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燕山人看了眼手中長劍,隨手丟掉,笑道:“蕭宗主好深厚的修為,距離造化境只差一線,若是假以時日,蕭宗主踏足了造化境,我再想取勝,恐怕是難了。”
這倒不是紫燕山人故意吹捧,如今的蕭時雨修為大進,與當初修煉五大玄功的李玄都相差仿佛,就算遇到天人造化境的高手,也有一戰之力。
蕭時雨并不答話,丟開已經七弦皆斷的“九天玄音”,用出玄女宗的“素女履霜”,身形飄忽,欺近紫燕山人,一指點出。指尖之上凝聚冰寒氣息,正是玄女宗的“寒冰指”,當初石無月就是憑借這一指偷襲鐘梧,讓鐘梧被封住了修為。
面對蕭時雨的一指,紫燕山人合起掌中折扇,握在右手,點打刺戳,好似靈蛇出洞,迅捷狠辣。對上蕭時雨的“寒冰指”也不落下風。兩人如此交手百余招,蕭時雨尋到一個機會,“寒冰指”變招為“拂花指”,輕輕掃過紫燕山人的胸口,讓他氣息一窒,正待要痛下重手,卻見紫燕山人的左手抓來,她不敢硬接,只能收手防守,兩人雙掌相對,蕭時雨只覺得紫燕山人的掌力雄渾驚人,便是自己的“帝女神功”以氣機浩大著稱,也是有所不及。
兩人近身斗在一處,各有所長,不過紫燕山人明顯要更勝一籌,倒不是說紫燕山人的拳腳功夫更好,只是因為紫燕山人修為更高,總能占到便宜。
漸漸地,蕭時雨便徹底落入下風之中。
此時觀戰之人都能看出,蕭時雨落敗只是時間問題,除非她也像白繡裳那般以巧取勝,只是玄女宗的弟子向來不擅這等機巧手段,怕是難了。
也是造化弄人,如果蕭時雨不是當年遇到了宋政,被他趁虛而入,她也不會蹉跎多年,以至于這把年紀還未躋身天人造化境界。畢竟論起歲數,蕭時雨還要年長于白繡裳,若論資質,也未必就遜色于白繡裳。
此時蕭時雨對上紫燕山人,只以境界高低而言,無論蕭時雨如何能媲美天人造化境,終究不是造化境,比之紫燕山人低了半個境界,而紫燕山人也遠遠沒有用出自己的全部手段,他也有所顧忌,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暴露太多,以免損害儒門名聲,畢竟他的身份是儒門隱士。
兩人再度交手百余招之后,各自分開向后退去,蕭時雨的衣衫鼓蕩,依稀可見衣衫下有凸起游走,觀戰之人初時不明所以,不過等那處凸起游走至蕭時雨的雙手時,便看得分明了,不是什么活物,而是蕭時雨的皮膚下似乎有什么東西,正沿著她的經脈四處游走,再仔細看去,其輪廓依稀像是一個縮小了許多倍的嬰孩。
再看紫燕山人,他的身上則是多了許多白色寒霜,甚至他的頭發、眉毛上也結了一層細細的白霜,雖然他占據了上風,但也不是毫發無損。
蕭時雨雙鬢青絲隨風寒風肆意飄拂,心如止水。
這一刻,她心中唯有“盡力”二字。
紫燕山人抖落身上的寒霜無數,輕聲道:“我們儒門死了一個青鶴居士,你們道門也該死一個人才是。”
話音未落,紫燕山人一步踏出。幾乎就在同時,蕭時雨也向前掠出。
正在觀戰的秦素面懷憂色,“再這么打下去,蕭宗主會死的。”
傷勢不算太重的白繡裳睜開雙眼,嘆息道:“過剛易折。”
秦素遲疑道:“不過有爹爹和紫府在,應該可以救下蕭宗主吧,只要蕭宗主認輸,我們就能出手相救。”
白繡裳瞇起一雙丹鳳眸子,問道:“為什么儒門中人沒能救下青鶴居士?”
秦素一怔,隨即說道:“因為二師兄沒給青鶴居士認輸的機會……不對,是最后勝負一線,青鶴居士覺得自己和二師兄的勝負在五五之間,所以他根本就不會認輸,而是拼死一搏。”
想到這兒,秦素一驚,“難道說紫燕山人也是打了這個主意?”
