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整頓衛所的分寸
劉定之慌忙起身。
劉定之雖然是狀元出身,也算是朝廷大員了,又是高升在即。但是面對郭登也絲毫不敢怠慢。
畢竟,郭登乃是武定侯府出身,又是皇帝心腹之臣,打了一場勝仗,風傳封伯在即。前程廣大,一點也不差于他。
郭登說道:“劉大人不必客氣,我本想與劉大人詳談。只是劉大人明日就要赴京了,有些事情,只能今晚來說了。”
劉定之立即酒醒。
他很清楚彼此之間的政治標簽,不管是他還是郭登,身上都貼著一個共同的標簽,陛下心腹。
郭登來找他。自然是有事情來問。
劉定之說道:“將軍稍待。”他立即起身,用冷水洗了一把臉,頓時精神抖擻。說道:“將軍有話請講吧。”
郭登就將朱祁鎮的密信拿了出來,說道:“大人不是外人,這是陛下的密旨。”
劉定之細細看了,頓時皺起眉來了。
他第一個感覺,就是陛下做事太急了一些。
劉定之在北京期間,與朱祁鎮相處時間不斷,對朱祁鎮的心思也是比較了解的。只是他更知道,很多事情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整頓衛所如果那么容易的話,朝廷早就做好了,而不是從宣德年間開始到現在,一遍遍的派清軍御史,但是也沒有什么卵用。
劉定之看完之后,說道:“恭喜將軍,如果將軍能將這一件事情做好了,將來內閣之中就有將軍一席之位。”999小說m.999xs
很多人都看出來,今后大明內閣之中,將會保留六位大學士一位國公的局面。
郭登聽了,苦笑說道:“主靜兄,就不要取笑我了,我正為這一件事情頭疼。”
郭登可不是愣頭青,雖然他父親乃是郭英的庶子,在武定侯府沒有什么權力,但是郭登長在武定侯府,接觸到的就是大明軍方的核心層。
他接觸到消息,是很多人一輩子都不知道事情。
甚至說,朱祁鎮對軍中情弊的了解,都不如郭登。
別的不說,郭登就知道,武定侯府家丁都是在下面衛所掛職的,真要拉出去,那都是朝廷命官。雖然官不大而已。
領著朝廷俸祿,但是將主干活,這樣的事情郭登見多了。
即便郭登乃是庶子所生,但是郭登從軍的時候,也能安排好些人隨行,幫助他掌控局面。可以說郭登能有今日,武定侯府的助力是撇不開的。
正因為如此,郭登才知道,這里面水有多深。
雖然福建這邊沒有什么強大的將門,而且也算是開國勛貴的勢力范圍之內。
具體的來說,可以說每一個衛所的建立,就是與某一位勛貴有這千絲萬縷的聯系。如果細細說來,都可以說誰是誰的人。每一個衛所對應朝廷之中某一家勛貴。
這就是所謂之門生故吏。
這里就不細細說了。
大體上,開國勛貴因為太祖皇帝與太宗皇帝兩代打擊,與軍權相隔有一點遠,真正主導大明軍政的乃是靖難勛貴。
而靖難勛貴的勢力,大多都是在北方,特別是北京,九邊。
福建這邊,細細算來應該信國公湯和家族的勢力范圍,但是早已人過境遷了。在這里動手,對靖難勛貴集團觸動不大。
但是郭登依然感到燙手之極,但是皇帝的命令,他又不能不做,思來想去,已經想了很久了,這才來向劉定之問策。
劉定之說道:“將軍有此見底,今后自可常保富貴。”
郭登說道:“富貴不富貴的,我不多想,只要能讓陛下滿意就行了。”
劉定之說道:“將軍覺得,福建士卒如何?”
郭登說道:“草芥之徒而已。”
劉定之說道:“這不就完了,將軍新立大功,想來不日封爵,本朝祖制,向來有拍公侯出外訓練大軍。令主也多承此令,將軍不過奉命而為。”
“有何不可?”
