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擒住明理汗之人正是李玄都,明理汗有些太過大意了,他將自己的精銳力量都派去攻打小閼氏,這就導致明理汗在行宮這邊防衛空虛,本來還有伊里汗坐鎮,明理汗無甚好怕,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伊里汗又離開了行宮,這就給了李玄都可乘之機,由皇甫毓秀裝作將領,而他裝作將領的隨從,繞過重重守備,暴起發難,一舉得手。
無論是老汗,還是明理汗,都驗證了一個道理,無論多么堅固的堡壘,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大魏的百萬大軍奈何不得金帳王庭,可是內斗導致的引狼入室卻讓王庭看起來是那么不堪一擊。
最容易傷害到自己的不是敵人,而是朋友。想要背后捅刀子,要先繞到背后才行。
李玄都這樣想著,這話可是半點沒錯,老汗之死是因為國師的背叛,明理汗被擒也是因為伊里汗的背叛。
現在,明理汗的性命被李玄都握在手中,或者說在李玄都的一念之間,如果李玄都不顧念石無月的安危,完全可以將明理汗殺死在自己的行宮中,至于明理汗的反抗,對于李玄都來說,幾乎是等同于無。
不等明理汗開口發問,李玄都已經是說道:“李玄都,來自中原的使者。”
明理汗立刻明白了,“是小閼氏派你來的?你要殺了我?”
李玄都說道:“我無意傷害明理汗,我只是想請明理汗做客一段時間。”
明理汗皺起眉頭,“你們到底要做什么?”
李玄都說道:“看來明理汗太過迷戀大汗的權位,已經忘了老汗的大仇。”
明理汗臉色變化不定,不再說話。
策妄阿拉布自知不是兩人的對手,主動停手,被皇甫毓秀以手掌抵住了要害。
皇甫毓秀用眼神詢問是否要殺掉此人,李玄都搖了搖頭,用大魏官話說道:“我們還要靠這位怯薛軍都尉離開明理汗的行宮。”
皇甫毓秀點了點頭,用金帳語對策妄阿拉布說道:“都尉,希望你能配合,這關乎到你和明理汗的性命。”
策妄阿拉布看了明理汗一眼,點了點頭。他不是草原的流浪刀客,也不是中原的江湖散人,他是一位王庭那顏,身后還有家族,有妻子和兒女,他的背負更多,顧慮也更多,在不到絕境的時候,不會拼死一搏,所以妥協就是必然。
于是李玄都和皇甫毓秀挾持了明理汗,在策妄阿拉布的帶領下,正大堂皇地離開了明理汗的行宮。
就在李玄都離開明理汗的行宮不久,伊里汗帶著一個女人來到了他的大營,下達了停戰的命令,并派出使者,邀請小閼氏面談。
到了如今,伊里汗和小閼氏都推開了面前的傀儡,親自下場。
小閼氏那邊很干脆地同意了伊里汗的求和,次日,兩人在乃刺汗的行宮中會面,伊里汗邀請了拔都汗,小閼氏又邀請了月即別汗、子雪別汗,以及她的兒子藥木忽汗。
如此一來,右五王到了三位,左五王到了三位,只有明理汗、失甘汗、末哥汗、歲哥汗未至。除此之外,還有一位特殊的客人,那就是來自中原的使者,這是伊里汗和小閼氏共同的決定。
李玄都將明理汗交給了寧憶和皇甫毓秀看守,他孤身一人赴會,不過讓他擔憂的是,整整一天過去了,國師沒有出現,澹臺云也沒有任何動靜傳出,兩位長生境地仙似乎從王庭消失了一般,而那些薩滿們同樣不知去了何處,以至于李玄都進入明理汗的行宮時,沒有看到半個外面傳聞中支持大閼氏和明理汗的王庭薩滿。
這次是李玄都第三次見到乃刺汗,第一次是李玄都花了兩千黃金登門拜訪乃刺汗,第二次是在小閼氏的壽宴上,與前兩次不同,如今的乃刺汗沉默了許多,失去了所有的意氣風發。這也在情理之中,不久之前,他還是老汗屬意的新汗人選,可就在轉眼之間,為他鋪路的老汗死了,王庭內戰,他的叔叔、兄長、庶母成為決定王庭命運之人,他的新汗之路剛剛開始就已經結束,沒了老汗的支持,他的實力弱到可以忽略不計,僅憑幾個青壯將領,根本翻不起什么浪花,以至于有人都快要把他遺忘了。
這次諸王會面,在伊里汗的堅持下,由小閼氏坐了主位,在這一刻,她已經頂替了年邁的大閼氏的地位,成為諸王公認的王庭女主人,在她左右分別是伊里汗和拔都汗,象征著金帳一東一西的兩路大軍,然后月即別汗、乃刺汗、子雪別汗、藥木忽汗按照左右依次分坐,李玄都以外人的身份敬陪末座。
很難想像,不過短短的數月時間,李玄都以一個中原人的身份成為了金帳諸王的座上賓,并且堂而皇之地參與到諸王的會議之中,決定王庭和金帳未來的命運。
這讓李玄都有了片刻的恍惚,回憶起了天寶二年的時候,那一年,他也曾列席內閣四大臣的密談,與今日何其相像。
伊里汗作為王族中輩分最高的男人,主持了這次諸王會議,伊里汗先是哀悼了老汗,然后直接點破了失甘汗和國師的陰謀,沒有人提出異議,因為提出異議的王爺們根本不會來到這里。
伊里汗從自己的座位上起身,高聲說道:“老汗死了,可是他的尸體還在金帳之中,我們要前往金帳,將老汗的尸體送往陵墓,這樣老汗才能得到的安息。”
如今金帳就在失甘汗的手中,伊里汗說要前往金帳帶回老汗的尸體,言外之意便是要攻下金帳。
月即別汗開口道:“用中原人的話來說,老汗尸骨未寒,大仇未報,在這個時候,我們必須要聯合起來,共同揪出殺害老汗的兇手,為老汗報仇,洗刷恥辱,讓老汗得到安息。”
伊里汗說道:“我提議,誰能為老汗報仇,誰就是新任大汗,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滿堂寂靜。
諸王神色各異,他們都流淌著黃金血脈,都有繼承汗位的資格,所不同的就是位次順序,如果老汗沒有留有遺詔,第一位繼承人是老汗的長子明理汗,可是明理汗失蹤了,第二位繼承人是老汗的次子失甘汗,可是失甘汗已經被指控為謀害老汗的兇手,顯然不可能得到諸王的承認,權力來自于下方而非上方,如果沒有諸王和那顏們的承認,大汗什么也不是。第三順位繼承人就是乃刺汗。這讓所有人感受到一種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天意,似乎老汗還在主導著王庭的一切,一來二去,王庭的大汗之位又要落在乃刺汗的頭上,與老汗在生前的決定不謀而合。
可是伊里汗這個提議卻把所有人擺到了相同的位置上,沒有先后。乃刺汗面色漲紅,想要反對,無奈他的實力最為弱小,根本沒有反對的余地。
過了片刻,拔都汗開口道:“如今王庭之中,我們只有各自的衛隊,而伊里汗你卻掌握了近半數的怯薛軍,豈不是你成為新汗的可能性更大?”
伊里汗對于拔都汗的質問早有應對,說道:“我退出這場競爭,作為新汗的見證之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伊里汗的用意,他雖然退出了大汗的競爭,卻也有了超然的地位,因為無論是誰要成為新任大汗,都離不開伊里汗的幫助。如果不出意外,新的大汗繼位之后,伊里汗仍舊是諸王之首,仍舊是怯薛軍的大都尉。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