
朱祁鎮匆匆用了早膳。就抱著頭盔走了出來。
出了乾清宮之后,朱祁鎮才將頭盔戴上。
于是高高的紅纓挑起,朱祁鎮按劍而行,身邊都是護衛簇擁著,甲胄鏗鏘而鳴,似乎朱祁鎮不是上朝,而是在上戰場。
不錯,這就是朱祁鎮的戰場。
奉天門外,百官已經魚貫而入了。有很多大臣都表情嚴肅之極,偶爾用語言交流。不敢多說一句話。
他們已經有消息,知道今日的早朝不一樣。
但是很多小官的消息就未必那么靈通,這些六七品的小官,也遠遠的站在后面,一個個打著哈欠。
朱祁鎮在宮里住,不用起那么早,但是這些小官卻起的很早,穿過大半個北京城來這里站班,一個個自然哈欠連天。
甚至有些小官,不知道在荷包之中藏了什么東西,偷偷的塞進嘴里,緩緩的咀嚼。只要不弄的太過分,巡視的御史們也當做沒有看見。
畢竟,這些小官都在官員隊伍之中最后面了。一點小動作也不會有人發現。
而且大家都是官場上混的,抬頭不見低頭見,而且法不責眾,真弄的太厲害,、御史們也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