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孟瑛的計劃
朱祁鎮了然。
軍隊是講究實力的。
即便身為大帥,有沒有嫡系人馬,也是很關鍵的。
如果孟瑛僅僅帶著幾千親衛赴任,他就是一個空降兵。孟瑛雖然常年在京營之中,但是真把持京營的是成國公,孟瑛存在感極低,而且孟瑛在洪熙之后,就一直顛沛流離,十幾年后才因為朱祁鎮被提攜上位。
近二十幾年的時間,幾乎是一代人了。
孟家當初在九邊的人脈,也蕩然無存了。雖然孟瑛年輕的時候跟隨太宗出關,對這里很熟悉,但是物是人非?
他對下面的人不熟悉,下面的人對他也不熟悉。
這個時候,孟瑛是萬萬不敢帶人與也先大戰的,這種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情況,真打起仗來,誰知道會出什么幺蛾子。
更何況,是一場決計不能輸的戰事。
有了嫡系軍隊之后,就不一樣了,孟瑛自詡也是有些名聲的,再加上有皇帝背后的背書,再加上完全服從命令的嫡系軍隊。
這樣的情況,就足夠做一些事情了。
朱祁鎮點點頭,說道:“繼續。”
孟瑛說道:“以臣之見,依舊要盡力避免與瓦刺決戰,直打小仗不打大仗,以臣之見瓦刺大勝之后,定然要試探攻北京防務,想來不是紫荊關,就是居庸關。方瑾在紫荊關臣放心,臣想在宣府匯集各部主力,與瓦刺主力對峙。”
“長壁堅磊,不與之陣戰。”
朱祁鎮說道:“如果也先繞開大軍,攻其他地方,該怎么辦?”
孟瑛說道:“宣大之地,從燕山到黃河邊,說大也很大,說不大也不大,山西鎮已經嚴陣以待,各部堅壁清野,瓦刺能攻要么是關卡,要么是堅城,十幾日不下,也很正常,大軍雖然步卒不少,但是十幾日之內,還是來到瓦刺大軍附近的。”
朱祁鎮問道:“如果瓦刺突擊正在行軍的大軍?”
孟瑛說道:“宣大之地,遍布城堡,烽火臺,瓦刺騎兵大隊人馬是不可能瞞得過大軍的,再加上臣還有數萬騎,足夠遮掩全軍,大軍甚至不用帶太多糧食,在很多城池,都能就地獲得補給。”
朱祁鎮說道:“如果瓦刺兵分兩路?”
孟瑛說道:“合數萬騎兵,足夠吞瓦刺一路人馬?報成國公之仇。”
朱祁鎮忽然明白了,為什么英國公張輔一直強調在邊墻附近決戰。因為在地利上太利好了。
甚至如果成國公在貓兒莊遇見了伏擊,,成國公從貓
兒莊逃入邊墻之內,損失也不會這么大。
這就是一個老將毒辣的目光。
也幸好,大明還留下數萬騎兵。
這數萬騎兵雖然不足以與瓦刺決戰,但是配合步卒,死死將瓦刺主力拖住,卻是很容易的。
其實孟瑛并沒有給朱祁鎮完全說實話。
那就是,真找到了機會,孟瑛也不會放過,與瓦刺大軍再來一場決戰。
固然,這一戰在戰略上已經不能輸了。但是每一個有資格總領大軍的將領,都會有一種強烈自信。
自信自己能打贏。
這種自信是深藏骨子里面的,可以說是傲氣,也可以說是賭性。但是凡是自己都沒有信心,如何帶來數萬,乃至數十萬士卒打勝仗啊?
至于避免決戰,專打小仗不打大仗。
這個辦法,其實也就是明中后期的辦法,也就是這樣的情況,看明中后期的斬首,能有數百斬首,都是奇功了。
這個戰略倒是避免了崩盤一般的大敗,但是也讓明軍打大戰的能力大大降低,明軍似乎戰事規模越大,他們就打的越糟糕。
只是這個想法,孟瑛是萬萬不會告訴朱祁鎮的。
不管孟瑛是不是終于朱祁鎮,他站在出外統率大軍的時候,他的心態與張輔的心態是差不多的,就是哄好皇帝。報喜不報憂。
擔心如果陛下擔心太多,胡亂干涉。
朱祁鎮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北京城的守軍,你將當初南征軍舊部抽調出來,再加上御馬監的各部,湊足五萬人,朕給了你。”
孟瑛聽了心暗喜,但是口中卻說道:“陛下,那北京城?”
