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議麓川
朱祁鎮按部就班的回到大內之中,關于麓川之事會議也急不可待了。
這一兩日之內,各方人士都為麓川之事議論紛紛。
朱祁鎮首先看到是各方奏折。
結果不出朱祁鎮所料,是群情激奮。大部分朝臣都支持大舉增兵云南,回擊麓川。
但是并非沒有雜音的。
朱祁鎮就發現兩人反對征麓川,一個乃是禮部主事劉球,另外一個就是刑部右侍郎何文淵。
這兩人都有名臣之姿。
禮部主事劉球倒也罷了,他是永樂十九年進士,與于謙同科。于謙向朱祁鎮提過劉球,說他乃古之君子。
但是朱祁鎮并不是多看重他。
但是何文淵就不一樣了。
何文淵乃是地方官出身,曾經治行浙東第一,是一步步從縣令,知府升上來的,對地面情弊知道太多了。
他既然說不行,自然是很有原因的。
所以,朱祁鎮將那些支持增兵云南的奏折撇開,先細細看何文淵的奏疏。
何文淵的奏折最重要的地方有兩次,他提出了云南征戰后勤上的困難,必然是天下騷動。其次,就是善后問題。得其地不可居,得其民不可使,最后朝廷還是要退回來的。這種情況,對朝廷沒有利益可言。
也提出了解決方法。
就是派重將坐鎮云南,如趙充國平地羌亂,且屯且戰,動兵不多,加以時日。必然能奏捷。
朱祁鎮覺得,何文淵所言并非沒有道理。
只是良將難尋。
如果沐晟有能力的話,就不會讓麓川坐大到如此地步。但是沐家兩代坐鎮云南,換沐家易他將,且不說沐家在云南的影響力。
單單是勝任的將領就少之有少。
何文淵的意思,將戰事局限于云南一地,哪怕打的時間長一點,也不要緊。要坐鎮云南的將領,自然要年紀輕一點,熬得住南方氣候。并上馬能理兵,下馬能屯田,并能壓服沐家,讓沐家為之所用。
這樣大將,朱祁鎮的夾帶之中是沒有的。
而且何文淵畢竟長期在內地任職,對麓川的形式并不了解。在何文淵看來麓川不過彈丸之地,兵不過萬。
卻不知道麓川本部就有數十萬百姓,影響力遍布千里之內。儼然一國,其勢不過稍弱安南而已。
朱祁鎮擔心,如果不舉增兵,大理,楚雄都危險了,云南非我所有。
打贏容易,如何一勞永逸就難了。
朱祁鎮看過何文淵的奏疏之后,才去看朝臣支持大舉增兵的奏疏。
這是朱祁鎮從太皇太后那邊學習的辦法,無論什么時候,先看弱勢一方的奏疏,并非不合流的聲音一定都對。
而是在幾乎舉朝都一個聲音說話的時候,發出不同意見,這本身就需要極大的勇氣的。不管對錯,都應該慎重對待。
支持開戰的人之中,也有兩人的奏疏,朱祁鎮細細看過。
其一就是張輔,其二就是楊榮。
張輔就不用說了。
張輔對外,從來是強硬派。
在棄安南一事上,即便滿朝文武都贊成,張輔還是據理力爭。而今他更是在奏疏上表明,而今不增兵云南,就是棄云南。
第二個就是楊榮。
楊榮就要比張輔理智多了,不過,他比張輔更進一步,如果說張輔還再說,朝廷為什么一定要增兵云南。那么楊榮就要開除方略了,舉薦王驥督師,蔣貴為主將,帶領邊軍一部,還有南方衛所軍隊南下云南。
朱祁鎮想了想,對王振說道:“將其他支持出兵的奏折,全部貼上節略,等朕回來看。”
王振立即說道:“是。”
下面支持出兵的奏疏,最少有幾百本。朱祁鎮自然不會一一都看過。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去見太皇太后。