“沒錯。”白繡裳的臉色有些晦暗,“他可能在故意示弱,讓雨旸覺得有一線生機,便不肯認輸,最終再痛下殺手。”
秦素憂慮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的人也不好出手相救。”
白繡裳嘆了一聲,“只希望雨旸自己能看明白,不要當局者迷,本來這第三局輸了也在情理之中。”
紫燕山人所學極為繁雜,鬼仙法術、人仙拳意、各家武學功法,都有涉獵,此時與蕭時雨斗在一處,不再以血嬰暗算,而是改為堂堂正正的人仙拳意。
只見得紫燕山人一拳打出,氣血滾滾,至陽至剛,拳勁浩大,
拳發無聲,但卻使得方圓天地隨之震蕩,面前虛空,在震蕩中出現肉眼可鑒的扭曲。面對這一拳,蕭時雨全力運轉“素女經”,裸露在外的雙手甚至顯現出晶瑩透明之感,仿若寒玉。
玄女三經各有玄妙,“帝女經”蘊含有“帝女神功”,可以煉氣,練成之后,氣機以浩大磅礴見長;“玉女經”中蘊含有“望月玄玉訣”,可以煉神,乃是方士一脈的根本法門,練成之后神魂澄澈,無有雜念,不被外邪所侵;“素女經”中蘊含有“冰肌玉骨”,是煉體法門,可以淬煉體魄,練成之后,顧名思義,體魄如玉石一般,不染塵埃,無漏無垢,金石難傷,雖然稍遜于“漏盡通”和“六合八荒不死身”,但是已經不遜于金剛宗的“金剛法身”。
蕭時雨已經修成“冰肌玉骨”,體魄強韌,刀劍難傷。只是面對這一拳,她還是雙腳陷入地面,臉上涌起一抹潮紅。
這還不算什么,先前他種在蕭時雨體內的血影便在此時發作起來,那個不斷游走的凸起好似破繭成蝶,又似瓜熟落地,從中生出一個小小的血色嬰兒,憨態可掬,活潑可愛,又因為它是以蕭時雨的鮮血凝結而成,所以與蕭時雨的氣息相合,天生親近,倒像是蕭時雨的孩子一般。這也是血嬰的可怕之處,因宿主而生,先天親近宿主,繼而潛移默化地影響宿主的心智,使其放下防備,它便可肆意妄為。
不過性子剛直也有剛直的好處,迂腐也有迂腐的好處,蕭時雨素來意志堅定,休說這個血嬰不是她的孩子,便真是她的孩子,膽敢作惡不法,助紂為虐,她也要大義滅親。所以蕭時雨只是略微分神,隨即便反應過來,開始以氣機壓制體內生出的血色嬰孩。
紫燕山人趁此時機開始出拳,快到只讓人看到無數拳影,蕭時雨因為體內血嬰的緣故,只能雙臂交錯身前,一退再退。
紫燕山人出拳勁如崩弓,發如炸雷,一拳如同撞響天鐘,轟然巨響。
蕭時雨被紫燕山人一拳砸飛出去十數丈,氣機搖晃。
只是蕭時雨仍舊不認輸,勉強起身。
紫燕山人如影隨形,繞至蕭時雨身后,左手抓住她的后頸,看似輕描淡寫,卻讓蕭時雨雙腳離地,紫燕山人右手一拳炸雷一般砸在蕭時雨的后心位置,打散她的氣機。然后他又握住蕭時雨的雙手,以膝蓋頂在蕭時雨的后腰位置,要將蕭時雨整個人向后生生折斷。
此等場景,何其殘忍,紫燕山人竟是要生生虐殺一位道門高手。不僅道門中人面露怒色,便是儒門的眾位大祭酒們也都側過臉去。唯有邪道中人和幾位隱士面不改色。
不過還有一個例外,便是宋政。
原本面帶淡淡笑意的宋政不知何時收斂了笑意,眼神變得晦暗陰沉,目光只是在蕭時雨的身上稍作停留,便轉向了紫燕山人。
如果是熟悉宋政的人都會明白,這位曾經的“魔刀”恐怕已經動了幾分殺心。只可惜地師已經不在人間,澹臺云未到,石無月未到,在場之人卻是沒有幾個了解宋政的。
宋政此人,說無情也無情,說有情也有情,不管怎么說,他與蕭時雨是有過一段過往的,不管蕭時雨如何想,宋政是在心底將蕭時雨看作自己的女人,雖說蕭時雨最終逃離了宋政的魔爪,此后再無交集,但在宋政看來,蕭時雨也從未正面拒絕他,這其中的感情就十分微妙了。如果紫燕山人直接了當地將蕭時雨殺了,那也就罷了,畢竟是大局為重,可紫燕山人這般行事,卻是讓宋政有些不舒服。
到了此時,紫燕山人的表情仍舊是十分和緩,看不出半點猙獰,也看不出半點兇狠,甚至還掛著淡淡的微小,有如沐春風之感,他稍稍俯首,在蕭時雨的耳邊輕聲說道:“蕭宗主,滋味怎么樣啊?”
蕭時雨并不答話,只是臉上露出怒意。
蕭時雨并不害怕這種折磨帶來的痛苦,也沒有對將死的畏懼,只有被紫燕山人這般玩弄的怒意。
于是只聽得一連串骨骼碎裂聲音,蕭時雨強行掙脫開紫燕山人的轄制,轉身用頭狠狠撞在紫燕山人的臉上。
紫燕山人也沒料到蕭時雨竟是如此剛烈,不防之下,被蕭時雨一頭撞在臉上,滿臉鮮血,狼狽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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