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申當街斬首,這一場大熱鬧,讓很多蘇州百姓圍觀。
但是陸麟卻沒有心思去管這個。
他已經無心在蘇州城之中再待下去了。
在他心中徐春申已經死了。
因為就在徐春申被處死的同時,王恕一些關于商稅的政策,也已經確定了。
當然了,還沒有到公之于眾的時候。
對于一些有關系的人來說,是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棉布征稅,是板上釘釘了。
這就不用說什么了。
絲綢征稅也與棉布一并征稅。
但是王恕也高抬了一手。他對絲綢征稅的數目,也與棉布一樣。
要知道絲綢普遍比棉布價高,甚至最頂級的絲綢,一寸一金。王恕卻大而化之,給出一個數目。
實際上對絲綢方面的征稅并不多,甚至可以說少。
這也是王恕權衡利弊的原因。
在棉布產業之上,徐春申一死,剩下的人都不成氣候,或許有一些士紳參與進去,但是在瓜分徐家產業的浪潮之中,也會狠狠的撈上一筆,雖然不情愿,但是這稅率也就認了。
畢竟,官府能抄了徐家,但是徐家的產業大部分也是要發賣的,真要說徐家的現銀,是沒有一千萬兩的。但是如果徐家的產業全部發賣,所得定然要超過一千萬兩的。
瓜分徐家的產業的一大主力,就是少府。
可以說,少府從今之后,雖然未必可以在棉布產業之中,占據領導地位。但是卻也是相當重要的參與者。
其次,就是其他士紳了。
對于絲綢產業背后,卻大部分是當地士紳,這個產業雖然這些年有些擴張,但是畢竟不是新生的產業。
利益糾葛太過復雜了。
王恕也擔心,逼得太狠,會出事情。
所以,放寬了這方面的事情,先確定能征稅,至于將來分不同種類,收不同的賦稅,等操作,就等后來人完成了。
陸麟在這里已經沒有一點作用了。
他也不想在這里待著了。
他乘船準備回陸家鎮,只是還沒有到家,卻聽見周圍喊殺之聲大做。
陸麟大吃一驚,推開船上的窗戶,說道:“怎么回事?”
江南之地,近百年沒有聽聞兵戈之聲,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推開窗戶一看,卻見河道兩
側有不知道多少短打的漢子,高聲大喊,手中也沒有多少弓箭,甚至拿一些石頭向水道之中砸。而河道之中,有幾十艘船只已經圍了過來。
這些船只,也沒有什么大船
,都是尋常百姓家所用的小船,甚至有些都是舢板。對面陸家的大船,這些舢板根本不頂用。
但是這些人前仆后繼,源源不斷。
陸家子弟倒是裝備不錯。
朝廷禁弩,禁甲,禁火器。但是并不禁弓,也不禁刀兵。幾十個陸家子弟長刀都是軍中制式長刀,乃是遵化造的。
鋼口很好。
但是再好的武器,也要人用的。
陸家子弟欺負一下平頭老百姓還好,但是真到了拼命的時候,哪里有這個膽氣。
僵持了一陣子,攻上來的人死了不少人。但是最后這些人還是沖上了船只。不多時陸麟就被拖了出來。
按在甲板之上。
平日陸麟養尊處優,即便是面對王恕,被王恕威脅,也沒有失了體面,但是此刻就好像是一頭肥豬一般,死死的按在甲板之上,任陸麟怎么動,也掙扎不開。
陸麟大聲說道:“我乃陸家家主。你們是什么人?”
“我等乃大周天軍,下凡殺朱而來。”
陸麟猛地一愣,說道:“張士誠?根本不可能。”
聽這個口號,陸麟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張士誠,張士誠的國號就是周。只是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張士誠哪里有那么高的號召力。
一個頭目上前說道:“你愿不愿棄暗投明?”
陸麟心中苦笑,但是大義凜然的說道:“我生為大明人,死為大明鬼,要殺便殺,休得多言,我再聽你一句,就是污了我的耳朵。”
陸麟并非不怕死。
只是他乃是陸家族長,就要承擔起責任。
他這個族長如果背叛朝廷,那么陸家就會被打入另冊。這些事情是,他百死莫贖的。
雖然而今他還不知道,這一股大周天軍到底是從什么地方冒出來的。但是他卻知道大明朝廷而今如日中天。
一時間或許有些困難,但是絕對不是這些草臺班子所能戰勝的。
“好。”卻聽這頭目冷笑一聲,手中長刀一揮,陸麟人頭飛起,鮮血迸射。帶著他的疑問,一并下了地府。
這頭目分了船上的財物,站在高處大聲,說道:“鄉親們,而今我們什么也沒有了,只要打下蘇州,才有吃的,不拼命
也死,拼命最少吃飽了才死了。”
“打蘇州,打蘇州。”
一時間群情激奮,這些人一身短打,看上去與百姓無疑,但是此刻卻都跟著這些頭目向蘇州而去。
經過蘇州士紳與王恕兩方,長達數月的折騰,他們終于達成協議了,看上去這一場大戲要收場了。
但是沉默的大多數卻爆發了。
這半年市場上風云變化,簡直如坐過山車一般。
是的,有些大膽的人,在這種變化之中賺了錢,但是對大多數百姓來說,這是難以承受的一年。
大部分都賠了。
今年沒有天災,但是卻勝過了天災。
江南雖然富甲天下,但是江南的底層百姓與其他地方的普通百姓,也是一樣的苦哈哈的,一年賠了,不知道要過多少年苦日子。
是的。王恕一直穩定糧價。
因為王恕知道糧價是關系百姓生計。
但是以蘇州為中心的太湖平原,與其他地方并不是一樣的,因為經濟作物種植的太多,糧食自給率有多少,而今沒有人統計,也不知道。
常年從外地采買糧食,卻是有的。
王恕用來穩定糧價的糧食,一大部分都是外地的糧食。
只是百姓手中沒有糧食,他們種糧食的不多。而他們手中今日都賠了,也沒有錢。
只有一些往年的積蓄。
大部分百姓往年的積蓄也沒有多少。
也就造成了而今糧食并沒有漲價,但是百姓卻買不起的情況。
只是如果單單是這樣。
蘇州百姓還不至于造反。
更重要的是另外一點。
那就是江南的奴仆制度。
這個問題,之前都說過了。
特別是在大規模的工廠之中,大部分工人都不是工人,都是奴隸。有著非常強的人身依附關系的。
這種制度隨著經濟的發展,這種奴隸工人的數量也在大規模擴張,一般來說,本地人是不做這個的,做這個的人都是江北人。
因為江淮地方水旱多發。很多災民不得已只能賣身為奴。
而徐春申產業之大,麾下更是有不知道多少這樣的人,有男有女。
說實話,雖然朝廷禁止,但是很多人都依附著徐春申活了下來。倒不是說徐春申與這些人有什么恩德。
而是徐春申在,徐家的體制就在。
徐家的打手什么的,都
能賣力鎮壓這些人。
但是徐春申死了。
蘇州這邊還在爭奪徐春申的遺產,卻不知道這些徐家的打手也是人心惶惶,畢竟徐春申很多事情,下面人能脫得了關系。
他們自然無心管理。
對于很多強制管理的奴隸來說,這是一個大好機會。
就隨便撤了旗幟,就反了。什么大周,什么張士誠都是幌子而已。
他們這些人剛剛開始是為了逃走,但是他們發現似乎各地百姓也是窮困之極,幾乎一拍即合,于是就被裹挾起來,成了而今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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