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久了,便有了默契。
說得好聽些,聞弦知雅意。說得難聽些,一撅屁股便知道要做什么。
秦素聽到李玄都這話,立時警惕起來,正色道:“你可別使壞,更不許抱我,光天化日之下,咱們可得規規矩矩的。”
李玄都打趣道:“看來‘美人’很自覺,我還沒指名道姓,就已經知道對號入座了。”
秦素反問道:“聽你這話的意思,美人還不止一個?那么除了我,你還有哪個美人啊?”
李玄都一個不慎,落入自己挖的坑中,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趕忙輕咳一聲,“哪有什么其他美人,我可是規規矩矩的,日月可鑒,天地可證。”
秦素忍不住輕輕一笑,兩人相識以來,從來都是李玄都在言語上占她便宜,這次卻被她打了個措手不及,實是快意得很。
李玄都也沒想到終日打雁反而被雁啄了眼,只得轉開話題,“這些故事都是誰寫的?”
秦素道:“書局主要是負責刻版、印刷,這些都是雇人寫的。”
李玄都問道:“給人家的報酬如何?”
“你就放心好了。”秦素道,“盡是些靠寫書養家糊口之人,怎么會為難他們?都是五五分成。”
李玄都道:“那就好,我們不指望書局賺錢,不要搞店大欺客那一套,平白壞了名聲。”
秦素點頭道:“我自己也是寫書之人,自然將心比心。”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入了終南山的范圍,李玄都帶著秦素降下身形,來到太平觀中,吩咐等候在此地的徐九去請胡良。胡良最近幾日都在終南山中晃悠,畢竟是道門名山,名勝甚多,胡良難得來一次,自是不能錯過。
兩人來到內室,此處效仿古風,以木板鋪地,沒有椅子,只能席地而坐,秦素脫去鞋子,終于舍得摘下帷帽,端端正正地跪坐在一個蒲團上。李玄都隨意地盤膝而坐,示意仆役上茶,放在兩人間低矮的案幾上。
李玄都說道:“趁著天良還沒過來,你跟我好好說說書局的事情,看你上心的樣子,應該有所籌劃了。”
秦素雙手捧茶輕啜一口,說道:“你說對了。我養傷的這段時日,客棧的事情都交給了姑姑,我樂得清閑自在,便關心起書局的事情,也有了一些想法。第一期的話本只是打開局面,所以選的是傳統的江湖故事,看書也好,聽書也罷,都早有基礎,接受也容易。第二期的話本我打算換成神怪志異,主角也不再是江湖俠客,而是高來高去的劍仙,攜帶飛劍,上天入地,斬妖除魔。”
李玄都點頭道:“然后呢?”
秦素雙眼中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說道:“我想親自執筆。我都構思好了,天下之間有幾大派,分別是昆侖玉清仙門、蜀山青城劍派、大雪山瑤池圣地、東海三仙島,這些都是正教,還有四方魔教,東方魔教位于金鱗州,教主紫袍老祖;西方魔教位于西域,三十六國悉數聽從其調遣,教主黑天老人;南方魔教位于婆娑州,教主孔雀祖師;北方魔教位于北邙山,萬鬼來朝,教主六指鬼圣。”
“故事就從正教和魔教之爭開始,主角是個女子,叫李紫云,出身蜀山青城劍派,在外出修行的過程中,不斷獲得奇遇,得到很多的奇珍異寶之余,修為也越來越高強,還結識了許多朋友。”
“李紫云在昆侖仙門得了三清祖師傳下的‘青萍劍’,在東海三仙島收服了異獸九尾天狐,吃下了一枚萬年朱果,得了前輩仙人所留的“八卦仙衣”,最后又在大雪山瑤池圣地破了圣女留下的棋局,獲得了圣女的一甲子修為,最終成為正教后輩中最杰出的人物。最終,正教和魔教約定在昆侖山斗劍,這是正教和魔教的最后一次比試,所有恩怨都會在此時了結。李紫云身披‘八卦仙衣’,手持‘青萍劍’出戰,劍斬鬼圣,幫助正教贏下了昆侖斗劍。”
李玄都聽完之后,皺眉道:“這個故事……我似乎聽過。”
秦素訝然道:“這是我剛想好的故事,你怎么可能聽過?”
