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境高人又被譽為地仙,距離天仙只剩下一步之遙。由此說來,天人境大宗師也可以算是半仙了。李玄都踏足天人境之后,有天人借勢之法,呼風喚雨,只要不是逆天時而行,都可以做到,此時借助天時生出霧氣自然不是難事。
對于尋常人而言,這已然是確確實實的神仙手段。
行船被霧氣遮住之后,李玄都在錢玉興坐船之下凝成冰霜,使其停滯片刻,而他的船則趁此時機拉開距離,消失不見。
如此行船兩日之后,李玄都等人穿過風陰府,來到懷南府境內。
這一日,周竹離開船艙,來到船頭,立在李玄都身旁不遠處,輕聲感慨道:“這一路多謝劉大人庇護,方能如此順風順水。”
李玄都實言道:“不必言謝,我也是順路罷了。”
李玄都看了眼周竹,轉而說道:“周……夫人,我觀你境界修為停滯許久,可是被困于瓶頸之中?”
周竹一怔,隨即點頭道:“妾身資質駑鈍,此生怕是要止步于此。”
李玄都搖頭道:“那也不盡然,我建議你不妨試試外力,這是道家外丹派的手段,還算不錯。”
周竹心知李玄都這是建議她服用丹藥,可是能增進修為的丹藥何等珍貴,若是周淑寧,也許還有可能被宗門賞賜,她卻是不敢奢求,只能看個人機緣了。
周竹又與李玄都閑談幾句,不過兩人實在沒什么可說之事,她便返身回了船艙。
李玄都默默估算了下行程,再有一個時辰,就要抵達最后一個渡口,那時他就要與玄女宗四女分別,四名女子前往懷南府的府城,等待蕭時雨,李玄都則是直接前往太平山面見陸夫人,探一下陸夫人的口風,為接下來前往太平宗早作準備。
就在這時,周淑寧來到李玄都身旁,看到李玄都視線投來,有些猶豫不決。李玄都也不說話,兩兩沉默,終于還是周淑寧先開口道:“哥哥,你要去太平宗了嗎?”
李玄都點了點頭。
周淑寧微皺眉頭,說道:“那……太平宗的人會不會對你不利?”
李玄都笑道:“我與他們也算有些交情,應該不至如此。”
“應該?那還是不算萬無一失。”周淑寧還是有些擔憂道:“如果他們設下陣法埋伏哥哥,怎么辦?”
李玄都道:“這個倒是不必擔心,大天師已經請玄女宗的蕭宗主、金剛宗的悟真大師、慈航宗的白宗主等人前來,尤其是慈航宗的白宗主,她是此事的見證之人,又是太玄榜上的第二人,太平宗還不敢把事情做絕。”
周淑寧一臉鄭重道:“正所謂靠山山倒,靠人人走,求人不如靠自己,哥哥還是小心為上。”
李玄都聽到“正所謂什么什么”這個句式,不由笑道:“你倒是把我好為人師的毛病也給學了去,這可不是什么好事,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周淑寧道:“人無完人。”
然后她又問道:“哥哥,你做了太平宗的宗主之后,是不是就要準備與秦大小姐成親了?”