畢竟而今真正決定朝廷大事的,還是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未必想為了麓川大動干戈。
朱祁鎮做如此想,也就將楊榮的奏疏與何文淵的奏疏一并帶上去了。
到了慈寧宮,朱祁鎮見太皇太后躺在躺椅之上,一晃一晃的,眼皮垂下來,似乎已經睡著了。
太皇太后似乎老得特別快。
歲月似乎在他身上加速流過。
在數年之前,太皇太后還行走如風,根本不用人攙扶,但是而今太皇太后的精神大不如前,身邊一根拐杖,也成為身前常備的物件。
這似乎也是太皇太后有意將朱祁鎮推上前臺的原因之一。
“娘娘,娘娘。”朱祁鎮半跪在太皇太后的躺椅前面。小聲說道。
太皇太后口中咕嘟一聲,這才睜開眼睛,見了朱祁鎮說道:“皇帝,你來了。”
朱祁鎮說道:“正是孫兒。”
太皇太后說道:“你做得不錯,有幾分靜氣了。卻是我老了,想的有些差了。”
朱祁鎮知道太皇太后所言,乃是他在南海子并沒有回來,而是正常狩獵完了之后,才回來這一件事情。
“都是娘娘教得好。”朱祁鎮笑道。
太皇太后說道:“小馬屁精。”太皇太后從躺椅上站起來,朱祁鎮立即攙扶著,如果剛剛開始,朱祁鎮攙扶太皇太后,還是虛虛攙扶,不過是做個樣子而已,但是而今他卻能感受到太皇太后身上的重量。
太皇太后真的老了。
朱祁鎮攙扶太皇太后,小步向前走,太皇太后一邊走一邊說道:“你來是為了麓川一事吧。”
朱祁鎮說道:“娘娘英明,這一件事情,總要是內閣六部五軍都督府都察院都到,到底該有一個什么章程,還請娘娘示下。”
正如一些人說的,會議越大,很難有一個統一的決定。很多決定都是大會之前已經決定的。
大會上不過是統一思想而已。
太皇太后嘆息一聲,說道:“皇帝啊,我是不是錯了,我不過是想太太平平過日子,這不好嗎?韃子也就罷了,畢竟是世仇,但是麓川又是怎么回事?”
“還讓不讓人安安分分過日子了。”
朱祁鎮說道:“娘娘,麓川也是世仇。”
太皇太后有些詫異,說道:“有嗎?”
朱祁鎮不得不將麓川的由來全部說了出來,朱祁鎮說道:“黔寧王大破任思發之父,將麓川分為十幾個土司。而今任思發而今想重振家業。”
太皇太后已經到了大殿之中,坐在交椅之上,這才說道:“想起來了,黔寧王定邊之戰,打得就是他家啊。”
朱祁鎮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是真不記得了,還是從來沒有將麓川當一回事。
太皇太后說道:“而今想不打都不行了,下面的人都是什么章程。”
朱祁鎮隨即將楊榮與何文淵的奏疏抵上去。
太皇太后眼睛也有些花了,不耐煩看,讓朱祁鎮讀。
朱祁鎮將兩封奏疏都讀了。太皇太后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皇帝,你是什么意思?”
朱祁鎮說道:“孫兒其實不想打的,畢竟我朝大敵乃是瓦刺,孫兒不同意任何從九邊調兵的舉動。乃至于京營。但是指望南方的衛所,恐怕不能平麓川。”
“這是兩難。”
太皇太后說道:“你覺得何文淵說的怎么樣?”
朱祁鎮心中暗道:“果然,太皇太后還是喜歡何文淵的辦法。”這就是朱祁鎮將何文淵的奏疏拿來的原因所在。
他覺得這一封奏疏要比楊榮的奏疏更合太皇太后的心意。朱祁鎮嘆息一聲,說道:“孫兒也知道何大人的辦法似乎好一點,只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