他是早想這樣做了,否則他與朱祁鎮說那么詳細做什么?但是此刻還是要表現出對北京的擔憂。
朱祁鎮說道:“你們在外圍打的好,北京城自然是穩如泰山,北京百姓是朝廷赤子,宣大百姓就不是朝廷赤子了。”
“能讓他們少受得損失,就少受點損失吧。”
堅壁清野,這四個字,說起來好生容易,但是每一次堅壁清野這四個字后面,都是老百姓的斑斑血淚。
就好像是蓄洪一般,每一次蓄洪都是蓄洪區百姓一場浩劫。
而且以明軍政府的執行力,真能做到堅壁清野,絲毫不留嗎?
是做不到的。
朱祁鎮最近每每閉上眼睛,就能看見不知道多少百姓躺在血泊之中。他無能為力。
孟瑛說道:“陛下愛民之心,必能感動皇天后土。”
朱祁鎮心中暗道:“什么皇天
后土,只要老天爺能正常一點,能讓大明風調雨順幾年,我就謝天謝地了。”
但是這話他卻不只能直接說,畢竟這個時代,皇天后土乃是國家正祀,是不能污蔑的,而且皇帝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人過度解讀的,揣測背后的政治含義。
所以,朱祁鎮早就學會了萬般心思藏在胸間,即便是罵人的話,也要轉幾個圈,覺得合適不合適再說。
朱祁鎮說道:“如果真能如此,就好了。”
孟瑛說道:“臣還是擔心北京空虛,有一個地方,還有數萬軍隊,只是不知道陛下能不能調過來。”
朱祁鎮聽了,立即問道:“何處?”
孟瑛說道:“黃河大工。”
朱祁鎮聽了,立即想起來,他將河北,山東,河南衛所軍都派過去了,而這些地方的衛所,承擔了班軍的義務,兵額總共有七萬。
七萬人,能解決很多事情。
但是,朱祁鎮卻不能抽調黃河上的軍隊。
因為,一年一度的汛期又來了。
黃河大工的進度,在于謙的督促之下,可以說速度飛快,而今外堤已經建成了,雖然是簡簡單單的夯土結構,而今只要能將黃河水鎖在新河道之中就成了。
至于里面的內堤,月堤之類的大堤,還可以慢慢修。
所以,今年的汛期乃是對黃河新河道的一場大考,如果過了,今明兩年,黃河新河堤全面完工之后。黃河最少幾十年之內,就不會有什么大事了。
朝廷也能松一口氣了。
而如果今天黃河新河道再次決堤,朱祁鎮就不僅僅是焦頭爛額那么簡單了。一面打仗,一面修河。一面賑災,朝廷即便有多少錢,也當不住花。
所以,雖然朝廷這里需要軍隊,但是朱祁鎮也是咬著牙,不從黃河大工上面調人。
朱祁鎮心中暗道:“瓦刺還真挑選了一個好時候。”朱祁鎮對孟瑛說道:“黃河大工關系社稷安危,不可輕動,至于缺額,朕自有辦法。你且安心便是了。”
孟瑛說道:“陛下,此刻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黃河大工雖然重,但比不上北京安危。還請陛下三思。”
朱祁鎮說道:“保定侯放心,朕不會拿江山社稷開玩笑的。朕相信你能將瓦刺擋在居庸關之外的。”
孟瑛聽了,心中越發沉重了,他暗道:“不行,這一件事情要與王驥商議一下,總不能讓北京的兵力如此單薄。”
但是當面孟瑛卻不敢直接說了。
朱祁鎮又與孟瑛商議一些細節,就讓孟瑛下去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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