李玄都笑道:“是。”
李玄都回答的干脆利落,沒有半點拖泥帶水,更不存在猶豫。畢竟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沒什么見不得人的,更沒必要遮遮掩掩。若是一對男女,只是不斷幽會,男人將女人當作一個秘密情人不肯公開,那就說明一件事,他并不想讓這個女人成為自己的妻子,仍舊對外宣稱未曾娶妻,以求尋覓更好的女子,這個女子只是一個過渡,或是一個備用,對于女子而言,沒有名分,便是最大的羞辱。
在如今世道,妻、妾、外室,地位截然不同。一家之主可以隨意處置妾室,轉送、發賣皆可。卻不能對妻子無禮,就算是休妻,也要有憑可依,不能無故休妻,而且休妻之后,必須把妻子送回娘家,否則便要吃官司。對于官員而言,正妻都有誥命在身,對應丈夫的品級,甚至比丈夫的官身更高。諸如江湖上的諸位夫人,也都是身份貴重之人。所以納妾只是小事,娶妻才是大事。至于平妻一說,朝廷不認,只是民間私下的說法,按照大魏律制,正妻只能有一人,百姓不可納妾,就算是官員,納妾人數也有限制。至于外室,等同籠中金絲雀,連名分都沒有,家門不得入,妾生的兒子叫庶出,外室生的兒子叫私生子,更是凄慘。
李玄都娶妻,是他人生中的大事,所謂成家立業,便是如此。兩人成親之后,秦素就變成了秦夫人,以兩人的身份,還要牽涉到各方勢力,半點馬虎不得。
周淑寧“哦”了一聲。
李玄都想了想,從“十八樓”中拿出一個瓷娃娃,是個禿頭壽星的模樣,憨態可掬,而且這個瓷娃娃是可以打開的,里頭裝了白胡子福星,再把福星打開,還有更小的祿星。三個神仙都被做成了不倒翁的樣子,在李玄都的手心搖搖晃晃,很是可愛。這種小玩意不算貴重,卻很討喜。
李玄都將這個瓷娃娃遞到周淑寧的面前:“這是你秦姐姐讓我轉交給你的,這可是她精心準備的見面禮,可惜你這丫頭還嫌棄,不過她看你嫌棄的不是東西,似乎還挺喜歡的,她留著也沒什么用,便托我轉交。淑寧,你不會也嫌棄哥哥吧?”
周淑寧猶豫了片刻,還是接過瓷娃娃,沒想到那位秦大小姐竟然沒有因為此事而生氣,若是換成了她,肯定是要生氣的,不僅是生氣,還要記仇。將心比心,這會兒是真不那么不喜歡那位秦大小姐了。
周淑寧小聲道:“哥哥替我謝謝秦大小姐。還有……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對。”
李玄都笑道:“放心,她沒有生氣。不過以后不要叫秦大小姐了,顯得生分,就喊秦姐姐。”
周淑寧輕輕點頭。
一個時辰后,行船靠岸,周竹、左顏、蘭琳走出船艙,卻不見那位劉宗果劉大人的身影,只有周淑寧獨自一人站在船頭,左顏眼尖,一下子就瞧見周淑寧的手里還捧著個瓷娃娃。
左顏問道:“這個老壽星好漂亮,是劉大人送給你的?”
周淑寧搖了搖頭:“是……秦姐姐送我的。”
左顏瞪大了眼睛:“哪個秦姐姐?是那位秦大小姐?”
周淑寧點了點頭。
左顏擠眉弄眼道:“我早就說過,你遲早要喊嫂子的,胳膊還能擰過大腿不成?現在喊了姐姐,距離嫂子就不遠了。”
周淑寧哼了一聲:“我還不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
左顏笑道:“這就是了,一家人和和氣氣才好。我可聽說了,那位秦大小姐是咱們女子里第一有錢之人,家里金山銀山,便是太后娘娘都比不過。你以后可有福氣了,你那位嫂子從指縫里露出一點給你,你這輩子都享用不盡。”
“誰稀罕!”周淑寧高聲道:“老左,你還敢取笑我,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的‘玄陰真經’!”
說罷,周淑寧便向左顏撲去。
左顏趕忙躲閃,口中還說道:“你幾時會了‘玄陰真經’?你若會‘玄陰真經’,那也見識下我的‘帝女經’好了。”
兩人也不是真動手,更多還是嬉鬧。當然兩人也不會什么“玄陰真經”和“帝女經”,就算想學,境界也不到。
蘭琳安靜站在一旁,面帶微笑。
周竹看著兩名少女嬉鬧,無奈笑道:“好了,先別打鬧,那位劉大人呢?”
周淑寧推開左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方才說道:“他走了,他說他要繼續北上,就不與我們同行了,船錢他已經結清,還說若是有緣,江湖再見。”
周竹“啊”了一聲,道:“竟是沒來得及好好感謝這位劉大人。”
周淑寧搖了搖頭,以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太平山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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