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愛看,精彩。沈長生終于回神,聽到這話,第一次敢于直視這個小道童。
沈長生是半大少年,身形已經長開,否則也沒法背著一個女子,這個小道童只到沈長生的胸口位置,可兩人對視,卻是給沈長生一種被俯瞰的感覺。
沈長生立時低下頭去,道:“不知仙長為何要傳授小子仙法”
此時少年已經在心底認定,眼前這個小道童便是傳說中的仙人,看著年紀不大,實際上已經活了不知幾個甲子,所以稱呼也變成了“仙長”。
小道童對于沈長生的稱呼不曾在意,開口道:“我有個規矩,有心行善善而不賞,無心為惡惡而不罰,你方才提醒我避讓青鸞衛,并非故意為之,而是出自本心,這便是當賞。”
沈長生瞪大了眼睛,雖然對于老道人的規矩并不認同,但送上門的機緣,也沒有拒絕的道理,就像老板娘說的那樣,不要白不要,于是趕忙點頭。
小道童笑了笑:“我所學駁雜,五行道術、奇門遁甲、望氣點穴、占驗卜算、內外丹道、煉器布陣,都有所涉獵,不知你想學什么”
沈長生愈發驚喜,在心中思量道:“奇門遁甲、占驗卜算、望氣點穴,這三樣都是掌柜的拿手好戲,老板娘則是精通煉器布陣,這兩樣不用學,至于五行道術,與太平宗的‘八部神通’也相差不多。”
他稍稍猶豫了一下,說道:“仙長,我想學內外丹道。”
小道童點了點頭,然后輕輕一彈指,擊中沈長生的眉心處。
沈長生只覺得一陣困意襲來,接著便是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小道童再一揮衣袖,蕩漾起陣陣氣機漣漪,整座迎客亭被遮蔽消失,從外面看,就好似從未存在過一般。
小道童又看了眼北芒縣城的方向,稍微推演之后,大概知道了經過,覺得并無意外,就在他打算收回視線的時候,忍不住咦了一聲,竟是有些訝異。
此時縣衙內的一戰,已經演變為兩位天人境大宗師的交手。
整座縣衙已經天翻地覆,如同地龍翻身,先是被生生掀翻地面,又被犁過,已是徹底夷為平地。
除了李玄都還在縣衙中,其他人都已經退出縣衙的范圍,此刻蘇云媗在默默感受其中的氣機流轉,以及李玄都身上逸散出來的“逆天劫”劍意。
陸夫人則拿起煙斗慢慢吸煙,不時吐出一團云霧,將她的面容籠罩,看不出心中所想。
蘇云姣跟在蘇云媗身旁,小心翼翼,不敢打擾姐姐半分。
而悟真的弟子空定,竟是不去看此間情形,只是閉目垂首誦經。
一聲轟然巨響,悟真又是一拳將“白骨妙華尊”擊退,步步前行,一拳拳擊出,不斷將“白骨妙華尊”擊退,無奈他雖有“金剛神力”,但是對上這副同樣堅固的“白骨妙華尊”,一時半會兒也難以建功,只能將其不斷擊退,而無法徹底斬殺。
當然,也有悟真沒有盡全力的緣故。
小道童瞬間出現在縣衙的大門前的一座石獅上,無論是精通占驗的陸夫人,還是距離天人境只剩下一步之遙的蘇云媗,哪怕是正在交手的兩位天人境大宗師,都沒有察覺到小道童的存在。
唯獨李玄都,似有所覺,轉頭往小道童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但是什么也沒有發現,很快便收回視線。
陸夫人從“白骨妙華尊”上收回視線,無奈道:“這尊‘白骨妙華尊’乃是皂閣宗代代相傳之物,依據佛家的‘白骨觀’之法練成,據說當年總共有十二尊,但是在那場正邪兩道聯手圍攻皂閣宗的大戰中,毀壞殆盡,只剩下最后一尊,被皂閣宗歷代祖師加持符箓。這尊‘白骨妙華尊’傳了多少代,便有多少代皂閣宗祖師為其加持,后來藏老人又連續盜掘三十二座舍利塔,以高僧舍利鑄就了白骨法座,使得這尊‘白骨妙華尊’已經遠超其他十一尊。”
