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糧食危機
朱祁鎮本意是在召見楊溥之后,緊接著召見下面的大臣。
但是朱祁鎮在楊溥這里吃了一個大虧。徹底認識到自己的本事,或許他經過數年的歷練,已經初步具備一個皇帝的基本特征。
但是再與楊士奇與楊溥這樣大臣相比,還是太稚嫩了。
而下面接見大臣,不管是王直,還是曹鼐,馬愉有一個是一個,都不是好相與的。要么是從政二十多年的老資格,要么就是狀元。
朱祁鎮決定嚴陣以待,養足精神。一天接見一個。
下面來得是王直。
在朱祁鎮看來,王直這個大胡子,要比楊溥可愛多了。
王直給朱祁鎮講了這么多年課,彼此接觸要多很多,所以王直一來,幾乎話之內,就將拉進了距離。
朱祁鎮說道:“今年戶部壓力很大,先生有什么辦法嗎?”
王直苦笑說道:“陛下不用催戶部,臣可以肯定的告訴陛下,戶部的錢糧決計不足,臣來見陛下,就想問陛下云南的戰事,能停不能?”
朱祁鎮說道:“決計不可,開工沒有回頭箭。此刻臨陣退兵,朝廷先前的投入全部白費了。天下又要輕視本朝了。”
如果朱祁鎮知道今年的災情會如此嚴重,去年他或許就不會下令討伐麓川,先忍一兩年,等緩過來勁再說。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只是這個時候,說什么也不能停了。
畢竟糧食都已經運上去了,以一路上的消耗,即便退兵,之前運到云南的糧食,也不可能轉運到北方了。早就消耗沒了。
而且這一次受災的地方,都是北方,以直隸,河南,山西,山東,鳳陽一帶。這些遠在云南的糧食,根本緩不應急。
“那就沒有辦法了。”王直說道:“臣這幾日,已經嚴令戶部統計,山東,河南,鳳陽,山西,直隸,京倉的所有糧食。根本不能對應朝廷在這一地區的缺口。”
“臣按照之前災年估計,這些地方,今年夏稅,想都不要想了,大概要減免五十萬石到一百五十萬石左右的錢糧,而往多里估計,想要不餓死人,并完成陛下想要的河北水利工程,大概要一百萬石到二百萬石糧食。”
“甚至更多。”
“但是朝廷在京城的各倉庫,不過儲備一千萬石糧食,去歲大水后,已經支持二百多萬石糧食,再加上原本的消耗,去年秋稅已經已經被攔截不少,進入京師的不過一百多萬石糧食。
所以,朝廷在北京的儲備不過七百
萬石糧食。”
“而僅僅用在賑災上的糧食,就要支出少則一百五十萬石,多則三百萬石糧食。再加上百官與京營的消耗。”
“臣恐怕如果災情繼續下去,明年太倉的糧食就空了。”
朱祁鎮知道糧食有危機,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這糧食危機到如此程度,他簡直悚然而驚,說道:“局面已經到了這種情況嗎?劉中敷怎么不上報?”
王直說道:“劉尚書其實已經說了,他數次上奏陛下,請停止以工代賑之策。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只是從去年秋天到現在,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下雨了,而今但凡有一場雨。今年夏稅還多多少少能收上來一點。”
“有些話下面的人不敢說。”
朱祁鎮深吸一口氣,說道:“朕知道了。”
讓人活命與讓人高強度勞動消耗的糧食是不一樣的。戶部尚書劉中敷顯然是出于節省糧食的需要,這才強烈反對朱祁鎮的以工代賑的方案。
這一點,朱祁鎮是知道的。
但是朱祁鎮不知道是,這背后有這么大的危機。
朱祁鎮一瞬間有換掉劉中敷的心思,作為戶部尚書不能提前向他預警,這就是失職。
只是朱祁鎮瞬間按捺住了。
不管怎么說劉中敷都是仁宗皇帝老人,是太皇太后的班底,也不能輕易動,而且現在也不是動他的時候。
而且王直所言,也不過是一個最悲觀的看法而已。
萬一,這旱情結束了。
下了一場大雨,就不用這么難了。
朱祁鎮說道:“先生可有解決辦法?”
王直說道:“其實我大明并非沒有糧食,雖然大明糧食緊張,但是還是有的,只是糧食運到北方耗損太大。而在北方多湊集一石糧食,就是省南方三石糧食。”
“臣以為當務之急。”
“卻是想辦法讓百姓向朝廷捐糧。”
朱祁鎮說道:“讓百姓向朝廷捐糧?這怎么可能?”
朱祁鎮太清楚百姓的習性了,不,應該是人的習性。不關自己的情況下,自然要唱高調,但是在真讓他們出血的情況之下,他們又怎么肯做?
王直說道:“此乃正統二年應急之策,名為冠帶榮身之策。”
朱祁鎮一聽這四個字,忽然覺得很熟悉,不過片刻就想明白了。這一件事情是有的。
所謂冠帶容身,其實就類似于賣官。
當然了,明朝沒有清朝那么無恥,明代賣的官只是一個榮譽而已。是沒有實權的,唯一有實
權的,大抵是免除雜役。
不得不說,大明定鼎天下七十年,即便其中有靖難之戰,但是靖難之戰破壞的,也就是北直隸,山東,到南京這一線而已。
對于大部分地方的百姓來說,七十年太平,已經很富庶了。
雖然國家的財力,而今有些困難,但是民間卻是有糧食的。
“南方向朝廷繳納一千石。北方向朝廷繳納五百石,即可獲得官府贈于義民稱號。”
朱祁鎮微微皺眉,說道:“這一件事情,先放一放吧。先緊急從南方向北方轉運糧食,看旱情發展如何?如果能下雨再好不過,如果不能下雨,再提此事不遲。”
朱祁鎮話雖然如此說,但是他心中卻十分不情愿開這個口子。
倒不是朱祁鎮不舍得一個小小榮譽,而是朱祁鎮覺得這是國家信用的損失。而且大明的根基是什么
這一點在太祖皇帝時期就已經確定了,那就是廣大自耕農。
太祖皇帝被人說成殘暴也好,濫殺也好,但是他在政策上始終向自耕農傾斜。這一點從來沒有變過。
但是如果這策略能實行的話。
得到義民稱號的人是什么人?
決計不是自耕農。而是地主階層。甚至可能更多是所謂豪強。
這是對現在朝廷秩序的破壞,甚至這些人與讀書人階層是高度重合的。朱祁鎮對文官高速崛起,已經有了很高的警惕,自然不愿意做出這樣的傾斜的舉動。
當然了,有時候明知道不好。形式所逼,該做也是要做的。、
只是這是最后的辦法,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會做的。朱祁鎮只能留一個話頭。
朱祁鎮與王直聊了不少財政上的問題,這才放王直回去。
他只覺頭疼之極,問道:“王大伴。”
身邊小太監說道:“王公公,此刻在司禮監。”
朱祁鎮這才想起來,王振已經不在身邊伺候了,心中一時間有一點不太習慣。
因為王振太知道朱祁鎮了,在很多生活細節上,讓朱祁鎮根本不用操心,就比如皇帝所穿的衣服。
宮中規矩,卻是讓皇帝按照二十四氣節來更換衣服,什么時候穿什么材質的衣服,都是有固定的。
但是這樣的事情,朱祁鎮很煩,但是王振都在安排的妥妥當當,朱祁鎮自己都不覺得身上衣服有更換的。
但是新來的太監就不行了,還要拿這些事情來煩他。
朱祁鎮固然知道,這太監不敢不問,因為宮中一點小錯誤,就能要他們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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