李玄都道:“這不就是我的《太平客棧傳奇》嗎?你這是剽竊我的創意吧。”
秦素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能憑空污人清白?你有證據嗎?再說了,你那本《太平客棧傳奇》八字沒一撇,還是我給你找的代筆。”
“雖然不是我親筆所寫,但大方向還是由我把握的。”李玄都一本正經道,“你看,這個李紫云,分明就是紫府劍仙李紫府,一字之差;這個‘八卦仙衣’,分明就是‘陰陽仙衣’;還有萬年朱果,就是長生不死之藥。所以李紫云就是紫府劍仙,你還有說什么好說的?至于你給我找的代筆,我看是你居心不良,早有圖謀,故意串通代筆偷走我的書。”
秦素笑罵道:“不要臉!”
李玄都嘆息一聲,“罷了,讀書人的事情能算偷嗎?既然同為讀書人,我這次就原諒你了,若有下次,我決不輕饒。”
秦素終于忍不住了,放下茶杯,起身去打李玄都,一邊打一邊說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輕饒。”
李玄都伸手抵擋,“好啊,偷了我的書,還要打我,還有王法嗎?還有天理嗎?”
秦素氣勢洶洶道:“我的話就是王法。”
當胡良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樣一幕景象。平素里老氣橫秋的老李,終于像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了,害羞靦腆的師妹,竟然也有這樣活潑的一面。沒想到兩人表面上陳靜斯文,私底下卻是這般樣子!
胡良輕咳一聲,“我似乎來的不是時候。”
秦素見到胡良,趕忙整理了下并不凌亂的衣衫,正襟危坐,同時微微低下頭去,好似做了什么見不得人之事。
李玄都就要從容許多了,面不改色地整理好被秦素弄亂的衣衫,便如什么事都未曾發生過一般,淡笑道:“天良,進來坐吧。”
胡良進了房中,離得兩人遠遠地坐下了。
秦素這會兒也整理好心情,好奇道:“師兄,怎么坐那么遠?”
胡良面無表情道:“我怕打擾到你們夫妻二人。”
秦素臉色微紅,“什么……夫妻二人,我們還沒成親呢。”
“是沒成親,夫人都叫上了。”胡良故意說道,“剛才那位徐老兄,可是一口一個夫人,咱們這兒還有第二個夫人嗎?”
秦素無言以對,于是很不見外地望向李玄都,讓李玄都幫她解圍。
李玄都開口道:“這些都是旁人亂叫的,不是我們吩咐的。”
胡良嘿然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你老李沒這個意思,旁人敢這么亂叫?我不可信。”
秦素道:“師兄,在我的印象中,你可是個厚道人,如今怎么變成現在這樣了?”
胡良道:“那就要問你的夫君了。俗話說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圣人云,見賢思齊焉。我這都是跟他學的。”
李玄都忍不住笑罵道:“我身上的長處優點,你是半點不學。我身上的缺點壞處,你是半點不落。”
胡良哈哈一笑,不再開兩人的玩笑,坐得近了,說道:“師父放心不下師妹,讓我代他來看看師妹,今天見到師妹,我是徹底放心了,也一定會把今日所見告訴師父,讓他老人家把心放到肚子里。”
秦素立刻道:“不許告訴爹爹!”
胡良呵呵一笑,“這你可就管不著了,我是補天宗的人,你是忘情宗的宗主,管不到我的頭上,我也不聽你的。”
秦素立刻望向李玄都,意思很明白。李玄都總能管你。
還不等李玄都開口,胡良又道:“老李,你小子是不是要見色忘義?我也不求你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總得做到一碗水端平。”
到了如今,還敢如此跟李玄都說話的人著實是不多了,恰好眼前兩人都屬于少數的例外,李玄都很享受這種隨意放松的感覺,笑道:“好了,天良你不是不知道素素的性情,她要是惱了,我可救不了你。”
胡良看了秦素一眼,道:“難怪都說女生外向,這還沒嫁人呢,就把老父和師兄當外人了。罷了,不說就不說。”
秦素輕哼一聲。
胡良接著說道:“見過了你們,看到你們安然無事,我就可以回去了,一則是向師父復命,二則宗里還有許多事情,實在不能離開太久。”
李玄都沒有刻意挽留,而是說道:“天良,我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希望你能收下。”
胡良一揮手,“盡管拿來。”
李玄都伸手一點眉心,飛出一個神念所化的光點,說道:“這幾日我一直在想,送你點什么,思來想去,江湖人還是需要些修煉法門。雖說我所學甚雜,但許多功法要求苛刻,不適合你,或是涉及到其他宗門,不便外傳,最后我決定將這部‘太上丹經’送給你,此法并無宗門歸屬,你也可以傳給后代。”
話音落下,這個光點直接沒入胡良的眉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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