蘇云媗問道:“那依照陸夫人看來,這件‘白骨妙華尊’大概是什么品相”
陸夫人道:“僅僅是一具骷髏,不過是中品寶物而已,可加上那尊法座,便是上品寶物。在藏老人的手中,可以發揮出足以媲美頂尖寶物的威勢。”
就在此時,悟真似乎不想再被這尊“白骨妙華尊”糾纏,伸出雙手扼住其咽喉和手腕,金光璀璨,然后運起千鈞巨力,將其牢牢鎖在原地。
與此同時,小道童一指李玄都,“也罷,就助你一臂之力。”
只見李玄都身周無數劍氣流轉,波光粼粼,竟似是一條長河環繞流動。身上衣衫無風而動,獵獵作響。
這一刻的李玄都竟是借助“逆天劫”破開了自身瓶頸,由“可見昆侖”變為“踏足玉虛”,可謂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何謂“踏足玉虛”玉虛峰乃是昆侖之巔,玄都紫府所在,正邪兩道斗劍所在,太上道祖舊時傳道所在,天下萬山之祖最高處。
以玉虛比喻此等境界,可見此境之高之深,乃是登堂入室三境最高,僅次于歸真境九重樓。可完全與歸真境八重樓相媲美,甚至猶有勝之。
李玄都能夠沖破此關,其實也是行險之舉。李玄都墜境的原因在于他的湖泊堤岸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缺口,高于缺口的湖水,要從這個缺口悉數漏盡,他要做的就是修補這個口子,然后重新蓄滿湖水。原本按照他的想法,養傷就是將氣海心湖堤壩上的缺口以磚石重新壘筑,這便是他需要“五炁真丹”的原因所在。
今日他以“逆天劫”沖關,不是修補堤壩,而是將整個湖泊加深拓寬,高于堤壩缺口的湖水仍舊會悉數散去,但是容水之量卻比先前更多,這也就使得他從“可見昆侖”晉升至“踏足玉虛”。
不過這個過程也是九死一生,近乎把他逼到近乎身死的地步,而且這也并非他的本意,只能說順勢而為,就像登山遇險,在慌不擇路之下,來到一處從未有人來過的地方,發現這里還有一條不為人知的崎嶇小徑,直通山巔。于是便行險一搏,嘗試穿越這條小徑,成功了,踏足山頂,平步青云;失敗了,跌落懸崖,萬劫不復。
所幸,李玄都成功了。
也是時勢使然,在過去的許多年中,李玄都不是第一次邁過這種類似門檻,對于旁人而言兇險萬分甚至是九死一生的修煉關卡,對于李玄都而言,大多都是有驚無險,也不知是天賦異稟,還是上天眷顧。
距離當年巔峰又更近了一步的李玄都,心境漸而平和,倒吸一口氣,臉上的血跡倒流回四竅之中,就好像寶劍歸鞘,只剩下雙眼的眼角還有兩行血淚不可抑止地流淌下來。
藏老人的煉魂分身對于死物頗為遲鈍,但是對于活人卻是極為敏銳,他是第一個感受到李玄都異常之人,皺著眉頭望去,臉上透出一分凝重。
臨戰破境之人,不是沒有,當年的“魔刀”宋政便是如此,每每與人生死相斗,總能在生死一線之間一舉破境,故而他越戰越強,以至于后來發展為以戰養戰,成為太玄榜第一人。
正因為如此,“魔刀”宋政才會在玉虛斗劍時大膽邀戰大劍仙李道虛,他就是在賭,賭他可以在與李道虛的一戰中,順利躋身長生境,從太玄榜登頂老玄榜。
可惜,久賭必輸,君以此興,必以此亡。李道虛看透了宋政的心思,卻是不給他這個機會,直三劍將其擊敗,宋政輸了,失去滿身意氣,從此不知所蹤。
沒想到他今日竟是又見到一個類似宋政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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