郭登正想說什么,忽然想到了什么。向劉定之行禮,說道:“先生之意我明白了。”
劉定之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多想。
不要想皇帝要讓他整頓衛所的事情,也不要想這衛所之中的利益牽扯,就公事公辦,如國初太祖皇帝派公侯出外訓練士卒一樣。
將不堪用的士卒裁撤出去,只要將福建士卒訓練好,可堪一戰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他就當做不知道。
只要掌握好這個分寸,對朝廷也好交代,也給自己留了余地。
當然了,這可能與朱祁鎮所想的不同。雖然這一次葉留宗之亂,朱祁鎮已經摘了好幾個世襲指揮使的帽子。
但是還有很多這樣家族幸免于難的。
這個體制不變,縱然郭登下了大力氣訓練好福建軍隊,但是有能維持幾年啊?
郭登說道:“但是陛下那邊?”
劉定之說道:“請將軍放心,陛下哪里我會代為呈言。”
劉定之如此說,倒不是為了郭登,而是為了朱祁鎮。很多事情第一步,并不是要做到最好,而是能將這一件事情給推行下去。
只要推行了第一步,才會有第二步,第三步,如果第一步就出了差錯,被迫中止,下一次重新開始的時候,就要費幾倍的功夫了。
這個辦法,固然會讓郭登有明哲保身的機會,但也是最好的辦法。
郭登再次行禮說道:“多謝主靜兄。”
郭登又寒暄了幾句,這才告辭了。
第二天劉定之交接了政務,就開始北上了。
因為而今是冬季,天津海港也凍住了,乘海船北上,更是頂風。劉定之自然是從陸路到杭州,然后從運河北上,想來到了京師,就是明年一月多了。
只是他剛剛走,就有人送來一個包裹,卻是郭登送來的程儀。
劉定之一看,卻是一封銀子,五百兩。
劉定之對身邊的人說道:“收下來吧。”
身后的管家卻有些奇怪的說道:“大爺,平日大爺不是從來不收別人的銀子,怎么今日?”
劉定之淡淡一笑說道:“別人是別人,郭將軍卻不是別人,別人的銀子收不得,但郭將軍的銀子,卻是收得的。”
劉定之輕輕一笑,就一路北上了。
而郭登已經開始了抽調各衛所人馬,到天階山下攻山,一時間自然是花樣百出,慘不忍睹。
郭登就氣炸了肺。
他本來以為福建士卒在戰斗之中表現,已經夠差勁了。但是萬萬沒有想到,他所看見的差勁表現,已經是福建衛所士卒優中選優的結果了。
而真實的情況,比這更差勁,很多衛所來人都籌不齊。連檢查都應付不過了。
郭登雖然有明哲保身的想法,但是身為武定侯府出身,乃是開國功臣之后,他對大明江山也是一分責任感的。
見此情況,什么明哲保身之心,也不去管了。寫了一封密折,將福建衛所的情況上奏朝廷。
一口氣將好幾個指揮使給彈劾了。然后大刀闊斧的進行整頓。
郭登一放開軍籍,一時間僅存的士卒,幾乎全都要改為民籍了,以至于郭登不得不一個衛所一個衛所的開放。
幾乎上福建所有衛所的軍隊,換血慮達到了百分之七八十,至于不肯走的人,自然是軍官了。
有一個世襲枉顧的官職,傻子才會放棄的。
至于衛所的土地情況,郭登雖然沒有細查,但是也敲打一番,將那些出了事的將領,不管是敗仗的而是牽扯到謝懷案之中的將領,他們所侵占的田產一屢分給士卒。但是比起開國時分給士卒田畝。僅僅有三分之一左右。
但是僅僅是這三分之一,在福建百姓發現參軍真分田之后,更是踴躍無比,一口氣就招滿了幾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